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你除外。」席恩說。「我除外。」達斯丁夫人承認道。「但對其他人來說是這樣的。老"妓魘"霍瑟·安柏之所以在這裡只是因為弗雷家有大瓊斯作人質,至於霍伍德家,難道你認為他們會忘記私生子上一段婚姻?忘了他的夫人是怎麼活活餓死,怎麼啃掉自己的手指的嗎?當他們聽見新娘的哭聲的時候,你覺得他們會想些什麼?那可是英勇的奈德大人最寵愛的小女兒啊。」

  不,他想道。她不是奈德大人的骨肉,她的名字是珍妮,只是管家的女兒。他確信達斯丁夫人內心也有所懷疑,可儘管如此……

  「艾麗婭夫人的眼淚比史坦尼斯大人的刀槍更危險。要是私生子想保住臨冬城,最好先教會他夫人如何歡笑。」

  「夫人,」席恩打斷她。「我們到了。」

  「還能繼續往下走呢。」達斯丁夫人注意到。「下面還有很多層,更古老,我聽說最底下的一層塌掉了一半。我從來沒去過那裡。」他推開門,帶領他們走進一條長長的拱形隧道。堅固的花崗岩石柱站在兩旁,一對一對地延伸向暗處。

  達斯丁夫人的侍衛長舉高提燈,陰影迅速滑開。跟無盡的黑暗比起來,這只是一點渺小的光。墓穴從來都令席恩感到不舒服。他可以感受到石頭國王正用他們的石頭眼睛盯著他,手指緊握著生銹的長劍。他們都不喜歡鐵種。熟悉的恐懼感包圍了他。

  「這麼多,」達斯丁夫人說。「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曾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席恩指向一邊,「這一側是北境之王們,最後一個是托倫國王。」

  「向坦格利安下跪的國王。」

  「是的,夫人。在他之後只有公爵。」

  「直到少狼主。奈德·史塔克的墓在哪裡?」

  「在另一頭。夫人,請這邊走。」

  他們在一對對立柱之間前進,腳步聲回蕩在穹頂下。石頭國王和他們的冰原狼的目光追隨著他們,一張張面孔激起他模糊的回憶,一些名字重現于腦海,魯溫學士幽靈般的聲音在他耳畔低語。「雪髯」埃德裡克,他統治北境長達百年之久。「造船者」布蘭登,他揚帆遠航,趕超落日。「餓狼」席恩,我們有著同樣的名字。柏倫·史塔克公爵,他和凱岩城聯手擊敗派克島的達貢大王,那時坦格利安國王一統七國,治理它的卻是首相,他是一個私生子,一個魔法師,人稱「血鴉」。

  「那個國王的佩劍不見了。」達斯丁夫人發現。

  的確。席恩記不得那是哪一個國王,但是他手中的長劍消失了。只有條條鏽跡標示出它曾經的位置。這情景令他不安。他總是聽人說,只有長劍的鐵能鎮住亡靈,把他們鎖在墳墓裡。如果劍丟了的話……

  臨冬城充滿幽靈。而我是其中之一。

  他們繼續前進。巴寶莉·達斯丁臉上的神情隨著腳下的步伐顯得越發僵硬。看來她並不比我喜歡這個地方。「我的女士,您為什麼憎恨史塔克?」席恩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她審視著他。「就和你愛他們的理由一樣。」

  席恩困惑了。「愛他們?我從沒……是我從他們手中奪走了臨冬城,夫人。我……我殺死了布蘭和瑞肯,把他們的頭顱掛上長槍,我……」

  「……和羅柏·史塔克一同騎行南下,在囈語森林和奔流城並肩奮戰,作為他的使者返回故鄉,去說服自己的父親。荒塚屯也派兵支持少狼主。我大著膽子,盡可能少給少派人手,但是我知道必須給他一點,要不就有惹怒臨冬城的危險。我在軍隊裡安插了自己的眼線,他們什麼都告訴我。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的本質是什麼。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愛史塔克?」

  「我……」席恩用戴著手套的手扶住一根立柱。「……我曾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而你永不能。我們的相似之處比你所知道的要多得多,大人。來。」

  再往前走一點,可以看見三座挨得很近的墳墓。他們就在那裡停了下來。「瑞卡德公爵,」達斯丁夫人打量著站在中間的石人。雕像高高在上,面孔隱約可見——長臉,蓄須,面相莊重。他的石頭眼睛和其他雕塑的長得一樣,只是更悲傷。「他也沒有劍。」

  的確。「有人來過這裡,偷走了劍。布蘭登的也丟了。」

  「他會發怒的。」她脫下手套,觸摸他的膝蓋。蒼白的手放在暗淡的石頭上。「布蘭登愛他的劍,愛把它磨得鋒利。『我要它快得能夠刮淨女人的嗶毛』他老是這麼說。他多喜歡用劍啊。『帶血的劍是件美妙的東西』他這麼跟我說過一回。」

  「你認識他。」席恩說。

  燈火映在她的雙眸中,它們看上去就像是在熊熊燃燒。「布蘭登是荒塚屯達斯丁大人的養子,而我後來嫁給了那位大人的兒子。布蘭登經常拜訪溪流地,在那裡騎馬射箭。他喜歡騎馬,這點他小妹和他很像,這兩個人簡直就是一雙半人馬。而我的伯爵父親一向樂意招待臨冬城的繼承人。他對Ryswell家的未來野心勃勃,願意將女兒的初夜獻給任何一個送上門來的史塔克。事實上,他根本不必操心。布蘭登對想要的東西從不客氣。我已經老了,形容枯槁,又寡居多年,但是我記得我的初夜裡,布蘭登的劍上掛著血的樣子。我想布蘭登也喜歡那情景。帶血的劍是件美妙的東西,他說的沒錯。很疼,但那是甜蜜的疼痛。」

  「直到那天,我聽說布蘭登將要迎娶凱特琳·徒利……疼痛就再也不甜蜜了。他從沒想要過她,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倆共度的最後一晚,他就是這麼告訴我的……但瑞卡德公爵也有自己的野心。圖南的壯志不允許他讓繼承人和自己封臣的女兒結合。後來父親又指望把我嫁給布蘭德的弟弟奈德,但是凱特琳·徒利又得到了他。我只能選擇達斯丁家的少主,直到奈德·史塔克又將他從我手中奪走。

  「勞勃的叛亂……」

  「勞勃反叛,奈德·史塔克召集封臣與他並肩作戰,那時我和達斯丁大人結婚還不到半年。我懇求我的丈夫不要去,他有可以代他出戰的親人。一個是以使斧著稱的叔叔,另一個是參加過九銅板王戰爭的叔父。但是他是個充滿榮譽感的男人,覺得沒有什麼比親自帶兵出征更能體現忠誠。他離開那天,我送給他一匹戰馬:紅色的皮膚,烈焰般的鬃毛。它是我父親的驕傲。我丈夫發誓,戰爭一結束,他就會騎著它回到我身邊。」

  「但是奈德·史塔克回家的時候只帶回了他的坐騎。他說我丈夫死的光榮,他的遺體被埋在多恩紅土的山崗下。他自己卻帶回了妹妹的遺骨,現在她就睡在那裡……但我可以向你發誓,奈德·史塔克絕不會有一塊骨頭回到她的身邊的。我要拿它們去喂狗。」

  席恩沒聽明白。「他……他的骨頭……?」

  她的嘴唇扭曲了。那是一個醜陋的笑容,讓他想起拉姆斯的笑。「紅色婚禮之前,凱特利·徒利派人護送奈德大人的遺骨北上,但你的鐵種叔叔奪取了卡林灣,封鎖了道路。之後我就一直在關注這件事。只要那些人出現在澤地,就休想過我的荒塚屯。」她向奈德·史塔克的塑像瞥了最後一眼。「已經夠了,我們回去。」

  他們從秘道返回地面的時候,暴風雪依舊在外面呼嘯。達斯丁夫人在上來的途中一直緘口不言,直到他們走到要塞的廢墟下,她戰慄著對他說:「我今天在底下或許說了些什麼,但是你會守口如瓶。你明白嗎?」

  他明白她的意思。「管好舌頭,當心把它搞丟。」

  「盧斯把你調教的很好。」她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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