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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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夫人召見你。」藍禮站在女孩身後,撥開眼前的黑髮。不是藍禮。是詹德利。「夫人要你對自己的罪行負責。」 「夫人。」紅酒讓她暈眩,難以思考。「石心。你是說她嗎?」在女泉城,藍道伯爵提過她。「石心夫人。」 「有人這麼稱呼她。有人叫她別的名字。靜默姐妹。無情聖母。絞架女。」 絞架女。布蕾妮閉上眼睛,看到屍體懸在光禿禿的褐色樹枝下,他們的臉又黑又腫。她突然害怕到極點。「波德瑞克。我的侍從。波德瑞克在哪兒?其他人呢……海爾爵士,梅裡巴德修士。狗兒。你們把狗兒怎麼了?」 詹德利與女孩交換了一下眼神。布蕾妮掙扎著想站起來,結果一隻膝蓋剛剛撐起,世界就開始旋轉。「你殺了狗,小姐。」她聽見詹德利說,緊接著,黑暗再次吞沒了她。 她回到輕語堡,站在廢墟之中,面對克萊倫斯·克萊勃。他高大兇猛,胯下野牛的毛髮比他的毛更為雜亂蓬鬆。那怪獸用蹄子狂刨地面,在泥地裡挖出深溝,克萊勃則銼尖了牙齒。布蕾妮拔劍,劍鞘卻是空的。「不。」她大喊,克萊倫斯沖過來。這不公平,沒有魔劍她無法戰鬥。是詹姆爵士給她的劍。一想到自己像辜負藍禮一樣也辜負了他,布蕾妮就想哭。「我的劍。行行好,我得找到自己的劍。」 「妞兒想要回她的劍。」一個聲音說。 「我想要瑟曦·蘭尼斯特舔我的雞巴。那又怎樣?」 「詹姆叫它守誓劍。行行好。」但說話的人根本不聽,而克萊倫斯·克萊勃在隆隆馬蹄聲中向她沖來,削掉她的腦袋。布蕾妮盤旋著墜入更深的黑暗。 她夢見自己躺在一艘小船裡,頭枕在某人的膝蓋上,周圍全是影子,戴兜帽的人,穿盔甲和皮衣。他們划船橫渡一條霧濛濛的河,槳葉包布,以抑制聲響。她被汗水浸透,渾身燥熱,卻仍在發抖。霧氣中一張張臉浮現。「美人。」岸邊的柳樹輕聲道,蘆葦卻說,「怪胎,怪胎。」布蕾妮一陣戰慄。「停下,」她說。「讓他們停下。」 再次醒來,簡妮將一碗熱湯端到她唇邊。洋蔥肉湯,布蕾妮心想。她儘量多喝,直到一小塊胡蘿蔔卡在喉嚨裡,把她噎住了。咳嗽痛苦之極。「放鬆。」女孩說。 「詹德利,」她喘息著,「我得跟詹德利談談。」 「他到河邊就回去了,小姐。他回到鍛爐邊,回去照顧垂柳和小傢伙們,保護他們的安全。」 沒人能保護他們安全。她又開始咳嗽。「啊,讓她噎死算了。省我們一根繩子。」一個影子將女孩推到一邊。他穿生銹鏈甲衫,束鑲釘皮帶,腰懸長劍和匕首,一件肮髒的黃色大斗篷貼在肩上,浸透了水。他雙肩之間聳立著一隻齜牙咧嘴的鋼鐵狗頭。 「不,」布蕾妮呻吟,「不,你死了,我殺了你。」 獵狗哈哈大笑。「你搞反了。是我殺了你。我現在還可以再殺你一次,但夫人要看你被絞死。」 絞死。這個詞讓她渾身一顫。她望向女孩,簡妮。她還小,不會如此殘酷。「麵包和鹽,」布蕾妮喘息著說,「在客棧……梅裡巴德修士給孩子們吃的……我們跟你妹妹共享麵包……」 「自夫人從婚禮上回來之後,待客之禮便不同以往了。」女孩說。「懸在河邊的屍體,其中有些也自以為是賓客。」 「我們有我們的做法,」獵狗說。「他們想要床鋪。我們給他們樹。」 「我們還有更多的樹,」另一個影子插話,生銹頭盔下只有一隻眼睛。「樹總是不缺。」 再次上馬時,他們用皮頭套蒙住她的臉。沒有眼孔。皮革使周圍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洋蔥味道存留在舌頭上,跟失敗的滋味一樣濃烈。他們打算絞死我。她想到詹姆,想到珊莎,想到塔斯家中的父親,不由得感謝頭套,替她遮住眼中湧出的淚水。她不時聽到土匪們交談,但無法辨清詞句。過了一會兒,她屈服於疲勞,隨著馬匹緩慢平穩的步伐打呼嚕。 這回,她夢見自己回到暮臨廳的家中,透過父親大廳裡高高的拱形窗戶,欣賞落日的美景。我在這兒很安全。很安全。 她穿著絲綢錦繡,紅藍相間的四分底,鑲有金色的太陽與銀色的新月。別的女孩穿上會很漂亮,在她身上則不然。她十二歲,扭捏不安地等待與一位年輕騎士會面,他比她年長六歲,由父親親自挑選,光輝燦爛,有朝一日定然功成名就。但她害怕他的到來,因為她胸太小,手腳太大,頭髮老是豎起來,鼻子邊長了一粒膿包。「他將給你帶來一朵玫瑰。」父親向她承諾,但玫瑰無用,玫瑰無法保護她。她要劍。守誓劍。我得找到那女孩。我得為他找回榮譽。 門終於開了,她的未婚夫跨入她父親的廳堂。她盡力遵照先前的教導向他致意,然而鮮血從嘴裡湧出,原來她在等待時咬掉了舌頭。她把舌頭吐在年輕騎士腳邊,看到他臉上嫌惡的表情。「『美人』布蕾妮,」他諷刺道,「我見過比你漂亮的母豬。」然後他將玫瑰扔到她臉上,離開時,披風上的獅鷲飄蕩起伏,逐漸幻化成獅子。詹姆!她想大喊,詹姆,回來!你回來!但她的舌頭躺在地上,玫瑰旁邊的血泊之中。 布蕾妮突然醒來,大口喘氣。 她不知自己身處何方。空氣寒冷陰沉,有泥土、蛆蟲和黴菌的味道。她躺在擱板床上,蓋著一堆羊皮,頭上是岩石,樹根從牆壁間冒出來。唯一的光源來自一支牛油蠟燭,蠟燭在一攤熔蠟中冒著煙。 她推開羊皮,發覺有人脫了她的衣服和盔甲。她現在穿一件褐色羊毛布寬鬆裙服,很薄,但剛洗過。前臂夾了木板,再用麻布包紮,一側臉頰潮濕僵硬。她摸了摸,某種濕潤的藥膏覆蓋著臉頰、下巴和耳朵。尖牙…… 布蕾妮站起身,腿軟得像水,暈頭轉向。「有人嗎?」 蠟燭後面有許多黑暗的空穴,其中一個裡面有什麼東西動了動,那是一位衣衫襤褸的灰發老人。他蓋的毯子滑到地板上,他坐起來揉揉眼睛。「布蕾妮小姐?你嚇了我一跳。我在做夢呢。」 不,她心想,做夢的是我。「這是什麼地方?地牢嗎?」 「山洞。狗兒追蹤我們時,我們就得像老鼠一樣逃回洞裡。」他穿一件殘破不堪的舊袍子,淡紅與白色相間,灰頭髮又長又亂,臉頰和下巴的皮膚鬆鬆垮垮,滿臉粗糙的胡碴。「你餓不餓?能喝牛奶嗎?再來點麵包和蜂蜜?」 「我要我的衣服。我的劍。」不穿盔甲,她感覺像光著身子,而且她希望守誓劍在身邊。「出去的路。告訴我出去的路。」山洞地上滿是石頭泥土,感覺高低不平。即使到現在,她仍然頭暈目眩,猶如漂浮一般。閃爍的燭光投射出詭異的影子。殺戮的影子在四周起舞,她心想,躲避著我的察看。到處都有洞穴、裂縫和罅隙,但哪條通往外面,哪條通往更深處,哪條是死胡同,她無從知曉。所有的都同樣漆黑。 「我可以摸摸你的額頭嗎,小姐?」看守的手上佈滿瘢痕和硬繭,卻出奇的輕柔。「你的燒退了,」他宣佈,帶著自由貿易城邦的口音。「不錯不錯。昨天你的皮膚摸上去還像著了火。簡妮擔心我們會失去你。」 「簡妮。那高個子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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