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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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世界旋轉並遠離他。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身處魚梁木之中,透過那只雕刻的紅色眼睛,看到在月光之下,一個瀕死的男人在地上虛弱地掙扎,一個瘋狂的女人在盲目和血腥地舞動,流著血紅的淚水並撕扯著她的衣服。然後他們全都消失了,他正漂浮,融化,他的靈魂被一陣冷風吹動。他一會兒鑽到雪裡,一會兒又飄到雲上,他變成一隻麻雀,一隻松鼠,一棵橡樹。一隻長角的貓頭鷹無聲地劃過他的枝條,正在追捕著野兔;瓦拉米爾忽而鑽進貓頭鷹,忽而進入野兔,忽而附在樹上。在凍土之下,蚯蚓正在黑暗中盲目地拱著洞,我成了它們。我是樹林,和它裡面的一切,他狂喜的感到。成百隻烏鴉飛到了空中,因為感覺到他的掠過而呱呱叫著。一隻巨大的麋鹿嘶鳴著,不安的幼崽緊貼著它的後背。一隻睡覺的冰原狼抬起了頭,沖著虛空咆哮。沒等它們的心再跳動一下,他就已經掠過了,搜尋著他的寄身,「獨眼」,「淘氣」,「獵手」,他的夥伴。他的狼會挽救他,他告訴自己。 這是他作為人的最後一個念頭。 真正的死亡來得很突然;他感到一陣冰冷地衝擊,就好像他被扔進一個結凍的湖裡那冰冷的水中。然後他發現自己正和緊隨在他後面的夥伴一起在月光照耀的雪地上奔馳。一半的世界是黑暗的。「獨眼」,他知道,仰天長嘯,「淘氣」和「獵手」應和著。 當他們到達山頂時,狼群停下了。希斯爾,他記得,他的一部分為他所失去的感到悲傷,另一部分為他所作的事情而難過。山下,世界變得冰冷,寒霜的手指緩慢的攀上了魚梁木,一棵接著一棵。原本空曠的村子不再空曠了。藍色眼睛的陰影在雪堆中穿行。有的穿著棕色衣服,有的穿著黑色,還有些赤裸著,他們的身體像雪一樣蒼白。一陣風吹過山丘,帶著他們濃厚的氣息:屍體,乾涸的血液,爛泥塘和糞便般的惡臭。「淘氣」發出一聲嚎叫,呲出她的牙齒,她的頸毛直豎。不是人,不是掠襲者。不是這些。下面那些傢伙們在動,但不是活的。一個接一個,他們抬起了他們的頭,望向山上的這三隻狼。最後看過來的是曾是希斯爾的某個東西。她穿戴著羊毛,皮革和羽毛,那上面已經凝上了一層白霜,當她移動時紛紛碎裂脫落,在月光下閃爍著光芒。粉白色的冰錐掛在她的指尖,十隻血液結成的小刀。在她的眼眶裡,冰冷的藍芒閃爍著,這為原本醜陋的她增添了一種他們之前從不知道的有些怪誕的美麗。 她看見我了。 第一章 提利昂(一) 他是在醉醺醺中渡過狹海的。 船很小,他的艙位更小,但船長不許他上甲板。他腳下船板的晃動令他胃口難受,那些惡劣的食物聞起來甚至比它們被嘔出來時更糟糕。當他有酒作伴時,怎會要什麼鹹牛肉,硬乾酪,和那些爬著蟲子的麵包?那酒又紅又酸,味道很沖。有時他也會把酒吐出來,但那總要好一些。 「這世界灌滿了酒,」他在漆黑的船倉裡喃喃自語。酒鬼對他老爸沒有任何用處,但誰在乎這些?他老爸死了。是被他幹掉的。肚皮上插著一支箭,我的大人,活該。如果我十字弓能用得更好些的話,我應該把它釘在那根把我造出來的雞巴上,你個大混球。 甲板之下,分不清白天黑夜。提利昂靠著給他送飯侍童的來來回回計算時間,那些飯菜他根本不碰。那個侍童總是帶著刷子和水桶來清掃。「這是多恩的美酒?」提利昂有次問他,在他拔出酒袋的塞子時。「它讓我想起我認識的某條毒蛇,一個古怪的傢伙,直到一座山壓在他身上。」 那個侍童沒有答話。這是個醜陋的男孩,不過和某個只有半個鼻子、帶著一條從眼睛劃到下巴的刀疤的侏儒比起來,的確要英俊得多。「我冒犯你了嗎?」在那個男孩擦地的時候,提利昂問道。「是有人下令不准你和交談嗎?還是某個侏儒騙了你老媽?」還是沒有回答。「我們在駛向哪裡?告訴我。」詹姆提到過自由城邦,但沒說是哪個。「是去布拉佛斯嗎?泰洛西?密爾?」提利昂寧願去的是多恩。彌賽菈比托曼年長,按多恩法律,鐵王座應該是她的。我會幫她奪回權利,正如奧柏倫親王的建議。 但是奧柏倫已經死了,他的腦袋被格雷果·克裡岡爵士套著鋼甲的拳頭搗成了一堆爛肉。沒有紅毒蛇的煽動,道朗·馬泰爾還對這個冒險的計劃動心嗎?或許他只會給我帶上鐐銬,然後把我送回給我那可愛的老姐。長城也許更安全些。熊老莫爾蒙說過,守夜人需要提利昂這樣的人。但莫爾蒙可能也死了,現在的司令官可能是史林特。那個屠夫的崽子是不會忘記當初是誰把他弄到長城的。我真的願意在那裡度過餘生嗎?和那些殺人犯和小偷們一起吃著醃肉和稀粥?在那裡他的餘生不會太長的,傑諾斯·史林特會保證這一點。 侍童沾濕了刷子,用力地擦洗著。「你去過裡斯的風月場所嗎?」這侏儒問道。「那地方可能就是妓女的去處?」提利昂似乎已記不起瓦雷利亞語裡的妓女一詞,而且也太遲了。那男孩已將刷子扔回木桶離開了。 是酒搞混了我的腦子。他曾在他家學士的膝上學習過高等瓦雷利亞的閱讀,雖然在九個自由城邦裡所講的……嗯,那不能算是一種方言,因為九種方言語調完全不同了。提利昂會說一點布拉佛斯語,密爾語也可以糊弄一下。他可以用泰洛西語詛咒老天,罵人是騙子,還能點上杯麥酒,這都要歸功於在凱岩城結識的那位傭兵。至少在多恩他們會講通用語。就和多恩的食物和法律一樣,多恩語裡摻雜了洛恩人的味道,不過還能聽得懂。多恩,是啊,多恩才是我該去的地方。他爬進他的鋪位,緊抓住這個念頭不放,像個小孩拽著洋娃娃。 提利昂·蘭尼斯特從未輕易入睡。在這船上,他更是幾乎沒有睡過,儘管他不時努力把自己灌的暈過去一陣。但他沒有做夢。短短一生中他已經夢得太多了。他夢到過各種傻傻的念頭:愛情、正義、友誼、榮耀。也曾夢到過變得高大。一切都是空想,提利昂現在明白了。但是他還是不知道妓女的去處是哪。 「妓女的去處」,他父親曾經說過。這是他最後的話,可這是什麼鬼話啊。十字弓抖動了一下,泰溫大人坐了回去,提利昂·蘭尼斯特只記得隨後是自己在黑暗中一瘸一拐地跟在瓦裡斯身邊。之前他肯定是爬下了那條豎井,爬過了兩百三十個橫擋,下到了橘紅色餘燼照亮的黑鐵龍嘴中。可他什麼也記不起來;除了箭離弦的聲音和他父親失禁時的臭味。他都要死了,可還是有法子搞臭我。 瓦裡斯將他領出了巷道,但直到在黑水河邊露頭兩人都沒有說話。黑水河,提利昂曾經在這裡贏得了一場著名勝利和丟了一個鼻子。侏儒轉向太監說道:「我殺了我父親。」那語調就好像在說「我碰到了我的腳趾頭」。 這位密探的頭子已經裝扮成一個乞丐,穿著一件被蛾子蛀了洞的棕色粗布袍子,頭罩掩住了光亮的胖臉和又禿又圓的腦袋。 「你根本不該爬上那梯子,」他的聲音帶著責備。 「妓女的去處」。提利昂警告過他父親別提那個詞。可我不放箭的話,他就會把我的威脅當作空氣。他會從我手裡奪走那十字弓,就像他從我懷裡奪走泰莎那樣。我殺他的時候他正要起身。 「我也殺了雪伊」,他向瓦裡斯坦白。 「你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了。」 「我知道了。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算是個什麼東西。」 瓦裡斯嗤嗤地笑著。「你現在知道了。」 我應該把那個太監也幹掉。手上再多沾點血算得了什麼?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沒有拔出匕首。不是感激。瓦裡斯把他從劊子手的劍下救了出來,但那是因為詹姆逼他幹的。詹姆……不,最好別去想詹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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