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我給你一百記屁股和五個耳光,培提爾在場時你可不敢這麼放肆。小公爵很怕自己的繼父。阿蓮強顏歡笑,「遵命,大人。但你一定要乖乖洗澡、換衣服、準備上路哦。來吧,別把大好晨光浪費了。」她牢牢地握住男孩的手,把他拖下床。

  她還不及召喚僕人,乖羅賓便用瘦得可憐的胳膊環住她,並且吻了她。這是小孩子的吻,十分笨拙,勞勃·艾林做什麼事都很笨拙。閉上眼睛,當他是百花騎士。洛拉斯爵士給了珊莎·史塔克一朵紅玫瑰,卻從未吻過她……今後也不會有任何提利爾家的人會親吻阿蓮·石東。她雖然漂亮,卻是出自私生,為人嫌棄。

  男孩的唇貼緊她的唇,令她想起另一個得不到的吻。當時種種歷歷在目,她還記得那張粗糙的臉龐。綠火漫天的晚上,他來到珊莎的臥房。他要一首歌和一個吻,卻除了染血的白袍,什麼也沒留給我。

  沒關係,那天已成了歷史,珊莎已成了歷史。

  阿蓮推開小公爵,「夠了,等你遵守承諾,抵達山下,就可以再吻我。」

  瑪迪、吉思爾與柯蒙師傅一起候在門外。學士已洗掉頭發上的屎尿,換了衣服。勞勃的兩位侍從也齊齊趕到,泰倫斯和蓋爾斯在發掘麻煩方面是能手。

  「勞勃大人好多了,」阿蓮吩咐女僕,「準備熱水為他洗澡,千萬不能燙著大人。還有,洗頭時不准用力,他討厭那樣。」一名侍從哧哧發笑,阿蓮轉身道,「泰倫斯,把大人的騎裝和最暖和的斗篷取出來;蓋爾斯,把碎夜壺清掉。」

  蓋爾斯·格拉夫森扮個鬼臉,「我又不是僕人。」

  「趕快照阿蓮小姐說的做,否則羅索·布倫唯你是問,」柯蒙師傅警告。隨後學士隨她走過長廊和螺旋梯,「謝謝您,小姐,謝謝您出來干預,您對他真有辦法,」學士猶豫片刻,「您和他相處時,有發作的跡象嗎?」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好在被我握緊。他知道你放了東西在牛奶裡面。」

  「知道?」柯蒙眨眨眼睛,喉結焦慮地上下起伏,「我只放了一點點……他鼻孔有出血嗎?」

  「沒有。」

  「好的,太好了,」他長得出奇的瘦脖子上掛的頸鏈隨點頭而輕聲作響,「此行下山……小姐,為安全起見,我再為大人調一劑罌粟花奶,好讓他打瞌睡。米亞·石東會挑最穩健的騾子給他騎。」

  「那敢情好,鷹巢城公爵可不能像一袋燕麥一樣被捆著帶下去。」對此阿蓮十分確定。父親警告過她,不得將勞勃的疾病和懦弱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他要在這裡主持大局就好了,他總是知道該怎麼做。

  然而培提爾·貝裡席遠在谷地彼端,列席萊昂諾·科布瑞伯爵的婚禮。培提爾撮成了這位膝下無子的第四十十一歲鰥夫和某海鷗鎮富商年方十六的健壯女兒的姻緣,據說新娘的嫁妝非常豐富。這不難理解,畢竟她是平民高攀顯貴。科布瑞家族的封臣統統到場祝賀,還有魏克利大人、格拉夫森大人、林德利大人及許多下級領主和地方騎士……貝爾摩伯爵已同她父親和解,也將參加這次婚禮。公義者同盟的其他成員選擇回避,因此培提爾的出現顯得尤為重要。

  阿蓮明白這一切安排的重要性,儘管這意味著照管乖羅賓的千鈞重擔落在她自己肩頭。「給大人一杯『甜牛奶』,」她著重吩咐學士,「以防他下山途中發病。」

  「他不到三天前剛喝過一杯。」柯蒙抗議。

  「他昨晚也想要,據說被你拒絕了。」

  「間隔太短,小姐,您不明白,我跟峽谷守護者講過,一小撮甜睡花的確有助於壓制癲癇病,但毒素會逐漸累積,日久天長……」

  「來日方長,如果大人下山時發病摔下去,那便什麼都談不上了。若我父親在此,他也會要你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勞勃大人的安全。」

  「小姐啊,我已盡心竭力,可他的發作仍舊愈來愈頻繁,愈來愈劇烈,他的血液變得如此稀薄,我不敢再為他放血。甜睡花……您確定他的鼻孔沒出血?」

  「他一直吸鼻子,」阿蓮承認,「但我沒見到血。」

  「我得跟峽谷守護者談談。這場宴會……明智嗎,小姐,下山之後立即召開宴會?」

  「不是鋪張的宴會,」她向他保證,「將近第四十十位客人,僅包括奈斯特大人和他的部下、血門騎士、幾位小領主及其隨從……」

  「勞勃大人討厭陌生人,這您是清楚的,更別說行酒猜拳、笑鬧喧嘩……音樂,他最怕音樂。」

  「音樂能撫慰他的神經,」阿蓮糾正,「尤其是豎琴。他受不了的是唱歌,因為馬瑞裡安殺了他母親。」她把謊話說了一千遍,幾乎相信這是真的了,除此之外的想法不過是折磨睡眠的噩夢而已。「奈斯特大人沒有歌手,只有伴舞的笛手與琴手。」當樂聲響起,她該怎麼做?這是個令人煩惱的問題,她的心和她的頭給出了不同答案。珊莎喜歡跳舞,阿蓮嘛……「夠了,下山前給他一杯甜牛奶,宴會開始前再給一杯,大家相安無事。」

  「好吧,」他們在樓梯底部停下,「這是最後一次。至少半年之內,不能再喝。」

  「你自己跟峽谷守護者商量去。」她推門走進花園。柯蒙在盡本分,阿蓮心裡明白,可惜世人對男孩勞勃和艾林公爵的期待不一樣。培提爾跟她說過,而他說的沒有錯。柯蒙只曉得關心孩子,父親與我必須考慮更多。

  陳雪堆積院內,陽臺與尖塔垂下無數冰柱,猶如閃爍的水晶長矛。鷹巢城乃是以上好的白石建造而成,如今冬日的披掛讓它顯得更為潔白。好美啊,阿蓮心想,難攻不破,猶如天宮的城堡。然而她始終無法喜歡上這裡,不管怎麼試,即便守衛和僕人沒離開時,這裡也總是異常荒涼,猶如墳墓,更別提培提爾·貝裡席下山之後的現在了。這裡沒人唱歌,除了曾經的討厭鬼馬瑞裡安,這裡的人們連發笑也不敢大聲,連諸神也都沉默。鷹巢城的聖堂沒有修士,神木林中沒有心樹。在這裡祈禱,神靈聽不見,她常念及此,卻又每每在孤單的時候重複去試。唯有寒風回應,寒風環繞在t座細瘦的尖塔周圍,敲打著月門,無休無止地歎息。這裡的冬天太可怕了,她心想,這裡的冬天是冰凍地獄。

  不過一想到離開,她就跟勞勃一樣害怕,只是隱藏得比較深沉,不讓人發現而已。父親說,恐懼不是罪,顯露恐懼才致命。「所有人都必須學會在恐懼中生活。」他教誨她。阿蓮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培提爾·貝裡席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說這些是要我勇敢起來。無論如何,下山之後,她必須更勇敢才行,因為被揭穿偽裝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培提爾在宮中的朋友帶話給他,說是太后派人四處搜捕小惡魔和珊莎·史塔克。她要我的腦袋,她走下一段冰雪封凍的臺階,一邊提醒自己,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我都得是阿蓮,即使在這裡,在我心中。

  羅索·布倫待在絞盤室內,協助獄卒莫德和兩名男僕將成箱成捆的衣服塞進六個大橡木籃子,每個籃子足以裝載三人。籃子順著巨大的鐵鍊放下去,是到達六百尺下長天堡最簡捷的辦法,否則就得在山腹中抓著搭手攀爬,或選擇馬瑞裡安和萊莎夫人的路。

  「孩子起床了?」羅索爵士問。

  「他們在給他洗澡,一小時後準備就緒。」

  「希望如此吧。米亞最多等到正午。」絞盤室內寒意逼人,他的吐詞在空氣中結霜。

  「她得等著,」阿蓮道,「她必須等。」

  「別那麼肯定,小姐,她啊,自個兒就是個驢脾氣。我想,如果咱們對她的牲口不利,多半會被她活活扔在山上餓死,」他笑著說。談到米亞·石冬他就會微笑。米亞比羅索爵士年輕得多,然而父親玉成科布瑞伯爵和富商之女的婚事時曾告訴她,小女子最好找老男人,「純真與世故搭配,婚姻才會美滿。」父親如是說。

  不知米亞對羅索爵士有什麼感覺。布倫長著塌鼻子、方下巴和扁平灰發,談不上英俊,卻也不醜。一個長相平凡的忠實武士。他雖當上騎士,出身卻極寒微,某天夜裡閒聊時他對她說,自己是褐穴山布倫家族的遠親,那是蟹爪半島上古老的騎士家族。「父親死後,我跑去投奔本家,」他吐露,「結果他們拿糞潑我,說我們不是他們的種。」羅索不肯敘述後來的故事,只說自己費盡辛苦,終於學成一身武藝。是啊,他是個冷靜沉默的男子漢,很少說話,但極強壯。培提爾對他的忠誠評價甚高,也盡可能地信任他。對米亞·石東這樣的私生女而言,布倫是個好對象,阿蓮盤算。當然,若她生父承認了她,他就指望不上了,好在勞勃已死,而瑪迪說她也早已不是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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