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一一


  「舊的理由,」希茲達爾承認道。「不過是新的措辭。恭敬而動聽的措辭,更容易打動女王。」

  「我想聽的是你的理由,而不是你的恭敬。你的理由我聽得太多,多得我都可以替你複述。要我試試麼?」她把身子向前傾了傾。「自彌林建立之初,角鬥場便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就本質而言,此類格鬥完全是宗教儀式,是獻與吉斯諸神的血祭。這門藝術並非純粹的殺戮,它展示的是勇氣、技藝和力量,那些最令諸神愉悅的東西。勝者擁有盛宴、享樂與榮耀,而英勇戰死的人也會得到敬意、被人懷念。如果重開角鬥場,我可以向彌林人表明,我尊重他們的生活與習俗。這些角鬥場舉世聞名,可以為彌林帶來貿易,讓國庫內裝滿世界各地的錢幣。世人都有好鬥之欲,角鬥場可以讓他們得以滿足,從而使彌林更加安寧。對於死囚而言,角鬥場則是血光審判之地,是還其清白的最後機會。」說到這裡,丹妮拂了拂頭髮。「好了。我講得如何?」

  「陛下說得比我好了何止千倍。您不僅有傾城之貌,還有雄辯之才。我完全被您說服了。」

  她強笑道:「很好…可是我沒被說服。」

  「陛下,」雷茲納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請允許我提醒您,按照傳統,城市有權對角鬥場課以十分之一的稅收,那可是指剔除開支之後的全部收入。這筆錢可以辦很多好事。」

  「也許可以,」她承認道。「不過如果我們重開角鬥場,我會在剔除開支之前收取這筆稅收。我不過是個年輕女子,對貿易知之甚少,可我跟伊利裡歐·摩帕提斯等人呆過很長時間。這倒無關緊要。希茲達爾,如果你遣詞調令的本事能用來調兵遣將的話,你能征服這個世界…不過,我的回答仍然是『不』。這是第六次。」

  同之前一樣,他深鞠了一躬,衣上的珍珠和紫晶碰到大理石地面,發出陣陣輕響。希茲達爾的確是個處事圓滑之人。「女王陛下已經道明,」他說道。

  要不是那傻裡傻氣的頭髮,他也還算英俊。雷茲納克和綠衣仁者一直都在極力勸說丹妮,讓她物色一名彌林貴族成親,以換取統治這座城市的民心。若是如此,希茲達爾倒值得仔細看看。他總比斯卡哈日強。那個「剃頂大人」曾表示願意休妻之後娶她,但這主意讓她不寒而慄。希茲達爾至少懂得微笑,不過當丹妮想像和他同床的情景時,差點捧腹大笑。

  「陛下,」雷茲納克看了看手上的名單說道。「高貴的格拉斯丹·佐·伽拉雷有事求見,您要召見他嗎?」

  「那是我的榮幸,」丹妮答道。她一面打量著拖鞋上閃閃發光的金子和珍珠,一面儘量不去注意被夾得生痛的腳趾。事前她已知道,格拉斯丹是綠衣仁者的表親,而後者的支持對丹妮至關重要。這位女祭司的聲音代表著對合法政權的認可、順從以及和睦。無論她的表親想要什麼,我得表示尊重。

  他想要的原來是錢。丹妮曾拒絕對任何「聖主」支付釋放奴隸的補償,但彌林人還是想法設法地訛詐錢財。這位高貴的格拉斯丹便是其中之一。他聲稱自己先前的一個女奴精通紡織,她的手藝不只在彌林大受歡迎,還享譽新吉斯和阿斯塔泊。該女年長之後,格拉斯丹命她將全部技藝傳授給新買的六名年輕女奴。現在那位老婦已故,而這六名年輕女子在重獲自由之後,便在港灣集市上經營一間織品店。格拉斯丹認為其收入的一部分應歸他所有。「她們的技藝是拜我所賜,」他說道。「我把她們從拍賣場上買回來,又給她們機會學習紡織。」

  丹妮不動聲色地聽完他的抱怨,這才問道:「那個老人叫什麼名字?」

  「那個奴隸?」格拉斯丹晃了晃身子,皺著眉頭說道。「她叫…艾莎,大概是吧。或者是叫艾娜。她死了都有六年了,我又有那麼多的奴隸,陛下。」

  「那我們就叫她艾莎,」丹妮舉起一隻手說道。「我們的判決如下:那些女孩不欠你任何東西。教她們紡織的是艾莎,而不是你。至於你,得給那些女孩買一架新的紡車,要最好的。這是罰你忘了那位老人的名字。你可以走了。」

  雷茲納克本想再宣一名華服者上前,但丹妮卻堅持召見了一名重獲自由的奴隸。之後,她便輪流召見舊時的貴族和昔日的奴隸。

  越來越多的問題開始涉及賠償。彌林陷落之後,曾遭受瘋狂的洗劫。貴族的金字塔避過了風頭,可城中的平民區卻未能倖免。奴隸的暴亂,加上淵凱和阿斯塔泊饑民的湧入,平民區內隨處可見肆無忌憚的劫掠和殘殺。雖然丹妮靠無垢者最終恢復了秩序,但這場浩劫卻已留下眾多餘患。沒有人知道到底哪條法律仍然成立,於是他們便來求見女王。

  一名貴婦的丈夫和兒子都戰死于城破當日。洗城之時她逃到兄長家避難,回來後卻發現家裡變成了一間妓院,而她的衣物和首飾則穿戴在妓女們的身上。現在她要索回房子和首飾,而「衣物可以歸她們」。丹妮將首飾判還給她,但裁定她棄家逃亡之時便已失去房產。

  隨後,一個舊日奴隸前來控告紮克家族的某位貴族。他的新婚妻子以前曾是這個貴族的床奴,此人奪走了她的貞潔,對她恣意玩弄並致其懷孕。現在,她的丈夫希望對該貴族按強姦罪施以宮刑,並要求他支付一袋黃金以撫養其私生子。丹妮判給了他黃金,但未同意宮刑。「之前你的妻子還是他的財產,可以由他處置,並不構成強姦。」她很明白,他對這一判決不滿,然而如果她對每個擁有床奴的人施以宮刑的話,她治下的城市很快就會變成一座太監之城。

  接下來的是一個比丹妮還小的男孩,體形單薄,臉上有道疤痕,身著一件破舊的銀邊灰袍。他哽咽著講述了破城當晚,家中兩名奴隸的暴行。二人殺死了他的父兄,還奸殺了他的母親。雖然男孩除了臉上受傷之外,躲過了這一劫,但其中一個兇手卻還霸佔著他父親的房子,而另一個則加入了丹妮麾下的「龍母戰士」兵團。男孩請求能對二人施以絞刑。

  我所統治的是一座建立在殘垣與死亡之上的城市。丹妮別無選擇,只能拒絕他的請求。她曾對洗城之時的所有罪行頒行大赦,也無法懲處反抗貴族的奴隸。

  聽到這個裁決,男孩朝她猛衝過來,可卻被長袍絆倒,一頭跌在了紫色大理石上,隨即被「壯漢」貝沃斯制伏。他被這個棕色皮膚的高壯太監一把拎起,左右亂晃,像是猛犬口中可憐的老鼠。「夠了,貝沃斯」,丹尼叫道。「把他放了。」隨後她轉向男孩說道:「好好保管那件袍子,它救了你一命。如果你盛怒之下碰到我的身體,你那只手就沒了。你還是個孩子,所以我們會忘掉剛才這裡發生的一切。你也應該忘記。」可看到男孩離去時回頭的眼神,丹妮心中明白,鷹身女妖又多了一個兒子。

  時間就這般過去,沉悶與恐懼相繼襲來,正午時分,丹妮已能明顯感到頭上皇冠的沉重和身下王座的堅硬。可等候覲見的人還是很多,所以她並未停下來就餐,而是命姬琪從廚房取來一碟麵包、乾酪、橄欖和無花果。她一邊聆聽覲見者的陳述,一邊小口吃些食物,偶爾啜飲一口摻水的紅酒。無花果還算不錯,橄欖的味道更好,不過那些酒卻有一股辣口的金屬味。當地只產淡黃的小葡萄,僅能釀出劣酒。我們不會有酒類貿易,丹妮呷了口酒突然想到。另外,「聖主」們還燒毀了最好的樹林以及成片的橄欖樹。

  待到下午,一位雕塑家前來建議將廣場上那座鷹身女妖青銅巨像的頭部換成丹妮的模樣,這主意讓她一陣惡寒。不過她的拒絕還是盡可能地彬彬有禮。隨後,一名漁夫獻上一條狗魚,據說其個頭創下了斯卡哈撒丹漁業史上的記錄。她誇張地鑒賞了這條狗魚,賞給漁夫滿滿一袋銀幣,而後命人將魚送往她的廚房。還有一位銅匠替她打造了一件閃亮的銅環戰甲,她再三感謝之後這才收下。它看上去的確漂亮,鋥亮的銅環在陽光下應該非常耀眼,不過如果真的要上戰場的話,她還是寧願穿上鋼甲。這點常識,即便是一個對戰爭之道知之甚少的年輕女子也很清楚。

  終於,丹妮再也無法忍受屠夫國王送來的夾腳拖鞋,將它們踢到一旁,然後把一隻腳盤在身下,另一隻腳也開始前後搖晃。這不怎麼符合皇室禮儀,可她對此早已厭倦。皇冠壓得她頭痛,而兩股也已失去知覺。「巴利斯坦爵士,」她說道。「現在我知道一位王者最需要何種素質。」

  「陛下是指勇氣?」

  「不,」她打趣說。「是鐵一般的臀部。我成天做的事就是坐在這裡。」

  「陛下太過親力親為。您應該讓議員們替您多分擔一些重任。」

  「我的議員太多了。我需要的是座墊。」隨後她轉向雷茲納克問道:「還有多少人?」

  「二十三人,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話。還有同樣數目的索賠,」那個塞納沙爾人翻了幾頁文件答道。「一頭小牛,三隻山羊。毫無疑問,其它都是些綿羊和羊羔。」

  「二十三隻,」丹妮歎了口氣。「自從我們開始賠償那三條龍的獵物之後,它們的食量也越來越驚人了。這些索賠的人有證據嗎?」

  「有些人帶來了燒焦的骨頭。」

  「人也可以生火。人也可以烤肉。燒焦的骨頭又能證明什麼。據「褐面」本說,城外的山裡還有赤狼、野狗和豺狼。淵凱到斯卡哈撒丹之間丟失的每只羊羔都要我們給錢嗎?」

  「不用,陛下,」雷茲納克躬身說道。「要不我把這些無賴趕走,或者鞭打他們一頓?」

  丹妮莉絲在王座上晃了一下身子。座上烏木堅硬無比。「不要讓人害怕見我。賠給他們。」她不懷疑有人乘機訛詐,不過多數應該不假。三條龍已經長大了,不可能象之前一樣滿足於老鼠和小貓小狗。巴利斯坦爵士曾說過,他們吃得越多就長得越大,而長得越大就會吃得越多。尤其是卓耿,它飛得很遠,一天吃掉一頭羊也不在話下。「按照牲口的價錢賠償他們,」她吩咐雷茲納克道。「但從今往後,再有人來索賠的話,必須先去仁者大殿,在吉斯諸神之前起誓。」

  「遵命。」雷茲納克隨後轉向等候召見的人群,用吉斯話說道:「女王陛下已經同意賠償你們損失的牲口。明天去找我的理事,他們會賠給你們錢幣或者你們想要的東西。」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