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他摸黑撒了泡尿。熊老的烏鴉在一邊抱怨個不休。狼夢更清晰了,現在瓊恩即使醒著也能夠回憶起夢境。白靈知道灰風沒了。羅柏被他視為朋友的人出賣,死在孿河城,灰風殉難。布蘭和瑞肯也已遇害,被變色龍席恩葛雷喬伊砍了頭……但如果夢境沒有出錯,他們的冰原狼還活著。在王后之冠,一頭冰原狼從黑暗中沖出來救了瓊恩一命。夏天,肯定是他。他的毛是灰色的,毛毛狗是黑的。他想知道死去的兄弟們會不會有幾分精魂存留在他們的狼身上。

  瓊恩從床頭水壺倒出一盆水洗臉,接著套上一身乾淨黑毛衣,系好黑皮短外套,腳蹬一雙舊皮靴。莫爾蒙的烏鴉用它那雙黑亮精明的眼看著,然後撲騰到窗口。「我是你的奴隸嗎?」瓊恩問烏鴉。菱形窗格裡嵌著黃色的厚玻璃;打開窗,清晨寒氣撲面。他長出一口濁氣,烏鴉飛走了。這個鳥東西有點聰明過頭。它跟熊老相伴多年,等到莫爾蒙死後照樣吃他臉上的肉。

  瓊恩·雪諾走出臥室,下臺階來到一間大屋。這裡有一張疤節松木桌,十幾把包革橡木座椅。國王塔史坦尼斯占著,司令塔燒成了空殼,瓊恩只好把自己安排到訓練場後邊,屬￿唐納諾伊的這幾間不起眼的房間。

  國王讓他簽署的許可令就放在桌上,壓在唐納諾依從前用的銀酒杯下面。獨臂鐵匠個人遺產極少:這個酒杯、六個便士一個銅板、一枚扣子壞了的烏銀領針、一件繡著風息堡雄鹿的黴爛織錦對襟上衣,沒了。然而他留下的真正財富是他的幹活家什,還有他親手打造的長劍短刀。他的人生在鐵匠爐旁度過。瓊恩拿開酒杯又讀了一遍那份文件。如果在這上面用印,我將作為棄守長城的守夜人司令遺臭萬年,他想,如果我拒絕的話……

  事實證明,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身為客人並不怎麼客氣,而且自有主張。他騎馬沿國王大道南下幾乎直達王后之冠,查看人去屋空的莫來鎮,巡視王后之門和橡木盾堡的廢墟。每晚他都與梅麗珊卓女士登上長城,白天常去戰俘營,挑揀俘虜給紅衣女審問。此人不喜歡別人推三阻四。今天早晨只怕不太好過,瓊恩擔心。

  訓練場傳來盾劍交擊聲。近來大批男孩和新兵開始習練兵器,他能聽見埃恩·伊梅特督促他們加快速度。科特派克不願意放他走,可是這個年輕巡邏兵有當教官的天賦。他熱衷戰鬥,也能用這種熱情感染受訓的小子們。至少希望如此。

  瓊恩的斗篷和劍帶都掛在門邊。他穿戴上這兩樣,走向訓練場。白靈睡覺的墊子是空的。兩個衛士站在門口裡邊,都穿黑斗篷,戴短鐵盔,手持長矛。「大人需要護衛嗎?」噶斯問。

  「我想自己能找到路。」瓊恩討厭走到哪裡衛兵跟到哪裡,搞得他好像帶鴨崽兒的母鴨子似的。

  瓊恩現身時埃恩·伊梅特的小夥子們正在校場裡訓練,鈍劍盾牌交擊,乒乓作響。瓊恩停步觀戰,馬兒正將跳腳羅賓一路逼退到井邊。馬兒是塊好材料,他認定。他很壯實,以後會更壯,而且反應不錯。跳腳羅賓情況不同。他的畸足就夠糟糕了,而且還臨陣退縮。也許該給他安排個勤務員的位置。戰鬥轉眼結束,跳腳羅賓躺倒在地。

  「打得不錯。」瓊恩對馬兒說,「但你發動進攻時盾牌放得太低了。不改正的話,小心以後因為這個喪命。」

  「是,大人。下次我會舉高些。」馬兒拉跳腳羅賓站起來,小個男孩笨拙地鞠躬。

  一些史坦尼斯的騎士在場地另一頭過招。王黨後黨各自占一角,他注意到這一點;但人都不多,對他們大多數人來說,這裡太冷了。瓊恩大步經過他們,有人在他身後大吼:「小子!喊你呐,小子!」

  自從當選守夜人司令以來,他得到的稱呼五花八門,「小子」還不算最糟糕的。他置之不理。

  「雪諾,」那個聲音仍然堅持,「司令官大人。」

  這次他止步轉身。「爵士?」

  這個騎士高他大半頭。「瓦雷利亞鋼寶劍不光是撓屁股用的。」

  瓊恩在城堡附近見過這人:當時他正在大吹大擂——長城一戰,高得瑞法淩爵士追擊一名逃竄的巨人,他揚鞭策馬趕上,挺槍直貫其背,又翻鞍下馬取了那傢伙可憐兮兮的小腦袋瓜。後黨眾人從此稱他「巨人殺手高得瑞」。每當聽到這個稱號,瓊恩就會想起流淚的耶歌蕊特。我是最後的巨人。「我只在必要的時候動用長爪,爵士。」

  「什麼時候?」高得瑞爵士抽出自己的劍。「咱見識見識。放心,我保證點到為止,年輕人。」

  您老還真客氣啊,瓊恩心想。「改日再說吧,我怕耽誤正事。」

  「你怕,我明白。」高得瑞爵士轉向他的夥伴開口大笑。「他怕。」他又重複一遍,說給反應慢一拍的聽。

  「走著瞧。」瓊恩轉身離開。

  黑城堡在暗淡晨曦中顯得蒼涼破敗。我的大本營,瓊恩悲傷地想,半像堡壘半像廢墟。司令塔只剩空殼,大禮堂化作一堆焦木,哈丁塔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它倒是這樣搖搖欲墜許多年了。這些建築後邊,只見長城蒼然屹立,拔地參天。這時長城上已經滿是人。工人正在補建之字階梯損失的部分。奧賽爾·亞威克把整個司令部的修復計劃推後,他們夜以繼日地工作。沒有階梯,上城頭就只能依賴絞車。如果野人再來進攻,只有絞車是遠遠不夠的。

  國王塔上方,拜拉席恩家族的金色大麾獵獵翻卷,抽打著塔頂平臺。不久前,瓊恩·雪諾就在那裡攜弓箭藏身,與和聾子迪克弗拉德並肩射殺自由民。兩個後党士兵站在臺階上瑟瑟發抖,手夾在腋下,槍倚在門上。

  「這種布手套根本不頂用,」瓊恩告訴他們。「明天去找波文馬爾錫,他會給你們一人發一雙翻毛皮手套。」

  「我們會去,大人,謝謝你。」年紀較長的衛兵說。

  「只要我們倆的手爪子還沒凍掉,」年輕的那個加一句。他呼出一團白霧。「當初我還以為多恩邊疆地算是夠冷了。那時候我知道個啥?」

  什麼也不知道,瓊恩·雪諾想,跟我從前一樣。

  他沿著冷颼颼的樓梯上到半途,迎頭碰上下來的山姆威爾·塔利。「你從國王那裡出來?」瓊恩問他。

  山姆點頭。「伊蒙學士派我送信。」

  「我知道了。」有些領主信用學士處理來信,聽他們轉述內容。但史坦尼斯一向親自拆閱。「史坦尼斯接到信之後態度如何?」

  「看臉色,不怎麼高興。」山姆壓低了聲音。「這不是我該講的事。」

  「那就不用講。」瓊恩揣度這次拒絕效忠史坦尼斯的又是他父親麾下哪位封臣。先前卡霍城宣佈投效後,他立刻就大肆宣傳。「你的長弓練習怎麼樣了?」他問山姆。

  「我找到一本關於射術的書,寫得不錯,」這個胖胖的青年說,「可惜實踐起來就難了。起了不少水泡。」

  「繼續努力。有朝一日異鬼夜襲長城,我們還指望著你的弓箭呢。」

  「噢,千萬不要。」山姆說著就發起抖來。

  瓊恩在國王廳外看到更多衛兵。「身佩兵刃不得見駕,大人,」他們的頭目說。「劍給我,還有短刀也是。」瓊恩明白多說無益,他交出了武器。

  室內十分溫暖。梅麗珊卓女士坐在火邊,潔白皮膚襯著喉頭紅寶石爍爍閃亮。耶歌蕊特人稱火吻而生,而這位紅衣女祭司本身就是一團火,她的頭髮是血和烈焰。史坦尼斯站在粗糙桌子後,熊老當年用餐常坐處。桌面覆蓋一大張破損毛皮,上面繪著北境地圖;地圖兩角分別用牛油燭和鋼護手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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