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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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了一個尚未開塞的酒袋,貪婪地嘬吸著,仿佛那是婦人的乳房。酸酸的紅酒順著下巴流下,浸濕了他入獄以來就一直穿著的髒兮兮的外套。腳下的艙板劇烈搖晃著;他試圖起身,但艙板一個側傾,把他拋倒在另一邊床頭。風暴,他想到,要麼就是我醉得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厲害。酒吐了一身,他卻躺著沒動,疑惑著船是不是快要沉了。這是你的報復嗎,父親?天父封你做他的首相了?「這就是弑親者的報應」,他說道,風在艙外嘶吼著。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就要那侍童、船長和其他人一起陪葬似乎不太公平,可是神明們什麼時候公平過呢?隨即而來的黑暗吞噬了他。 等到他再能動彈時,頭好像裂開了一樣。船仍在令人眩暈地打著轉,儘管船長堅稱他們已經靠岸了。提利昂叫他安靜下來,這時一個高大的光頭水手將他劈手夾在腋下,往貨艙走去。提利昂在他腋下扭動著,無力地踢了踢腿。在貨艙裡等著他的是一個空酒桶。這是一個短粗的小桶,即便對侏儒來說也夠擠得。更糟的是,提利昂在掙扎中尿濕了褲子。他被臉朝下塞進了酒桶,雙膝擠到了耳邊。殘留的鼻頭奇癢難忍,但雙手卡得緊緊,想撓也夠不著。一頂對我來說合身的轎子,在那些人釘上桶蓋時他想到了這個。當桶吊起來時,他能聽到外面的喧囂。每次撞擊,他的頭都會磕在桶底。酒桶朝下滾去,這世界也不停旋轉。一陣突來的劇震讓酒桶停了下來,也讓他直想尖叫。又一個酒桶重重砸了上來,這一次提利昂咬傷了舌頭。 雖然只持續了半個鐘頭,但這卻是他畢生經歷的最漫長的旅途。他被舉起,放下,滾滾停停,顛來倒去,又接著滾。透過桶壁他聽到外面人聲鼎沸,有次還傳來不遠處馬的嘶鳴。他發育不全的雙腿開始抽筋,很快這劇痛就讓他忘了腦中的轟鳴。 旅途的結束和開始一樣,也是伴隨著一圈令他眩暈的滾動和一陣顛簸。外面,一個陌生的聲音在用某種他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有人開始敲擊木桶頂部。蓋子突然間打開了。光線湧了進來,還有清涼的空氣。提利昂貪婪地大口吸著,試圖想直起身來,卻只是撞翻了木桶,隨後滾到了硬邦邦的泥地上。 一個怪異的肥胖男子出現在他身形上方,留著黃色的八字鬍,手握木槌和鐵鑿。他身上的袍子如此寬大,足以做頂比武大會上的帳篷。不過那原本就疏鬆的腰帶散了開來,露出一個肥白的肚子和一對沉重的胸脯,雙胸下垂得厲害,倒好像是覆著黃色粗毛的兩袋油脂。他讓提利昂想起了一頭被沖進凱岩城海邊洞窟中的死海牛。 那胖子向下看了看,笑了。「一個酒鬼侏儒,」他用維斯特洛的通用語說道。 「一頭腐爛的海牛。」提利昂滿嘴是血,一口唾在了胖子的腳邊。他們在一個幽深的酒窖裡,拱形的屋頂,石牆上布著硝石斑。環繞他們的是一桶桶的葡萄酒和麥芽酒,足夠讓一個嗜酒的侏儒安然渡過今晚——或者渡過此生。 「你很傲慢。不過我喜歡傲慢的侏儒。」那胖子大笑的時候,他的肉抖動的如此劇烈,以至於提利昂擔心他會倒下來把自己壓扁。「你餓嗎,我的小朋友?困嗎?」 「渴了。」提利昂掙扎著站了起來。「還很髒。」 那胖子嗅了嗅。「那麼,先洗個澡。然後給你弄些吃的和一張軟床,好嗎?我的僕人會辦好的。」這屋子的主人把木槌和鑿子放在了一旁。「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只要是我那彼岸朋友的朋友,就都是伊利裡歐·摩帕提斯的朋友。沒錯。」 只要是「蜘蛛」瓦裡斯的朋友,我都只能將信將疑。 至少那胖子在洗澡這個承諾上做得不錯。不過提利昂剛泡入熱水,合上雙眼,就很快沉沉睡去了。他醒來時正赤身躺在一張羽毛褥床上。床墊又厚又軟,感覺就像是被裹在雲朵之中。他只覺得口乾舌燥,而胯下之物也硬得象根鐵棍。翻身下床,他找到一個夜壺,滿意地呻吟著撒了一壺。 屋裡很暗,不過百葉窗的窗葉間透著金黃的陽光。提利昂抖落最後幾滴尿液,一瘸一拐地走在產自密爾的花紋地毯上。地毯很軟,仿佛春天的新草。他笨拙地爬上靠窗的椅子,掀開窗葉,想看清瓦裡斯和神明們究竟把他送到了哪裡。 窗下是六棵櫻桃樹,細長的棕色枝條光禿禿的,將一個大理石水池圍在當中。水中站著一個赤身男孩,手握一把刺客短劍,擺著格鬥的架勢。他英俊而優雅,不過十六歲的模樣,留著齊肩的金髮。侏儒半晌之後才發現這只是座栩栩如生的彩繪石雕,不過那刀的反光倒像是出自真正的鋼刃。 池塘那邊聳立著十二尺高的磚牆,牆頭裝著一排鐵刺。牆外便是這座城市了。一片緊挨著的平頂屋構成的海洋圍著一個港灣。他看見了一些方方的磚塔,一座紅色的大神廟,還有遠處山上的一所牧師大院。更遠處,陽光在深海的海面上躍動。漁船正穿過港灣,白帆在風中招展。他甚至能看到靠岸的大船上那直立的桅杆。肯定有一艘是去多恩的,或者是去東海望。不過他付不了船錢,也不是劃槳的料子。也許我可以找份侍童的活,把我自己賣給那些船上的基佬來掙出這筆錢。 他猜測自己身在何處,這裡的空氣聞起來都不一樣。冷颼颼的秋風裡有著奇怪的香料味,他能模糊地聽見牆外飄進來的喧鬧聲。聽起來像是瓦雷利亞語,但他只能斷斷續續聽懂一些詞。他推斷這不是布拉佛斯,也不是泰洛西。那些光禿禿的樹枝和空氣中的寒意也排除了裡斯、密爾和瓦蘭提斯。 當聽到門在身後打開的聲音,提利昂轉身便看到了那位胖胖的東道主。「這裡是潘托斯,對吧?」 「正確,還能是哪?」 潘托斯。嗯,這不是君臨城,能說的也就這麼多。「妓女會去哪裡呢?」他脫口問道。 「跟在維斯特洛一樣,這裡的妓女也在妓院。你不會需要她們的,我的小朋友。從我的女僕中挑吧,沒人敢拒絕你。」 「奴隸?」侏儒有些尖刻地問道。 那胖子摸了摸一撇打了油的黃須,這舉動在提利昂看來格外齷齪。「按照一百年前布拉佛斯施加給我們的條約,潘托斯是不允許有奴隸的。不過她們還是不會拒絕你的。」伊利裡歐費力地微微鞠了一躬道。「不過現在,我的小朋友得原諒我。我有幸擔任了這座偉大城市的總督,而親王已經召集我們議事。」他一笑就露出滿嘴亂糟糟的黃牙。「請隨意遊覽這所宅子和地下室,不過千萬別跑到圍牆外面。最好別讓任何人知道你曾在這裡。」 「曾經?我已經去了別處嗎?」 「今晚我們有充足的時間來談論這個話題。我的小朋友會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品嘗美酒,然後制定偉大的計劃,對吧?」 「是的,我的胖朋友」,提利昂答道。他想要用我來牟利。自由城邦的巨賈親王們所關心的全是牟利。他的父親大人曾輕蔑地把他們稱作「香料戰士和奶酪領主」。假如某天清晨,伊利裡歐·摩帕提斯發現侏儒死掉比活著更有利可圖的話,他會發現在傍晚之前自己就被塞進另一個酒桶裡了。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最好已經離開了。他不懷疑會有這麼一天,瑟曦是不可能忘記他的,即便是詹姆當看到父親肚子上的那支箭時也會被激怒。 一陣輕風撫動著那池清水,在那個赤身劍客的周圍泛起微波。這讓他記起了泰莎撫弄他頭髮的樣子,那是在他們婚後的那個假春,在他幫自己父親的衛兵強暴她之前。逃亡途中,他一直在試圖回憶這些衛兵的數目。也許你會認為能記得起來,但並非如此。十來個?二十來個?還是上百?他也不知道。他們全是成人,又高又壯……雖然對於一個十三歲的侏儒來說,所有的人都很高大。泰莎知道他們的數目,他們每人給了她一枚銀鹿,她只需數數那些銀幣就知道了。每人一枚銀幣,我是一枚金幣。他的父親堅持要他也付錢。蘭尼斯特總是有債必還的。 「妓女的去處」。他又一次聽到泰溫公爵說道,然後是弓弦的振動聲。 總督邀請他遊覽了這所宅子。他在一個鑲著青金石和珍珠母的箱子裡找到了一些乾淨衣服。當費力地往身上套著的時候,意識到這些是給某個小孩做的衣服。衣服有點黴味,但質地不錯,不過腿部裁的太長,袖子又太短,如果他非要把領口系上的話,臉一定會青得和喬佛裡一樣。它們雖然也被蛾子蛀了,但至少沒有嘔吐物的惡臭。 提利昂從廚房開始他的遊覽,在他自己動手吃了些奶酪、麵包和無花果時,那裡的兩個胖女人和一個侍童都警惕地注視著他。「早上好,美麗的女士」,他鞠了一躬說道。「你們碰巧知道妓女的去處嗎?」沒有得到回答,他又用高等瓦雷利亞語重複了一遍,不過用「交際花」替掉了「妓女」。這次,那個年輕一點、胖一點的廚師沖他聳了聳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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