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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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根稱它為禁忌,最墮落的罪過,但哈根死了,被吞噬和焚燒了。曼斯同樣詛咒過他,但曼斯被殺掉或俘虜了。不再會有人知道,我將成為希斯爾,矛婦,「六形人」瓦拉米爾將不再存在了。希望他的天賦能隨著他的軀殼一起腐爛掉。他將失去他的狼,作為一名枯瘦,滿身疙瘩的女人渡過餘生…但他能活下去。只要她回來,只要我仍能夠附身上她。 一陣眩暈襲來,瓦拉米爾發現自己跪了下來,他的雙手插進了一個雪堆。他捧起一把雪,把它放到嘴邊,用它摩擦自己的鬍子和乾裂的嘴唇,吸進潮氣。雪水如此冰冷,他幾乎不敢下嚥,他又一次認識到他仍發著高燒。 融雪水只是讓他更加饑餓。他肚子渴望的是食物,不是水。雪已經停了,但起風了,把冰晶卷到空中,撲打在臉上令他感覺像在掙扎著穿過激流,他的傷口一張一合。他的呼吸生成了一塊白霧。當他挪到那顆魚梁木,他發現一根斷枝,長度剛好用來當拐杖。拄著它,他朝最近的窩棚挪去。或許他們離開時會落下什麼東西…一袋蘋果,一些幹肉,任何能讓他堅持到希斯爾回來的東西。 他就快要到那了的時候,拐杖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了,他的雙腿也支撐不住了。 瓦拉米爾已經不清楚他在那躺了多久,雪已經被鮮血染紅了。雪會把我掩埋,這是個安靜的死法。他們說臨終的時候會感到暖和,溫暖而昏昏欲睡。能再次感到暖和應該不錯,儘管想到再沒機會看到綠地讓他覺得悲傷,曼斯經常唱到的長城那邊溫暖的綠地。「長城那邊的世界不是為我們準備的,」哈根常說。「自由民害怕易形者,但他們尊重我們。長城南邊,南方佬會捕殺我們,把我們像豬一樣屠宰。」 你警告過我,瓦拉米爾想到,但在東海望我看到你說不完全正確。哈根用幾條琥珀串和堆滿一雪橇毛皮去交換六袋葡萄酒,一堆鹽和一把銅壺。東海望和黑城堡比起來是個不錯的交易地點;船來到那兒,卸下那些來自天涯海角的貨物。烏鴉們認識哈根,知道他是個獵手和守夜人的朋友,很願意傾聽他在塞外生活中新鮮故事。有些人知道他是個易形者,但都避而不談。就是在東海望,在那海邊,男孩第一次夢想到溫暖的南方。 瓦拉米爾能感覺得到雪在他的額頭融化。就這麼死去不算壞。就讓我長眠不醒,開始我第二次生命吧。他的狼們現在接近了,他能感覺得到。他將拋下這僵硬的軀殼,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在夜幕下狩獵,在滿月時仰天長嚎,狼靈將變成真正的狼,那麼,那只好呢? 「淘氣」不行,儘管哈根稱之為禁忌,但瓦拉米爾還是好幾次在「獨眼」騎著她時,溜進了她的體內。他可不願他的新生作為一隻母狼度過,除非沒有其它的選擇了。「獵手」可能更適合他,那只年輕的公狼…儘管「獨眼」更高大而兇猛,但它只有一隻眼睛,騎在「淘氣」身上時,她一點都不興奮。 「你忘了他們說過的話,」哈根教導過他,就在他死的幾天前。「當人的軀殼死掉,他的靈魂將寄生在野獸體內,但他的記憶會逐漸模糊,而那野獸將越來越不再像狼靈,更像一隻狼了,直到人的那部分完全消失,徹底成為一隻狼。」 瓦拉米爾知道這是真的。當他附身在那只曾屬奧雷爾的鷹上時,他能感受到那個易形者的暴怒,仿佛他仍然活著。奧雷爾是被那個變色龍,瓊恩·雪諾殺害的,他對仇人的憤怒如此強烈,以至於瓦拉米爾發現自己也同樣憎恨那個討厭的小子。當他看到那只悄無聲息跟著雪諾巨大的白色冰原狼時,他就認出了雪諾是個易形者。易形者間總是心有靈犀。曼斯應該把那只冰原狼交給我附身,那會是如同國王般的新生。毫無疑問,他能做到。雪諾的天賦非常強大,但這個年輕沒有接受過教導,而且還對這個本應感到自豪的本能有所抵觸。 瓦拉米爾能看魚梁木白色樹幹上的紅眼睛正盯著他。神正在審判我。他打了個寒顫。他幹過壞事,非常糟糕的事。他是個小偷,殺手,強姦犯。他飽餐過人肉,從垂死的人身上舔食鮮血,那些鮮血從破碎的喉嚨不斷的湧出來。他在叢林中追蹤那些足跡,趁他們熟睡時偷襲,把他們的腸子從肚子裡拖出來,在泥濘的地上撕扯成碎片。他們的肉嘗起來多麼甜美。「都是畜生幹的,不是我,」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那是你賜給我的天賦。」 神靈沒有回應。他的呼吸在空氣中凝成白霧。他能感到鬍子已經開始結冰了。「六形人」瓦拉米爾合上了他的雙眼。 他又回想起那段遙遠的記憶,海邊的小屋,三隻狂吠的狗,一個女人的眼淚。 班普。她是為班普而哭,她從來沒有為我落淚過。 拉普早產了一個月,他總是病怏怏的,沒人希望他繼續活著。他母親直到他快四歲時才給他起名,已經太遲了。村裡的人都叫他拉普,這是他還在他媽的肚子裡時,姐姐給他起的名字。梅阿給班普也起了名字,班普的出生很順利,惹人喜愛,粉紅而健壯,吸吮著媽媽乳頭裡的奶水。她打算讓他繼承父親的名字。但班普死了,在我四歲,他兩歲的時候死了,離命名日還差三天。 「你的小兒子現在正陪伴著神靈,」那個森林女巫對著哭泣的母親說。「他不再會受到傷害,不再饑餓,不在哭泣。神靈把他帶回大地,帶回森林。神靈守護著我們,在岩石和溪流裡,在飛鳥和走獸中。你的班普已經加入了他們。他會成為籠罩一切的那個世界。」 那個老女人的話,像把小刀一樣劃過拉普。班普在看,他在盯著我。拉普沒法躲開他,溜到他媽媽的裙子後面或者和狗們一起逃離父親的怒火,都沒有用。那些狗,「斷尾巴」,「抽鼻子」和「繞圈兒」,它們都是好狗,它們是我的朋友。 當他父親發現這些狗在班普屍體旁猛嗅時,他無法斷定是那只狗幹的,因此他用斧子把三隻全都宰了。他的手抖的那麼厲害,以至於劈了兩下子才讓「抽鼻子」安靜,四下才放倒「繞圈兒」。空氣中濃濃的血味,狗臨死前得慘叫聽起來如此恐怖,但當他父親叫到它的名字時,「斷尾巴」還是靠了過去。他是最老的狗,他的訓練壓倒了他的恐懼。當拉普溜進他身體時已經太遲了。 不,父親,不要。他試圖叫喊,但狗發不出人的聲音,聽上去就是一聲哀鳴。斧子劈在了老狗腦殼的正中間,小屋裡的男孩發出了尖叫。這令他們都明白了。兩天之後,父親拖著他進了樹林。他帶著他的斧頭,拉普以為他想要像收拾那些狗一樣對付自己。可結果是他把他送給了哈根。 瓦拉米爾突然醒來,他整個身體給猛烈地搖晃著。「起來,」一個聲音在吼著,「快起來,我們得趕緊逃,那裡有成百的那些傢伙。」雪已經蓋住了他,像張僵硬的白色毯子。好冷,當他試圖移動時,發現他的手被凍住了地上。他扯下來的時候留了些皮在那裡。「起來,」她又吼了聲,「他們來了。」 希斯爾回來了,她抓住他的肩膀抖動著他,對著他的臉大吼。瓦拉米爾能聞到她呼出的味道,凍木的臉也能感覺到它的溫暖。現在,他想,要麼馬上下手,要麼死。 他調動體內殘存的全部力量,跳出自己的身軀,像她身體裡擠過去。 希斯爾弓起後背,發出嘶吼。 禁忌。是她,還是他,或者哈根?他不清楚。他原來的軀體因為她手指的鬆開跌回雪堆裡。這矛婦劇烈地扭動,尖叫著。他的影子山貓也曾狂野的掙扎過,那只雪熊在當時差點半瘋,拼命地撲打樹木,岩石和空氣。但這次是最糟糕的。「滾開,滾開!」他能聽到她的嘴在叫喊。她的身體要搖晃,跌倒又爬起,她的雙手亂舞,雙腿抽搐,像在跳著某個怪誕的舞步,他和她奮力爭奪這個軀體。她吞下一大口冰冷的空氣,在她牙咬緊之前,瓦拉米爾有那麼一刹那欣喜地感受到了那個味道和這個年輕軀體的活力,接著他嘴裡灌滿了鮮血。她把雙手伸向了他的臉頰。他試圖讓它們放下,可雙手並不聽從,她摳出了他的眼珠。 禁忌,他記得,浸泡在鮮血,痛苦和瘋狂中。當他想張嘴嚎叫時,她吐掉了他們的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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