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五九


  在船的左舷,一隻巨大的石手在水底隱約可見,兩隻手指伸出水面。那兒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提利昂想。一滴水自他的脊背留下讓他打了個寒戰。傷心地正在他們旁邊漂過。當視線穿過霧靄,他瞥見一段斷裂的尖頂,一個無頭的英雄,一棵躺倒的從土中拔出的古樹,它遒勁的根系盤繞著屋頂和一座破圓頂建築的窗戶。這一切怎麼看起來如此熟悉?

  再往前直走,一座優雅的盤旋而上的蒼白大理石石階從昏暗的水中升起在他們頭頂約十英尺的地方戛然而止。不,提利昂想,這不可能。

  「前面。」萊莫爾的聲音有點顫抖。「有道光。」

  他們都向那看去,無一例外都看到了。「翠鳥號,」格裡夫說。「她或者什麼和她差不多的。」但是他還是抽出了劍。

  沒有人開口。害羞小姐號隨著水流飄蕩,她的風帆自從來到傷心地就沒有鼓起過。它無路可走只有跟從著河流。鴨子站著眯起了眼,雙手緊握他的篙。一會兒就連楊恩德裡也停止了撐篙。他們都看著遠處的亮光。隨著距離的拉近,它們變成兩股光亮,接著變成三股。

  「睡夢之橋,」提利昂說。「難以置信,」「半學士」哈爾頓說。「我們剛才已經路過了它了。河流的走向是唯一的。」

  「母親河羅伊達按照自己所願奔騰,」楊恩德裡喃喃。「七神拯救我們,」萊莫爾說。

  在前方,橋拱上的石人們開始哭號。他們中的一部分指著他們。「哈爾頓,帶王子下去,」格裡夫命令。

  太晚了。水流吞噬者他們,他們被無情的拉向那座橋。楊恩德裡撐著篙以防他們撞上碼頭。這一下猛撐把他們帶到了另一邊,穿過淺灰色的苔蘚簾。提利昂感覺到那些卷鬚刷過他的臉,輕柔的就像妓女的手指。接著他身後就發生了碰撞,甲板突然傾斜導致他幾乎沒站穩於是被扔到了另一邊。

  一個石人跳下來砸中了船。

  他著落在船艙頂上,他是如此沉重,害羞小姐號不停的搖晃,他用提利昂不知道的預言對他們吼出一個詞。接著是第二個石人,他降落在船舵旁。風化木板在他的重壓下粉碎一片,而伊西拉發出一聲尖叫。

  鴨子離她最近,大塊頭沒有浪費時間去拔劍,他晃著船篙對著石人的胸膛就是一下,把他掀翻下船,石人無聲無息地就沉下去了。

  格裡夫在第二個人踉蹌下艙頂就和他對峙起來,他右手持劍,左手舉著火炬,逼著這個生物連連後退。當水流沖著害羞小姐號穿過橋拱時,他們變換的影子在長滿青苔的牆上舞蹈。當石人想船尾逃去時,鴨子用篙封住了他的去路。他再往前行,「半學士」哈爾頓對著他揮舞著火炬把他趕了回來。他別無選擇只得面對格裡夫。船長滑到一邊,他的劍刃寒光閃閃。當鋼鐵咬進石人鈣化的灰色肉體時火花四濺,但是他的手臂依舊同時滾落到甲板。格裡夫一腳踢開斷肢,楊恩德裡和鴨子抓著他們的篙沖上來,他們合力將這個生物逼到一邊,摔進羅伊達的黑水裡。

  接著害羞小姐號漂過了斷橋。「我們全部解決他們了麼?」鴨子問。「跳下來幾個?」

  「連個,」提利昂說,打了個冷戰。「三個,」哈爾頓說。「在你後面。」

  侏儒轉身,在那裡站著第三個石人。

  之前的條約弄碎了他的雙腿,有一塊蒼白粗糙的骨頭自他臀部的破爛衣衫下的灰色肉體中刺出。斷骨上粘著褐色的血斑但是他依舊蹣跚向前,直指小格裡夫。他的手又灰又硬,但當他試圖握拳緊抓時血從他的關節裡滲出。男孩一動不動的站著,僅僅想石頭似的盯著他看。他的手依舊按著劍柄但是他似乎忘掉了他這麼做的目的。

  提利昂從下面踢了男孩一腳,在他跌倒後從他身上跳了過去,將火炬插進石人的臉,於是石人拖著他粉碎的腿連連後退,用他僵硬的灰色石手試圖撲滅火焰。侏儒蹣跚的追著他,揮舞著火炬連削帶砍,猛戳石人的眼。他們你來我往進進退退慢慢得來到了甲板邊緣,就在這時石人猛的沖向他,抓住了火炬扯了過去。操他媽的,提利昂想。

  石人將火炬扔到一邊,當黑水碰到火焰時發出了輕微的嘶嘶聲。石人咆哮了。他曾是個盛夏群島人;他的下巴和半邊臉頰都已經石化,但是他的皮膚沒變灰的地方是如夜的黑色。他剛剛抓住火炬的皮膚開始分崩離析。血從他的關節中滲出但是他看起來並沒什麼感覺。這得算是點小小的仁慈了,提利昂想。雖然致死,但是灰死病據稱並不疼痛。

  「讓開!」有人叫道,很遠的地方,另一個聲音說,「王子!保護男孩!」石人蹣跚向前,他的手張開又抓緊。

  提利昂用肩膀狠狠撞上了他。

  感覺就像裝上一堵城堡的石牆,但是這個堡壘支撐在一條蹣跚的腿上,石人重新退回去,拉著提利昂一起摔了下去。他們一同撞上睡眠濺起巨大的水花,而母親河羅伊達吞沒了他們倆。

  突然的寒冷像錘子一樣擊打著提利昂。他一邊下沉同時感覺到有只石手摸著他的臉。另一隻僅僅的環繞著他的一隻手臂,把他拖進黑暗。看不見了,他的鼻子嗆到了河水,咳嗽著,沉淪著,他不斷亂蹬掙扎努力掙脫緊鎖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但是那石質的手指毫不動搖。氣泡從他的唇間冒出,世界變的黑暗而且越來越暗。他無法呼吸。

  比溺死糟的多的死法有的是。說真的,他在很久以前在君臨時酒已經死了。只有他的亡魂還留存於世,渺小的復仇鬼勒死了雪伊並給偉大的泰溫大人肚子上來了一箭。沒有人會哀悼這個可惡的傢伙。我會在七大王國遊蕩,他想,沉的更深了。他們不想在我生時就不喜歡我,那就在我死後恐懼我吧。

  當他張開嘴詛咒他們全部時,黑水灌進了他的肺,而黑暗吞噬了他。

  第十九章 戴弗斯(三)

  「伯爵大人將會接見你,走私者。」

  騎士身穿銀盔,他的護脛甲和臂鎧上鑲嵌著黑金,組成了海藻的波動葉片的圖案。雙臂下的護肘是人魚王的頭部,它頭戴一頂珍珠母王冠,蓄著黑玉和翡翠製成的尖鬍子。而他本人的鬍子則是和冬日海洋一樣的灰色。

  戴佛斯站起來,「請問您的名字是什麼,爵士?」

  「瑪龍·曼德勒爵士。」他比戴佛斯高一個頭,重了三石。長著一雙石板灰色的眼睛,說話態度傲慢不遜。「我非常榮幸是威曼伯爵的表弟,也是他的侍衛隊長。跟我來。」

  戴佛斯本來是作為一名使節來到白港,但現在被他們搞得成了一名俘虜。他的房間寬敞通風,裝修得漂亮氣派,但門外卻站著守衛。透過窗戶,他能看見城堡高牆之下的白港街道,但卻不能走在上面。他也能看見港口,還看到快樂接生婆號離開。卡索·莫伽特在等了四天之後終於離去——他們原本約好的是三天。而從那往後,又是兩周過去了。

  曼德勒伯爵的家族衛隊身披藍綠色的羊毛披風,手執銀色的三叉戟而非普通長矛。一個衛兵走在他前面,一個走在他身後,兩側還各有一名。他們經過了褪色的旗子,破損的的盾牌,和在過去贏取過一百次勝利的鏽劍,還有一堆木制圖畫,它們破舊而爬滿蟲子,只能用來裝飾船頭。

  兩尊大理石的男性人魚雕像側立于伯爵大人的議事大廳兩側,他們是魚腳的表弟。當衛兵推開大門時,傳令官把權杖的末端重重頓在陳舊的厚地板上砰砰作響,「席渥斯家族的戴佛斯爵士。」他響亮地喊道。

  雖然曾經無數次造訪白港,戴佛斯卻從未走進過這座新城堡,比去人魚廳的次數還少。城堡的牆壁、地板和天花板是用厚木板巧妙地拼接而成,上面裝飾著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當他們靠近檯子的時候,戴佛斯就踩在畫出來的螃蟹、蛤蜊和海星上,它們在海藻糾結纏繞的黑色葉片和溺死的水手骨頭之間若隱若現。另一邊的牆面上,白色鯊魚潛游于藍綠色深海之中,同時,鰻魚和八爪魚穿梭潛行於岩石和沉船之間。一群鯡魚和大鱈魚在高大的拱形窗戶上游來遊去。再向高處,畫的是海面,旁邊則是舊漁網沿著椽子垂下來。在他右邊,一艘戰船逆著朝陽打破了平靜;在他左邊,一艘舊船正在逃離風暴,而船帆已經破爛不堪。在檯子的後方,一隻海怪和一頭灰色巨獸在戰鬥中被鎖在畫出來的波浪之下。

  戴佛斯本期望能與威曼·曼德勒單獨會面,結果他發現大廳裡擠滿了人。沿著牆壁看過去,女人比男人多五倍;少數幾個看見的男人,要麼留著長長的灰鬍子,要麼太年輕還沒蓄須。他還看見了修士,以及身穿白色和灰色長袍的修女。大廳上方站著一群身穿藍色和銀灰色衣服的佛雷。他們的長相就連瞎子都能看出來是如此相似;其中一些佩戴著攣河城的徽章——兩座高塔中間連接著一座橋。

  早在他從派洛斯學士那裡學會認字之前,他就學會了察言觀色。這些佛雷會很樂意看著我去死,只是一瞥之間他就看出來這一點。

  他從威曼·曼德勒那雙淡藍色眼睛裡也沒看出一丁點歡迎的意思。伯爵大人的靠墊寶座非常寬,足以容納三個普通體型的人,但是曼德勒仍然快從裡面溢了出來。伯爵大人墜進座位,雙肩下垂、雙腿攤開,雙手擱在寶座的雙臂上,就像這雙手重得抬不起來一樣。諸神慈悲,當看到威曼伯爵的臉時,戴佛斯心想,這人看起來就像已經死了一半。他的皮膚也是灰暗中透著蒼白。

  國王和死人身邊的侍從最多,他想起了那句老話。曼德勒伯爵就是這樣。寶座的左邊站著一位跟伯爵大人一樣肥胖的學士,長著玫瑰色雙頰、厚嘴唇和一頭金色卷髮。瑪龍爵士佔據了他的領主大人右手邊的榮譽位置。伯爵腳邊的墊子凳子上坐著一位豐滿的粉紅女士。威曼伯爵的身後則是兩位年輕一些的女士,看起來像是一對姐妹。年長的把棕色頭髮紮成長長的辮子。年輕的那個,還不到十五歲,留著更長的辮子,染成了誇張俗氣的綠色。

  沒有一個人向戴佛斯通報姓名。首先開口的是學士:「你面前是威曼·曼德勒,白港伯爵及白刃河守護者,教會庇護者,無依無靠之人的防護者,曼德河元帥,綠手任命的騎士。」他說,「在人魚廳,臣屬和請願者照例是應該跪下的。」

  洋蔥騎士本該跪下,但國王之手卻不行。一旦他照做,就意味著他效勞的國王比不上眼前這個肥伯爵。「我並非作為一名請願者而來,」戴佛斯回答,「我也有一串頭銜——雨林伯爵,狹海的海軍上將,以及國王之手。」

  凳子上的肥女人轉了轉眼珠,「沒船的海軍上將,沒手指的國王之手,效忠于沒有王座的國王。說的是我們面前這位騎士還是小孩子猜謎的答案?」

  「他是個使者,我的好女兒。」威曼伯爵說,「厄運洋蔥。史坦尼斯不喜歡烏鴉帶去的回答,所以他派出了這個……這個走私者。」他用那雙一半埋在脂肪裡的眼睛斜瞥了一眼戴佛斯。「你以前曾來過我們的城市,我想,從我們的口袋裡掏走錢幣,從我們的桌子上拿走食物。你從我這裡偷走過多少東西?我倒是挺想知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