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⑤ | 上頁 下頁


  「她已經死了,」瓦拉米爾說,因為她的骨針穿過皮肉而戰慄。「有人敲破了她的腦袋。某只烏鴉幹的。」

  「不是烏鴉,是硬足民,我瞧見了。」她的針將他的傷口縫合。「野人,誰能馴服他們啊?」沒人。如果曼斯死了,自由民也就完了。瑟恩人,巨人,硬足民,有著銼刀般牙齒的穴居人,駕著海象骨戰車的冰封海岸原住民…全都完了。連烏鴉也會,他們可能還不知道這點,那些黑衣混蛋接下來就要完蛋。敵人來了。

  哈根粗野的嗓音回蕩在他腦海裡。「你將死個十來回,小子,每回都夠受…但當你真的死掉,你將會重生。第二條命將更單純和甜美,他們是這麼說的。」

  「六形人」瓦拉米爾馬上就會知道這個真相了。他能從混濁的空氣中飄蕩著的煙裡嗅出死亡的味道,能用滑進衣服裡觸摸傷口的指尖上感覺得到,他體內已經冰涼,凍徹骨髓,這刺骨的嚴寒將把他帶走。

  他最近一次的死亡是因為火。我被點著了。起初,在惶惑中他以為是長城上的某個弓箭手用火箭射中了他…但火是從體內冒出來的,吞噬著他。那種痛苦…

  瓦拉米爾之前死過九次。他曾被長矛刺穿過,曾被一隻熊撕破喉嚨,還有一次死於生出一隻幼獸而難產時的大出血。他第一次的死亡發生在他六歲時,父親的斧子敲碎了他的腦殼。但那也沒有五內俱焚的火焰更令人痛苦難忍,那火焰順著雙翼,吞噬著他。當他試圖逃離這痛苦時,扇動的翅膀令火焰變得更加灼熱。在飛過長城的那一刻,他的鷹眼曾注意到下面那些人的動作,緊接著那火焰就把他的心臟化為飛灰,他的靈魂尖叫著縮回本體,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瘋掉。那回憶到現在還令他發抖。

  這時他才注意到火堆已經燃盡。

  只剩下一堆燒得灰黑的木炭,當中有幾塊餘燼。它仍冒著煙,需要填加木柴。咬緊牙關忍著疼痛,瓦拉米爾爬向希斯爾在出去打獵前收集到那堆斷枝,把幾個細枝投入灰燼中。「著啊,」他哀求著。「燒起來啊。」他沖著餘燼吹氣,向那些統治森林,山川,原野的不知名的神靈默默祈禱。

  神靈們沒有回應。過來一會兒,連煙都沒有了,窩棚變得更冷了。瓦拉米爾沒有燧石,沒有火絨,沒有火種。他沒辦法重新生火,憑他自己做不到。「希斯爾,」他嚎叫著,嗓音因為疼痛嘶啞而尖利。「希斯爾!」

  她的尖下巴,她的扁鼻子,還有面頰上一顆帶著四根毛的痔。一張醜惡,令人厭惡的臉,不過他現在非常渴望它能在門口出現。在她離開前我應該附身過去。她離開多久了?兩天?三天?瓦拉米爾不太確定。屋子裡太黑了,他又半睡半醒,不能確定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等著,」她說。「我會帶著食物回來的。」他就像個傻瓜似的待著,回想著哈根和班普,他一生當中的種種過錯,但一天一夜已經過去了,而希斯爾還沒回來。瓦拉米爾猜測自己是不是被拋棄了。當我盯著她看時,她猜到我要幹什麼了?或者在高燒時的夢話暴露了自己?

  禁忌,他聽到哈根在說話,似乎他就站在這,這個屋子裡。「她不過是個醜陋的矛婦,」瓦拉米爾向他辯解。「我是個大人物。我是瓦拉米爾,狼靈,易形者。不該是她活著而我死掉。」沒人回答。這一個人也沒有。希斯爾走了。她拋棄了他,和其他人一樣。

  他的媽媽也拋棄了他,她只顧摟著班普,根本不理他。在那個早晨,他父親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要交給哈根時,她甚至都沒看我一眼。在被拖到森林的路上,他一直尖叫和掙扎,直到他老爸給了他一頓耳光並告訴他保持安靜。「你要服從你的命運,」這就是他被推倒在哈根腳下時,老爸所說的。

  他沒錯,瓦拉米爾想到,顫抖著。哈根教給我許多。他教會我如何狩獵和捕魚,如何屠宰獵物和剔除魚骨,如何發現穿越森林的道路。他還教會我狼靈之道和易形者的秘密,不過我的天賦比他要高。

  多年之後,他曾試圖尋找他的雙親,告訴他們,他們的拉普已經變成了偉大的「六形人」瓦拉米爾,但他們早已經死了並且火化了。散落到樹林和溪流間,散落在岩石和大地中,變成了泥土和灰燼。班普死的那天,那個森林女巫究竟對他母親說了些什麼。拉普不想成為一個凡人。這個男孩夢想自己的事蹟能被遊吟詩人傳唱,少女們都渴望他的親吻。拉普暗自發誓,當我長大後將成為塞外之王。他沒能做到,但很接近了。「六形人」瓦拉米爾是個令人恐懼的名人。他騎著一個十三尺高的雪熊作戰,還有三隻狼和一隻影子山貓聽從他的指揮,他是曼斯·雷德的左膀右臂。是曼斯把我帶到這裡的,我不該聽他的。我應該附身我的熊身上把他撕成碎片。

  在跟隨曼斯之前,「六形人」瓦拉米爾是一大群傢伙的首領。他居住在一個由苔蘚,粘土和原木搭建,曾經屬￿哈根的大廳裡,由他的野獸負責警衛。一些效忠他的村民向他供奉麵包,鹽和蘋果酒,向他提供來自他們的果園的水果和花園的蔬菜。肉他自己搞。什麼時候他需要一個女人了,他就派他的影子山貓帶她回來,凡是他看得上眼的姑娘都會乖乖地上他的床。是的,有的是哭著來的,不過她們仍然要來。瓦拉米爾把他的種子播給她們,留下一把頭髮以作紀念,然後送她們回去。時不時會來個拿著長矛的英雄,想要幹掉那個畜生,解救他的姐妹,情人,或許女兒。那些傢伙都被他幹掉了,但他從未傷害過女人。有些給他生下了孩子。矮小,軟弱的東西,沒有一個繼承了他的天賦。

  恐懼驅使著他扭動著,竭力保持傷口不再往外滲血,瓦拉米爾挪到了門口,掀起蒙在門上面的那塊爛皮,面前是堵白色的牆壁。雪,毫無疑問是它令屋裡變得如此黑暗和空氣混濁。雪已經把窩棚掩埋了。

  當瓦拉米爾推動它時,雪崩塌了,依舊鬆軟和潮濕。外面,夜色如死亡般蒼白;銀色的月亮在暗淡的薄雲中穿行,繁星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他能看到其他被積雪掩埋的窩棚,投下駝峰形狀的影子,一棵魚梁木被冰凍成奇形怪狀的枝條在那上面留下暗淡的陰影。山的南邊和西邊是廣闊的白色荒野,除了滾動的雪看不到任何移動的東西。「希斯爾,」瓦拉米爾虛弱的呼喊,猜想她究竟走了多遠。「希斯爾,娘們,你在哪?」

  遠處,一隻狼回應了聲嚎叫。

  瓦拉米爾打了個冷顫。他熟悉這嚎叫就像拉普熟悉他媽媽的嗓音。「獨眼」,三個當中的老大,體型最大,最兇猛。「獵手」更好學,機靈和年輕。「淘氣」更狡猾,但它倆都害怕「獨眼」。那只老狼,無畏,冷酷和狂野。

  瓦拉米爾在鷹死的時候掙扎中失去了對其它野獸的操控。他的影子山貓跑進森林,當時他的雪熊正朝周圍揮動著它的巨爪,在被一隻長矛放翻之前,她把四個人撕成了碎片。她更想收拾的是瓦拉米爾。那只熊恨他,每次他附身在她身上或者騎在她後背上時她都怒不可遏。

  但是,他的狼們…

  我的兄弟,我的夥伴。多少個冬夜他和他的狼相依而眠,他們毛髮蓬鬆的身體包裹著他,令他感到溫暖。當我死掉,它們會享受我的血肉,僅留下骨頭去迎接春天的融雪。這個想法有些奇妙的令人欣慰。他的狼們在遊蕩時通常會為他帶回獵物,所以最終把自己喂給它們也挺合適。在他屍體上的血肉被撕裂時,開始他第二次生命可能不錯。

  狗是最容易馴服的野獸,它們同人那麼親近以至於它們差不多就是人了。附身在狗上就如同套上一雙舊靴子,毛皮鬆軟很容易就穿上了。就像靴子稱腳,狗同項圈也很般配,就算不是人眼能看到那種項圈。狼有些困難,一個人可以親近一隻狼,甚至馴服一隻狼,但沒人能真正信賴一隻狼。「狼和女人都要用生命去結合。」哈根經常說。「你上了一個,那就是一次結合,從那以後狼就有了你的一部分,你同樣也有了一部分的它。你倆都將改變。」

  其它的野獸最好不要碰,獵手曾經提過。貓自負而殘忍,總打算擺脫掉你。麋鹿是弱者,附身在它們上面太久的話,勇士也會變懦夫。熊,野豬,獾,黃鼠狼…哈根也沒試過。「有些是你絕不會想附身的,小子,你不會喜歡變成那個樣子。」據他說,鳥是最糟糕的。「人不應該離開大地。在雲上面呆久了你就不再想下來了。我知道有些易形者嘗試過鷹,貓頭鷹,烏鴉。就算回到本身後,他們也精神恍惚,盯著那倒黴的藍天看個沒完。」

  但不是所有的易形者感受都相同。有一次,在拉普十歲的時候,哈根帶他參加一個集會。那次集會裡有最著名的狼靈,「狼兄弟」,但男孩發現其它更陌生而迷人的東西。博洛克看起來和他的野豬如此相像,除了沒有長著獠牙,奧雷爾有只鷹,布萊和她的影子山貓(在看到她們那一刻,拉普就想擁有自己的影子山貓),那個山羊女格雷塞拉…

  但他們都沒有「六形人」瓦拉米爾強大,甚至哈根,那個高個,雙手如岩石般堅硬的傢伙也沒有。當瓦拉米爾把「灰皮」從他身邊帶走,把他趕開,宣佈那頭野獸歸自己所有之後,獵手抽泣著死去。你沒第二條命啦,老傢伙。「三形人」瓦拉米爾,在趕走他之後,「灰皮」成了第四個,儘管那只老狼那麼虛弱,牙都要掉光了,而且很快就隨哈根而去了。

  瓦拉米爾可以附上任何他想要的野獸,令它們屈服於自己的意志,令它們的軀體歸屬於自己。狗或狼,熊或獾…

  包括希斯爾,他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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