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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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恩向城堡更荒廢的深處走去。他拾起一塊殘破的磚石,那曾經是魯溫學士的角樓的一部分。烏鴉們從城牆的傷口上望下來,彼此間竊竊低語,不時有一兩隻嘶聲呐喊。他在自己曾經的房間門前站了一會兒(從破窗飛進屋裡的雪沒過了他的腳踝),然後去看了看了米肯的鐵匠鋪,還有凱特琳夫人的七角聖堂。當他從燒毀的塔樓下經過時,遇到瑞卡德·萊斯威爾和亞伯的一個洗衣婦,這次是圓滾滾的那一個,蘋果臉上長著扁平的小鼻子。前者正把自己的臉埋在後者的頸窩裡。女孩光著腳,身上裹著一張毛皮斗篷。他覺得那下面定然一絲不掛。當她看見他的時候,扭過頭對Ryswell說了些什麼,引得他哈哈大笑。 席恩艱難地從他們身邊快步走開。馬廄前面有一段樓梯,很少有人走這裡。他的雙腳把他帶到臺階前面。階梯又陡又險,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上面是內牆的城垛,那裡只有他一個人,侍從和他們的雪人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在城堡裡,既沒有人給予他自由,也沒有人剝奪他的自由。城牆之內,他能走多遠就可以去多遠。 臨冬城的內牆比外牆要高,年代也更久遠。古老的灰色垛口有千尺之高,每個拐角都矗立著一座四方塔樓。數世紀之後,外牆才拔地而起,它比老城牆要矮二十尺,但是更厚實,維護得也更完好。誇張的八角樓取代了樸素的四角塔。在兩牆之間是一道護城河,河寬水深,上面結著厚厚的冰。積雪已經開始在冰蓋上蔓延。白雪也在城垛上堆積起來,填滿每個城齒,給塔樓們戴上一頂頂白色的軟帽。 在城牆的另一側,他的雙眼所能看到的整個世界都在漸漸變白。樹林,田野,還有國王大道——一張蒼白柔軟的斗篷覆蓋大地,下面藏著城鎮的廢墟,拉姆斯的人縱火燒毀一切,然後揚長而去,留下熏黑的斷壁殘桓,全部被雪掩蓋。雪諾造孽,雪來隱瞞。但那是錯的。拉姆斯現在是剝頓,不再是個雪諾了,永遠都不是了。 更遠的地方,佈滿車轍的王國大道消失在曠野和群山之間,一切都歸於無限延伸的白色大地。在那邊,仍有雪花從無風的天空中安靜地墜落。史坦尼斯就在那裡某處,正凍得發抖。也許史坦尼斯大人想用暴風雪擊潰臨冬城?如果他真這麼想,那美夢註定落空。這座城堡太堅固了,即使是光靠結凍的護城河,臨冬城的防禦力也是驚人的。席恩在夜色的掩護下偷襲城堡,只派手下精兵幾人偷偷爬上城牆,遊過護城河,守城士兵對這場奇襲毫不知情,等到他們反應過來,一切都太遲了。但是史坦尼斯不太可能使出這種詭計。 他大概更喜歡以圍困的方式將城堡與外界隔絕開來,用饑餓擊潰他的敵人。的確,臨冬城的庫房和地窖已經耗空了。長長地補給線穿過頸澤(霍蘭黎徳冬眠了?)從波頓和弗雷的領地帶來糧草輜重,達斯丁夫人也從荒塚屯帶來了食物和飼料,鰻得雷大人帶著無數白港美食來到臨冬城……但是軍隊數目實在太龐大了。要供養這麼多張嘴巴,糧草恐怕堅持不了太久。然而史坦尼斯大人和他的軍隊應該也同樣饑餓,並且還要忍受寒冷和疲憊,根本沒有餘力戰鬥……暴風雪只會令他們攻城的時候更加絕望。 雪也在神木林裡無聲地下著,雪花一觸地面立即融化,每棵樹木都披著白色斗篷,樹下的土地一片泥濘。我為什麼要來這兒?這裡沒有我的神。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心樹站在他的面前,如同一位蒼白的巨人。他長著一張木刻的臉龐,鮮紅的樹葉像是伸開的血掌。 在心樹腳下的水池裡,一層薄薄的冰覆住水面,席恩在池邊雙膝跪倒。「舊神慈悲,」他低語,破碎的牙齒間擠出微弱的聲音,「我從沒想過……」話語梗在咽喉裡。「救救我,」他艱難地繼續。「請給我……」什麼?力量?勇氣?慈悲?慘白的雪片緘默地在他身周飄落,不給他一句言語。唯一的回應是一聲模糊而柔和的啜泣。珍妮,他想著。是她,她在自己的婚床上哭泣。除了她還能是誰呢?神靈沒有眼淚。難道會有嗎? 那聲音令人痛苦,他竟不忍卒聞。席恩抓住一根樹枝把自己拉起來,拍掉腿上的雪,一瘸一拐地朝著燈火走回去。臨冬城充滿幽靈,他心想。而我是其中一員。 等席恩回去的時候,庭院裡已經豎起了更多的雪人。侍從們還做了許多雪將軍,讓他們來指揮城牆上的雪哨兵。其中一個顯然是鰻得雷大人;席恩從沒見過比它更胖的雪人。獨臂的只能是海伍德·史陶,還有一個雪做成的巴寶莉·達斯丁夫人。站得離門最近的那一個下巴上長著冰棱的鬍子,無疑是老"妓魘"霍瑟·安柏。 在大廳裡,廚師正在用長勺舀出大麥牛肉湯,湯裡滿是胡蘿蔔和洋蔥,盛在昨天裝麵包的盤子裡。殘羹剩飯被扔在地上,供拉姆斯的女孩兒和其他獵狗一起大快朵頤。 女孩們很高興見到他。它們認得他的氣味,紅珍妮跳起來舔他的手,海麗希特溜到桌子底下,在他腳邊蜷起來,啃著一塊骨頭。他們是群可愛的狗,容易令人忘記每條狗的名字都屬一個被拉姆斯奸殺的女孩。 儘管疲憊,席恩還有就著麥芽酒吃下一點兒東西的食欲。大廳裡喧嘩起來,兩個盧斯·剝頓派出去的斥候先後從獵門歸來,報告說史坦尼斯的行軍速度已經慢成了烏龜爬。他的騎士騎軍馬,健壯的馬匹全都陷在雪裡。山地部族的矮馬個頭較小,步子穩健,走起來要快得多,但是山地人不敢超前太多,否則部隊很可能會斷成兩截。拉姆斯命令亞伯唱首行軍歌,向史坦尼斯的艱苦跋涉致以他的最高的敬意,於是歌手再次抱起了魯特琴。一個洗衣婦哄走SourAlyn的長劍,表演起史坦尼斯跟雪花搏鬥的滑稽戲來。 席恩垂眼盯著自己所剩不多的第三杯酒發呆。這時巴寶莉·達斯丁夫人邁入廳堂,差遣自己手下的效忠騎士將他帶到自己面前。他站在高臺之下,她上下打量著他,吸了吸鼻子。「你還穿著婚禮上的那套衣服。」 「是的,夫人,這是拉姆斯大人給我的衣服。」這是他在恐怖堡裡學到的教訓之一:享己所受,莫作他求。 達斯丁夫人和往常一樣,身穿一襲黑衣,只有袖口一圈松鼠毛給她略添色彩。長袍的立領將她的面龐高高架起:「你熟悉這座城堡。」 「曾經,是的。」 「在我們腳下有個隱秘的所在,過去的北境之王們都那兒,坐在黑暗裡。我的人找不著下到那裡去的路。他們翻遍了所有地窖和地庫,甚至是地堡,可……」 「從地堡到不了墓穴,夫人。」 「你能帶我去嗎?」 「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 「死狼?是的。正巧,我最喜歡的史塔克族人都死了。你究竟認不認得路?」 「我認得。」他不喜歡那座墓穴,從來都不喜歡,但他熟悉它。 「帶我去。侍衛,拿燈來。」 「夫人還需要一件暖和的斗篷,」席恩提醒道。「我們得到外面去。」 他們離開的時候,達斯丁夫人渾身裹著貂皮,而外面的雪下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大。站崗的哨兵拉緊了兜帽,看上去跟雪人一個樣子,只有呼出的霧氣顯示出這些人還活著。火堆沿著城垛點燃,徒勞地試圖驅散陰霾。他們這一小隊人馬在沒過一半小腿的雪裡前進,走到一大片無人問津的新雪中央。院子裡的帳篷都被埋掉了半截,在積雪的壓迫下沉沉下斜。 墓穴的入口位於城堡最古老的區域,緊挨著第一重要塞,那裡已經有上百年沒有使用過了。拉姆斯攻陷臨冬城的時候將其付諸一炬,沒有燒掉的部分多數也已崩落。剩下的是一具空殼,有一面完全向外界敞開,內裡積滿了雪。四周遍佈瓦礫:大塊的碎磚,焚毀的橫樑,折翼的石像鬼,它們幾乎都被落雪掩蓋,只有一隻石像鬼還有部分露在外面,扭曲著面孔,盲目地朝天空怒吼。 這裡就是他們發現布蘭從城堡上跌落的地方。那天席恩跟隨奈德大人和勞勃國王出去打獵,絲毫不知災難即將降臨。他還記得蘿蔔聽到噩耗時臉上的神情。沒人認為受傷的男孩能活下來。我要不了布蘭的性命,諸神也辦不到。奇怪的想法從他腦子裡冒出來,接著他又更離奇地想到,布蘭很可能還活在世上。 「在那兒。」席恩指向要塞牆下隆起的一片雪堆。「就在那下面。小心您腳底下的碎石。」 達斯丁夫人帶來的人鏟去積雪,移除碎石,花了大半個小時才找到入口。大門被封凍得死死的。侍衛長實在拉不動它,只好找來一把斧子。鎖鏈尖叫著斷裂,露出門後的樓梯,它從他們腳下盤旋而下,一直沉入黑暗。 「我們要走很長一段路,夫人。」席恩提醒她。 拉斯汀夫人不為所動。「柏倫,燈。」 臺階狹窄而陡峭,階梯的中央被幾百年間來往的行人踏得凹陷下去。他們排成一列依次下行——侍衛長提燈走在最前面,然後是席恩和達斯丁夫人,最後是其他人。他一直認為墓穴是冰冷的,夏天裡從來都是那樣的,但是隨著他們不斷往下走,溫度反而漸漸升高起來。並不是溫暖,墓穴裡從不溫暖,只是比上面要暖和些。在地下,寒冷是不變的,永恆的。 「新娘總是哭泣,」當他們一級一級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的時候,達斯丁夫人對他說道。「我們的小新娘艾麗婭。」 注意點。要小心,非常小心。他用一隻手扶住牆。火光搖動,臺階仿佛在腳下遊移。「正如……如您所說,夫人。」 「告訴你家私生子,盧斯不高興。」 他才不是人家的私生子,他想反駁。但是在他心裡另外一個聲音對他說,是的,他是的,臭佬屬拉姆斯,拉姆斯也屬臭佬。你不能忘記自己的名字。 「要是女孩一直哭的話,給她穿上灰色和白色的衣服可沒什麼好處。弗雷們或許不在乎,但是北方人……他們畏懼恐怖堡,但是愛戴史塔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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