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六六


  栗樹光禿禿並且瘦骨嶙峋,然而它裸露的棕色主枝卻沒有變空。在懸於溪流的低矮的樹枝上,停著一隻駝背的渡鴉,豎著羽毛抵禦寒冷。當它發現瓊恩時便展開翅膀發出一陣尖叫。他剛舉起拳頭呼嘯,這個黑色大鳥便鳴叫著振翅飛下,「玉米,玉米,玉米。」

  「玉米是給自由民的,」瓊恩對他說,「沒東西給你。」他想假如按現在的發展他們也許會在凜冬到來之前就淪落到吃渡鴉為生了。

  馬車上的兄弟同樣看到了這張臉。瓊恩毫不懷疑。沒人談論它,然而無論誰的眼中都透露出可以清晰讀懂的訊息。瓊恩曾今聽曼斯·雷德說過,大部分的屈膝者是綿羊。「一條狗可以看管一群羊,」塞外之王說,「而自由民,好吧,他們有一些是影子山貓,有一些是石頭。一種在他們想要的地方潛行並且會把你的狗撕成碎片,另一種除非你踢他們否則動也不動。」影子山貓和石頭都不願意放棄他們一生崇拜的神直到在一個他們幾乎不知道的神面前屈服。

  僅僅在鼴鼠村的北面,他們就發現了第三個觀察者。它被刻在一顆巨大的橡樹上,標誌村莊的周圍,深陷的眼睛注視著國王大道。那不是張友好的臉,瓊恩·雪諾思索到。在過去的數個世紀裡,先民與森林之子在魚梁木上刻畫的面孔表情嚴肅,或者多半是些野蠻的面容,然而這顆巨大的橡樹看起來卻格外的生氣,仿佛它正要將自己的根從地底中拔出並在他們身後咆哮。它的創傷如同刻畫它的人一樣新鮮。

  鼴鼠村總比它看起來的要大,它有很大一部分位於地下,在寒冷與風雪中受到庇護。如今這種佈局比任何時候都要正確。塞恩的鐵軍在進攻黑堡的路上把空空如也的村莊付之一炬,只留下熏黑的橫樑和烤焦的石頭……然而在這冰凍大地的下面,地下室和隧道以及深窖仍持久不衰,那裡是自由民的避難所,他們在黑暗中像鼴鼠一般蜷縮在一起,而鼴鼠正是這座村莊的名字。

  新月中,馬車在一幢建築前停下,那裡曾今是村上的鐵匠鋪。不遠處,一群紅臉的孩子正在建造冰雪堡壘,他們一看到黑衣人兄弟就一哄而散,消失在一個或者另一個洞中。不一會兒,成年人開始從洞穴中冒出。伴隨著惡臭,那是肮髒軀體與污穢衣物的氣味,糞便與尿液的氣味。瓊恩看到他的一個手下皺起了鼻子,對著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麼。有關自由氣味的笑話,他猜。他的許多兄弟開起了關於鼴鼠村野蠻人惡臭的玩笑。

  無知的蠢豬,瓊恩想,自由民與守夜人沒什麼不同;有些乾淨,有些髒,而更多的則是有時乾淨有時髒。臭氣僅僅來自上千個擠在地下室和隧道的人,而那裡為了避難被挖出不過百年。

  野人們之前跳過這種舞蹈。他們在馬車後面默默地排成一隊。每個男人擁有三個女人,和很多孩子——抓著衣擺,蒼白乾瘦的小東西。瓊恩看到極少數的嬰兒,嬰兒都在行進中死去了,他意識到,那些在戰鬥中倖存的人則死在了國王的柵欄裡。

  戰士吃好些。賈斯汀·梅西在會議中聲稱有三百個到了戰鬥年齡的人。哈伍德·費爾大人清點了他們的數量。那裡也會有矛婦。五十,六十,可能多達一百。費爾把受傷的人也計算在內,瓊恩知道。他看到二十幾個那樣的人——拄著粗糙拐杖的,袖子裡空蕩蕩失去手臂的,只剩下一隻眼或半張臉的,被兩個朋友攙扶著沒有腿的。每個人都面色灰暗臉色憔悴。絕望的人們,他想,異鬼不是唯一活著的死人。

  然而,不是所有的戰士都受傷了。半打穿著青銅鱗甲的塞恩人聚集在一個地窖樓梯的周圍,繃臉看著,沒有加入的打算。在這古老村莊鐵匠鋪的廢墟中,瓊恩發現一塊巨大光禿的石板,石板上刻著哈列克,哈瑪·道格斯海德的兄弟。可是哈瑪的豬沒了。毫無疑問被吃掉了。那兩個身著毛皮的是霍恩福特人,瘦而兇殘,一直赤著腳站在雪地裡。羊群中依然有狼。

  在他最後一次拜訪瓦爾時,她提醒過他。「自由民和屈膝者沒什麼不同,瓊恩·雪諾。無論我們出生在長城的哪一邊,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好人和壞人,英雄和惡棍,忠誠之人,騙子,懦夫,畜生……我們擁有很多,你也一樣。」

  她說的沒錯。詭計正將這兩者區分,將綿羊從山羊中分離。

  黑衣人兄弟開始分發食物。他們帶來了硬的像石頭的鹹牛肉,幹鱈魚,幹豆子,蕪青,胡蘿蔔,幾袋大麥粉和小麥粉,醃制的蛋,幾桶洋蔥和蘋果。「你可以得到一個洋蔥或者一個蘋果,」瓊恩聽到海瑞·哈爾對一個女人說,「但不能兩個都要。你必須選一個。」

  女人似乎並不明白。「洋蔥和蘋果各要兩個,我每種拿一個,其他的給我兒子,他生病了,吃個蘋果會讓他好起來。」

  哈爾搖頭。「他必須自己來拿他的蘋果。或者他的洋蔥。不能兩個都要。你也一樣。現在,你是要蘋果還是洋蔥?快點選,後面還有很多人。」

  「蘋果,」她說,於是他給了她一個又老又幹的蘋果,小而萎縮。

  「走開,女人,」後面排第三的男人喊道,「這兒很冷。」

  女人不理會男人的叫喊。「另一個蘋果,」她對海瑞·哈爾說,「給我的兒子。求你了。這個太小。」

  哈爾看向瓊恩。瓊恩搖搖頭。他們的蘋果很快就會不夠。如果想要兩個就能得到兩個,那麼後來者將什麼都得不到。

  「閃開,」女人後面的女孩說,接著她猛地把她往後推去。女人搖晃著,弄掉了她的蘋果,然後跌倒了。她懷裡的食物飛了出去。豆子散落一地,蕪青滾進一個爛泥坑,一帶麵粉破了,珍貴的麵粉撒在雪中。

  周圍升起用古語和通用語發出的憤怒聲音。另一輛馬車邊爆發了更多的推撞。「這根本不夠,」一個老人怒吼,「你們這些嗜血的烏鴉正把我們餓死。」一個被撞倒的女人正跪在食物後摸索尋找。

  瓊恩看到幾碼之外裸鋼閃爍,他的弓箭手已把箭搭在弦上。

  他揮動鞭子,「羅裡,讓他們安靜。」

  羅裡把巨型號角舉到嘴邊並且吹響。

  騷動和推攘停止了。他們轉過頭。一個孩子開始哭泣。莫爾蒙的渡鴉從瓊恩的左肩走到右肩,擺動著腦袋咕噥著,「雪諾,雪諾,雪諾。」

  瓊恩等到最後一點回音也消失散盡,騎馬到了一個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地方。「我們盡最大的努力養活你們,把我們能提供的食物全都帶來了。蘋果,洋蔥,蘿蔔,胡蘿蔔……在我們所有人的前面還有一場漫長的冬季,而儲備卻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你們這些烏鴉吃的夠好了,」哈勒克擠到前面說。

  為了此刻。「我們守衛著長城,長城保衛著王國……和你。你知道我們面對著什麼樣的敵人。你知道降臨在我們身上的是什麼。一些你們曾今面對過的東西。衣櫃和白色的濕櫃,藍眼黑手的死人。我們也見過他們,與他們戰鬥,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送往地獄。他們獵殺你,然後用你的死亡來對抗你。巨人無法抵禦他們,塞恩軍也不能,冰河氏族,霍恩福特人,自由民……隨著白晝變短夜晚變冷,他們變得更加強大。你離開千百年來居住的家園前往南方……為什麼?不就是為了擺脫他們?為了安全。喂,是長城保證了你的安全。是我們保證了你的安全,是這些你鄙視的黑烏鴉。」

  「安全和饑餓,」一個矮胖的臉被吹的發炎的女人說,她看上去是個矛婦。

  「你想要更多的食物?」瓊恩問到。「食物為戰士準備。幫我們保衛長城,那麼你就會吃的和任何一隻烏鴉一樣好。」或者一樣差,當食物短缺的時候。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野人們警惕的交換著眼神。「吃,」渡鴉咕噥著,「玉米,玉米。」

  「為你而戰?」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口音。賽貢,一個年輕的塞恩鐵軍,用吞吐的通用語說道。「沒人為你而戰。殺了你更好。把你們全都殺死。」

  渡鴉拍著翅膀。「殺死,殺死。」

  賽貢的父親,一個老鐵軍,在對黑堡的進攻中從梯子跌落,之後又被壓的粉碎。假如有人要求我和蘭尼斯特合作,我也會有同樣的感受,瓊恩告訴自己。「你的父親試圖殺死我們,」他提醒賽貢。「這個鐵軍是個勇敢的人,但他失敗了。如果他成功……誰來守衛長城?」他轉過身。「臨冬城的城牆同樣堅固,可如今臨冬城站立在廢墟之上,被燒毀和破壞。城牆只有在人們保衛它的時候才有用處。」

  一個懷裡抱著蕪菁的老人說,「你殺死我們,你餓死我們,現在你又想奴役我們。」

  一個矮胖的紅臉男人大喊同意,「我寧願一絲不掛也不願穿一件黑色的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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