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六五


  在隊列中間最擁擠的地方,一個人穿著黑灰色的板甲和血紅色的皮罩衫,他的護胸甲被鍛造成一張在痛苦中哀嚎的人臉的形狀。他的肩上披著粉色的羊斗篷,上面繡著斑斑鮮血。長長的紅綢流蘇從緊緊關閉的頭盔上披灑下來。這樣澤地人的毒箭就殺不了盧斯波頓,臭佬在剛看到那人時心想。一輛由六匹重挽馬拉的帶封閉車廂的四輪馬車緊隨在那人身後行進,發出吱吱呀呀的噪音。馬車前後都有十字弓手保護著。藍黑色的天鵝絨帷幕把車裡的乘客和圍觀者的視線隔絕開來。

  在更遠處是是輜重車隊。滿載著給養和戰利品的貨車隆隆駛過,然後是擠滿傷員的馬車。在隊伍末端,是更多的弗雷家的軍隊,至少有一千人,也許更多。弓箭手,長矛手,拿著鐮刀和尖頭木棒的民兵,自由騎手和騎射手,此外還有上百名騎士。

  當拉姆斯大人大步向前去迎接他的父親的時候,臭佬戴著項圈,拴著鎖鏈,破衣爛衫地和其他狗一起跟在拉姆斯大人腳邊。可是當黑甲的騎士摘掉頭盔,露出的卻是一張拉姆斯大人不認識的面孔。拉姆斯大人的笑容一瞬間凝固在臉上,緊接著怒容滿面:「這他媽的算什麼?戲弄我嗎?」

  「只是小心罷了」,出現在四輪馬車帷幕後面的盧斯波頓輕聲說道。

  恐怖堡伯爵(應該是公爵了?)與他的私生子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他的臉刮的很乾淨,皮膚光滑,雖然稱不上英俊過人但也絕非相貌平平。長期的戰鬥並沒有給他留下傷痕。儘管年過四十,仍然沒什麼皺紋,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出歲月流逝。他的嘴唇很薄,抿在一起的話就幾乎看不到了。他仿佛是永恆不變的存在,在盧斯波頓的臉上,喜悅和憤怒的表現幾乎完全一樣。眼睛是他和拉姆斯唯一相似的地方。他的眼睛像冰一樣,臭佬很想知道盧斯波頓是否曾經哭泣,如果是的話,當眼淚流過他的面頰時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有一個叫席恩葛雷喬伊的男孩兒曾經非常喜歡拿波頓大人開玩笑,當他們和羅卜史塔克一起開會的時候。他嘲弄波頓大人細軟的嗓音,還編造關於水蛭的笑話。那時他一定是發了瘋、這絕不是一個可以拿來開玩笑的男人。你只要看上波頓大人一眼,就知道他的一個小指頭裡的殘忍就比全體弗雷加起來還要多。

  「父親。」拉姆斯大人在波頓大人面前跪下。

  盧斯波頓大人審視了他一會兒,「你長高了。」接著他轉過身幫助兩位年輕女士從四輪馬車上下來。

  第一位又矮又胖,生了一張紅色的大圓臉,貂皮兜帽下面露出三層肥大的下巴。「我的新夫人」,盧斯波頓大人說,「瓦德女士,這是我的兒子。拉姆斯,親吻你繼母的手。」拉姆斯大人照辦了。「接下來是艾麗婭女士,你的未婚妻,我相信你不會忘了她。」

  這個女孩很瘦,比記憶中要高,但這還不足為奇。她穿著帶白色緞子鑲邊的灰羊毛外套,外罩白色貂皮斗篷,扣著銀色狼頭胸針。棕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背上。然而她的眼睛

  這個女孩兒不是艾德公爵的女兒。

  艾麗婭的眼睛和她的父親一樣,是史塔克家族的灰眼睛。隨著年齡的增長,女孩兒的個頭會變高,頭髮會長長,胸部會逐漸豐滿,但眼睛的顏色不可能改變。這是珊紗的小玩伴,管家的女兒,簡妮,這才是她的名字。簡妮.普爾。

  「拉姆斯大人」,這女孩兒在他面前欠身。這不會是真的,真正的史塔克只會向他的臉上吐口水。「我祈禱能成為您的好妻子,並給您帶來強壯的兒子追隨左右。」

  「你會的。」拉姆斯大人允諾,「很快就會。」

  第二十一章 瓊恩(五)

  蠟燭漸漸溶化燃盡,而曙光正在窗戶的百葉上閃耀著。瓊恩再次在工作時睡著了。書籍覆蓋了他的桌子,堆積如山。他借著提燈的光搜遍了灰塵彌漫的地下室,花了半個夜晚的時間才把它們帶上來。山姆是對的,這些書極需分類、列表和整理,然而這項工作無法交給一個既不能讀也不能寫的事務官。這也許需要等到山姆歸來。

  假如他能夠回來。瓊恩為山姆和伊蒙學士感到擔心。科特.派克在來自東望的信中報告,暴風烏鴉看見了斯卡格斯島沿岸的船隻殘骸。不論這破碎的船隻是黑鳥號,還是斯坦尼斯.拜拉希恩的雇傭船,或者是一些經過的商船,暴鴉的船員無法分辨。我的本意是將吉莉和嬰兒送往安全的地方。是否卻將他們送向了墳墓?

  昨夜的晚餐已在他的肘邊凍結,幾乎動也沒動。憂鬱的艾迪把他的木盤裝的滿滿的,以便三指霍布臭名昭著的三肉燉菜軟化走味的麵包。兄弟們開玩笑說,三肉燉菜中放了羊肉、羊肉和羊肉,但胡蘿蔔,洋蔥和蕪菁才更接近現在的味道。冷掉的油脂的薄膜在剩餘的燉菜上閃爍著。

  斯坦尼斯搬走之後,鮑文.馬什勸他住進位於國王塔中熊老曾今的房間,但是瓊恩謝絕了。太輕易的搬進國王的房間意味著對國王的回歸不做期待。

  自斯坦尼斯向東進軍以來,一種異乎尋常的精神萎靡便降臨在了黑堡,仿佛自由民和黑衣人兄弟同樣在屏息而待,究竟會有什麼即將到來。院子和餐廳經常是空的,司令塔是個外殼,古老的公共大廳堆疊著漆黑的木材,而哈丁塔看上去仿佛再來一陣強風就能將它吹到。軍械庫外的院子裡傳來劍與劍之間微弱的撞擊聲,這是瓊恩唯一能夠聽到的生命之聲。艾倫·艾米特正沖著跳腳羅賓(Hop-Robin)大喊,讓他保持防禦。我們必須保持良好的防禦。

  瓊恩洗漱穿衣,離開了軍械庫,他只在外面的院子裡停留了一會兒,向跳腳羅賓和艾米特其他的部下說了些鼓勵的話。他如往常一樣謝絕了泰提議的護衛。他本該帶上足夠多的人,如果有刀光血影,再多兩人也是於事無補。他帶著長爪,不過百靈仍緊隨其後。

  當他到達馬廄的時候,憂鬱的艾迪已經為總司令備好馬等在那裡。馬車在鮑文·馬什警惕的注視下排列成隊,斯圖爾德大人正沿著車隊小跑,指指點點,大驚小怪,因為寒冷的緣故,他的臉頰紅紅的。當看見瓊恩時,它們變得更紅了。「總司令大人,難道你仍然堅持這種……」

  「……愚蠢的行為?」瓊恩接著說道。「請告訴我你想說的不是愚蠢,大人。沒錯,我是愚蠢。我們已經不只是愚蠢。東望塔想要更多的人。影子塔想要更多的人。灰衛堡和冰痕堡也一樣,毫無疑問,我們依然擱置著另外十四座空蕩蕩的城堡,長城有多少裡格依然無人看守和無人防禦。」

  馬什撅起嘴唇。「莫爾蒙總司令——」

  「——死了。不是死於野人之手,而是死在他的誓言兄弟,他信任之人的手裡。你和我都無法知曉,在這種處境下他會做或者不會做什麼。」瓊恩調轉馬頭。「別廢話了,走吧。」

  憂鬱的艾迪聽到了整個對話,當鮑文·馬什跑開時,他朝著他背後點頭說道:「石榴。那些石榴子能把人嗆死。我寧願吃個蕪菁,從未聽說蕪菁會對人造成什麼傷害。」

  在這種時候,瓊恩總會非常想念伊蒙學士。克萊達斯把渡鴉們照顧的很好,可他的學問和經歷還不及伊蒙·坦格利安的十分之一,更別提他的智慧了。鮑文用自己的方式做著好人,但在顱骨橋受到的創傷讓他變得頑固不化,如今他唯一的論調就是封上大門。歐塞爾·亞維克因為沉默寡言而顯得冷漠無趣,而首席遊騎兵死的如同命名一樣迅速。守夜人失去了太多優秀的夥伴,當馬車開始移動時,瓊恩想道。熊老,斷掌科林,唐納·諾伊,賈曼·巴克威爾,我的叔叔……

  車隊沿著國王大道向南前進,潔白的雪花飄落下來。在十二個長矛手和十二個騎馬的弓箭手的護送下,馬車的長龍走過了田野、溪流以及長滿樹木的山坡。以往在鼴鼠村的經歷不堪回首,一些推撞,一些喃喃的咒駡,許多陰鬱的神情。鮑文·馬什覺得最好不要冒險,他和瓊恩的意見難得保持了一致。

  事務長在前領路。瓊恩騎著馬跟在幾碼之後,憂鬱的艾迪·托利特則在他身邊。黑堡以南半英里處,艾迪策馬靠近瓊恩說「大人?抬頭看那兒,山上有個高大的醉鬼。」

  那個醉鬼其實是棵灰樹,因百年的風蝕而彎曲傾斜。如今它擁有了一張面孔。冷峻嚴肅的嘴巴,鼻子上長著破碎的樹枝,兩隻眼睛深深的刻進樹幹,它面朝城堡和長城,在國王大道上凝視著北方。

  野人帶來了他們的神。瓊恩一點也不吃驚。人們不會輕易的放棄他們的神,梅莉珊卓女士在長城那邊精心策劃的整場表演,忽然間仿佛伶人的鬧劇般毫無意義。「看上去有點像你,艾迪,」他說,設法忽視這些。

  「是的,大人。我的鼻子上沒長葉子,不過在其他的方面……梅莉珊卓女士不會感到高興的。」

  「她不會想看到它。看到沒人告訴她的東西。」

  「可她能在火焰中看到些事情。」

  「煙霧和炭渣。」

  「於是人們燒起來了。比如我。鼻子上長著葉子。我總是擔心自己會被燒死,但我希望能在那之前死去。」

  瓊恩回頭瞥了一眼樹臉,思考是誰把它雕刻出來。他在鼴鼠村周圍佈置了警戒,不僅為了讓他的烏鴉遠離野人婦女,也為了避免自由民溜向南方展開偷襲。很顯然,無論在灰樹上雕刻的人是誰,他都避開了哨兵。如果有一個人能溜出警戒線,那麼其他人也同樣可以。我要再次把守衛的數量翻倍,他鬱悶的想。如大多數人那樣把他們殺死兩次,否則這些人可能會成為長城的屍鬼。

  馬車穿過凍土和吹雪,繼續緩慢的向南前進。在一英里更遠處,他們遇到刻在栗樹上的第二張臉,它生長在結冰的小河邊,眼睛能看到跨河而建的古木橋。「兩倍的麻煩,」憂鬱的艾迪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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