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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沈秀笑道:「好名兒,這個秀字,與在下大是有緣。」醜奴兒一笑,快步疾行,頃刻不見。

  沈秀望著她窈窕背影,想著她如花嬌靨,一時神魂顛倒,喃喃念道:「秀葉,秀葉……」驀然間,他臉色大變,失聲道:「好丫頭,竟然占我便宜。」

  燕未歸怪道:「占什麼便宜?」沈秀臉色鐵青,拂袖而去,燕未歸將那「秀葉」兩字念誦兩遍,恍然大悟,脫口道:「秀葉?秀爺!這女的竟然自稱少主的爺爺?」忽見沈秀轉過頭來,目有怒色,忙轉口道:「但人逃了,如何跟主人交代?」

  「你放心。」沈秀微微一笑,「我遲早帶她回來。」

  薛耳聽得陸漸之言,張大了嘴,瞪著陸漸,忽地大耳連搖,道:「我不相信,你有這樣好心?」

  「這與好心無干。」陸漸歎道,「總不能因為我,害你遭受『黑天劫』的折磨。」

  薛耳見他一臉誠懇,不覺有幾分相信起來,又搖頭道:「你要幫朋友逃走,只怕不成。燕未歸是出了名的狗腿子,跑得又快,下腳又狠,你那個醜女朋友一定凶多吉少。」

  陸漸聽得心急,忙道:「所以我去救她,你稍等一會兒,我送她出府,就去見你的主人。」

  薛耳將信將疑,道:「你真的回來麼?不要騙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陸漸正色道,「我若騙你,天打雷劈。」

  薛耳聽了,露出感動之色,點頭道:「那好,我就在這裡等你。」陸漸一點頭,轉身便走,忽聽薛耳又道:「你一定要回來哦,我就在這裡等著。」

  陸漸回頭望去,但見薛耳呆呆立在那裡,乍眼瞧去,竟有些伶仃可憐,不覺歎了口氣,加快步子,邊走邊低聲叫喚醜奴兒。

  走了幾百步,忽聽一個聲音道:「我在這兒!」那聲音自一叢美人蕉後傳來,陸漸又驚又喜,上前道:「醜奴兒,你逃掉了嗎?那個燕未歸呢?」醜奴兒道:「他走了。」陸漸正要上前,忽聽醜奴兒喝道,「你別過來。」陸漸聞聲止步,一轉念,吃驚道:「醜奴兒,你受傷了?」

  「我沒受傷!」醜奴兒道,「總之你別來,待會兒我先走,你跟在後面,不要搶上前來,瞧我的臉。」陸漸道:「為什麼?你雖然不大好看,但我不怕的。」

  醜奴兒澀聲道:「我知道你心好,但我說的話,你務必要聽。」陸漸歎了口氣,忽道:「醜奴兒,我不能跟你出府了。」

  醜奴兒吃驚道:「為什麼?」陸漸歎道:「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劫奴。」

  醜奴兒微一沉默,道:「我聽秦知味說過的。」

  「但你知道什麼是劫奴麼?」陸漸苦笑道,「劫奴是普天之下最可憐的人,受人奴役,還要時時遭受『黑天劫』,生不如死。我借用劫力太多,又背叛劫主,原本早該死了,但一位高僧用性命化為神通,封住了我的『三垣帝脈』,我才活到現在,而那位高僧的三道禁制,如今已破兩道,剩下一道,也不知何時就破了,禁制破掉之時,也就是我喪命之時。所以說,我本就活不久的。」

  醜奴兒驀地喝道:「我不許你這麼說。」

  陸漸道:「黑天書的『有無四律』不可抗拒,便不想死,也沒法子。如今好了,戚大哥出牢有望,徐海下落已明,穀縝洗雪冤仇也有望,你又逃出了燕未歸的追蹤,以你的本事,出府也不難。只是我還有三個心願未了,真是遺憾得很。」

  醜奴兒澀聲道:「什麼心願?」

  陸漸道:「第一個心願是我爺爺,他叫陸大海,住在蘇魯交界的姚家莊,你若有暇,代我瞧瞧他好麼?」

  醜奴兒道:「這個不難,第二個心願呢?」

  陸漸從貼身處取出魚和尚的舍利,道:「這舍利是救我的那位高僧所留,請你代我送到天柱山三祖寺安放。」說罷將放舍利的小包,送到美人蕉前。

  醜奴兒伸手拾起,輕輕歎了口氣,悵然若失,悠悠道:「那,那第三件事呢?」

  陸漸道:「你還記得我在小船上說過的女孩子麼?」

  「記得。」醜奴兒道,「你說她的眼睛和……和我很像。」

  陸漸露出惆悵之色,歎道:「她叫姚晴,三年前,一場大難毀了她家,她也身中水毒,被人帶到昆侖山上的西城醫治。我這次回到中土,本想去瞧她的。醜奴兒,你我結識一場,將來若有閑去昆侖山,不妨代我看望她。若她還活著,你便告訴她,一個叫陸漸的人,臨死前都想著她的……」

  他說到這裡,半晌不聞醜奴兒答應,不由歎道:「罷了。那昆侖山也不知遠在何方,你還是不去的好。」

  說罷轉身便走,醜奴兒忽道:「你,你去哪兒?」陸漸道:「你別問了,快快去吧。」

  醜奴兒驀地怒道:「你這傻子,我問你去哪兒?」陸漸忽聽這喝聲清亮如玉石交擊,迥異醜奴兒的嘶啞嗓音,甚為耳熟,不覺訝道:「醜奴兒,是你在說話麼?」醜奴兒又是默然。

  陸漸心中雖疑,但也顧不得多想,一狠心,快步去了。醜奴兒望他背影去遠,不禁咬牙頓足,轉了出來,正要追上,忽見一隻雪白的紙蝶翩翩而降,立在美人蕉的葉尖上,雙翅微顫,有若一朵奇葩,在夜色中冉冉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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