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四四


  樹根到處都是,從土壤和岩石中拱了出來,彼此糾纏起來封住了某些路段。所有的顏色都已消失,布蘭突然意識到,世界只剩下了黑色的土壤和白色的樹根。臨冬城的心樹有著粗如巨人大腿般的樹根,但這裡的還要更粗一些。而布蘭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樹根。這上面一定長著一片魚梁木樹林。

  光亮又縮小了。她也在縮小,那個不是一個孩子的孩子只要想就能移動得很迅速。當阿多在她身後緊緊跟隨時,有東西在他腳下吱嘎作響。他停下是如此的突然,梅拉和玖健險些撞在他的背上。

  「骨頭,」布蘭說道。「那是骨頭。」地面上散落著鳥和野獸的骨頭。但那裡還有其它的骨頭,大一些肯定是來自巨人而那些小一點的可能是來自那些孩子。在他們的兩邊,岩壁的凹陷處裡,有顱骨俯視著他們。布蘭看到一隻熊和一隻狼的顱骨,十來個人的顱骨和差不多少的巨人頭骨。其餘的都比較小,骨架的結構有些奇怪。森林之子。樹根從顱骨裡伸展出來,纏繞著它們。有幾個上面棲息著烏鴉,在他們經過時用明亮漆黑的雙眼打量著他們。

  他們暗淡的旅程最後的部分變得非常陡峭。阿多坐下用屁股墊著向下滑去,沖過一堆嘩啦作響的碎骨,鬆散的泥土和卵石。那個女孩正站在一條寬闊的裂縫上面一道天然形成的橋樑的一端等待著他們。在幽深的橋樑下面,布蘭聽到流水沖刷的聲響。一條地下河。

  「我們要過去嗎?」當黎德姐弟倆也滑到他的身後時,布蘭問道。從高處向下的俯視令他感到眩暈。如果阿多從那道狹窄的橋上滑落,他們會一直跌落下去。

  「不用,男孩。」那個孩子說。「就在你身後。」她把火把舉高一些,那光亮看上去像在跳躍變幻。刹那之間那火焰變成了橙色和黃色,令整個山洞都充滿了紅色的光芒;接著所有的顏色都黯淡下去,只留下了黑和白。梅拉在他們身後喘息著。阿多轉過身去。

  在他們面前出現的是一位身著烏木裝飾皮膚白皙的君主,宛如夢幻般地坐在糾纏成一團的樹根當中,魚梁木纏繞而成的寶座環繞著他枯瘦的軀體就像一位母親摟抱著她的孩子。

  他的軀體如此枯瘦而且他的衣服如此破爛,以至於布蘭最初以為把他當成了又一具屍體,一具支撐了太久的屍鬼以至於樹根纏繞住了他,把他包裹起來了。除了從脖子延伸到臉頰上那塊血紅色的斑痕,這位骸骨之主的皮膚是如此的白皙。他的白髮像根須一樣精緻而纖細,長長的一直拖到了地上。纏繞在他大腿上捲曲的樹根像是木頭刻成的蛇。有一支樹根從他褲子上的破洞鑽進了他大腿上乾枯的血肉中,從他的肩膀冒了出來。一簇深紅色的葉子從他的頭骨中探了出來,額頭上散落生長著灰色的蘑菇。還有一小塊皮膚殘留著,繃在他的臉上,緊繃繃和堅硬的就像塊白色的皮革,但就是那也在崩裂,到處都有褐色和黃色的骨頭從下面撐出來。

  「您是三眼烏鴉嗎?」布蘭聽見自己開口說話。三眼烏鴉應該有三隻眼睛。他只有一隻,而且還是紅色的。布蘭能感覺得到那只眼睛正打量著他,在火光的映射下就像血色的湖泊一樣閃閃發光。他的另一隻眼睛哪去了,一根細細的樹根從空空的眼眶中伸展出來,掛在他的臉頰上,插到他的脖子中。

  「烏……鴉」那個白皙的君主嗓音乾澀。他的嘴唇張得很慢,仿佛它們已經忘記怎麼吐出一個詞來了。「曾經是,對的。黑色的打扮,黑色的血。」他穿著的衣服已經腐爛脫落了,佈滿了黴斑和蟲蛀,那它們曾經是黑色的。「我曾有很多化身,布蘭。但現在我就是你看到的這幅樣子,現在你該清楚為什麼我不能去找你了吧……除非是在夢裡。我觀察了你很久,時刻都在觀察著你。我看見了你的降生,還有在你之前你父親大人的降生。我看到了你邁出的第一步,聽見了你說出的第一句話,投身進你所做的第一個夢中。當你跌落時我正在一旁觀望。現在你終於來找我了,布蘭登·史塔克,儘管來的有些遲。」

  「我到這裡,」布蘭說,「僅僅因為我殘廢了,我的意思是,您能……您能治癒我……我的大腿嗎?

  「不能,」那個白皙的君主說。「那超出了我的能力。」

  布蘭的雙眼湧出了淚水,我們艱難跋涉才來到這裡。洞穴中迴響著下面漆黑的河水流淌的聲音。

  「你再也不能行走了,布蘭,」從那蒼白的嘴唇吐出了他的承諾,「但你將會飛翔。」

  第十四章 提利昂(四)

  很長時間他都沒有翻身,只是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堆被他當做床的舊麻袋上,傾聽著風劃過帆索,掀起浪花拍打在船舷上的聲音。

  一輪滿月高懸在桅杆的上方,它隨著我順流而下,像只巨眼一樣監視著我。儘管蓋著那件暖和的有些發黴的獸皮,這小個子還是打了一個寒顫。我需要杯葡萄酒,許多杯葡萄酒。但是指望那個婊子養的格裡夫能讓他解除他的乾渴,除非是月亮會眨動眼睛。他只有水喝,還有失眠的夜晚和大汗淋漓,顛簸搖晃的白天來折磨著他。

  侏儒坐起身來,用手撐著腦袋。我是在做夢嗎?剛才發生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夜晚對提利昂·蘭尼斯特從不友善。即使在柔軟的羽毛床墊上他也難以入睡。在「靦腆小妞」號上,他把他的床安置在了船艙頂上,用捆麻繩當做枕頭。比起狹窄逼仄的船艙,他更喜歡待在這裡。這裡的空氣更加清新,流水聲也要比鴨子的鼾聲悅耳多了。然而得到這些樂趣是要付出代價的,艙頂很硬,每當他醒來時總是渾身僵硬肌肉酸痛,雙腿也痙攣得疼痛難忍。

  它們現在就在抽搐著,他的小腿僵硬得像塊木頭。他用手指按摩著它們,想要緩解那難忍的疼痛,但當他起身的時候,依然痛得他齜牙咧嘴。我需要洗個澡,他穿的那套男孩的衣服已經發臭了,他自己的味道也差不了多少。別人都在河裡洗浴,但是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加入過他們。他在沙洲上看到的那些烏龜看起來龐大的足以把他咬成兩半。碎骨者,鴨子是這樣稱呼它們的。另外,他不想讓勒莫爾看到他赤身裸體的樣子。

  一架木梯搭在船艙頂邊,提利昂套上他的靴子下到了後甲板,格裡夫正在那裡,裹著他的狼皮斗篷坐在一個鐵火盆旁。這個傭兵每晚都要親自守夜,當他的手下一上床時就會起來站崗,等到太陽升起後才會歇息。

  提利昂蹲在他的對面,在炭火上面烤著他的雙手。河對岸夜鶯正在鳴唱。「天快亮了,」他對格裡夫說。

  「不會太快。我們要上路了。」如果是由格裡夫做主的話,那麼「靦腆小妞」號就會晝夜不停順流而下,但是楊德裡和伊西拉拒絕冒險在黑暗中撐船。上洛恩河中遍佈著暗礁和浮木,隨便哪個都能把「靦腆小妞」號撕得粉碎。格裡夫當然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想要的只有瓦蘭提斯。

  這個傭兵的雙眼總是不停地掃視著,搜尋著夜幕下的……什麼呢?海盜?石人?捕奴者?侏儒知道這條河充滿了危險,但在提利昂的內心當中覺得格裡夫本身才是更加危險。他令提利昂想起波隆,然而波隆帶有一種傭兵特有的黑色幽默感而格裡夫卻絲毫沒有幽默感。

  「我真想喝上一杯葡萄酒,」提利昂喃喃自語。

  格裡夫沒有回應。他的淺色眼睛似乎在說,在你喝到之前你就死了。提利昂登上「靦腆小妞」號的第一個晚上就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第二天他醒來時,頭疼得就像巨龍在裡面戰鬥。格裡夫看了一眼正爬在船舷幹嘔的他,然後說道,「你喝酒了。」

  「酒能幫我入睡,」提利昂聲稱。酒能淹沒我的噩夢,他原本想這麼說的。

  「那麼還是保持清醒吧,」格裡夫怒氣衝衝地回應。

  在東邊,第一縷微弱的晨光照亮了河上的天空。洛恩河水漸漸由黑轉藍,和那個傭兵頭髮和鬍鬚正好般配。格裡夫站起身來。「別人就要起床了。甲板交給你了。」當夜鶯安靜之後,河邊的雲雀歡唱起來。蘆葦叢中竄起了白鷺,在沙洲上留下它們的足跡。天空中的朝霞熠熠生輝:粉色和紫色,褐紫與金黃,珠白帶著橘黃。有一塊看上去像是一條巨龍。如果某個人看到過飛翔中的一條巨龍,那就讓他待在家裡,心滿意足地伺候他的花園吧,有人曾這樣寫到,因為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偉大的奇跡了。提利昂撓了撓著他臉上的疤痕試圖回想起作者的名字。最近龍越來越多得出現在他的思緒中。

  「早安,哈格爾。」勒莫爾修女身著白袍出現了,腰間系著一條七彩絲線編織而成的腰帶,她的秀髮蓬鬆地垂在肩上。「睡得怎麼樣?」

  「半夢半醒,親愛的女士。我又夢到你了。」一個白日夢。他無法入睡,只好將一隻手放在胯間,想像著那個修女騎在他的身上,雙乳搖動的模樣。

  「毫無疑問是個下流無恥的夢。你是個下流無恥的傢伙。你會同我一起祈禱乞求得到對你罪惡的寬恕嗎?」

  除非我們按照盛夏群島的方式祈禱。「不必了,但請給我一個來自『少女』深深的,甜蜜的吻吧。」

  修女大笑著走向船頭,她習慣每天的早上在河中洗浴。「實話實說,這條船肯定不是以你命名的,」提利昂在她褪去袍子時喊道。

  「聖母和天父以他們的模樣創造了我們,哈格爾。我們要為我們的身體而感到驕傲,那是神靈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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