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七八


  當他們從乾涸塵封的沙岩城廢墟出發,朝西南方前進時,月亮已經爬上月女座。亞蓮恩和亞曆斯爵士領頭,彌賽菈騎一匹精力充沛的母馬行在他倆中間,蓋林和「斑點」希爾娃緊緊跟隨,而她的兩名多恩騎士押後。七個人,亞蓮恩突然意識到,似乎是個好兆頭,七名騎手奔向榮耀,有朝一日,歌手會讓我們永垂不朽。德雷想帶更多人,但那會引人注目,招惹麻煩,而且每多一人,遭遇背叛的風險就會翻倍。至少在這點上,父親教導了我。即便在壯年時代,道朗·馬泰爾也行事謹慎小心,習慣沉默,口風嚴緊。現在是時候讓他卸下負擔了,但我不會容許對他榮譽甚或人身的任何傷害。她將把他送回流水花園,讓他在兒童們的嬉笑聲中度過餘生,沉浸於檸檬和橙子的香氣。嗯,昆廷可以跟他做伴。等我為彌賽菈加冕,並釋放沙蛇之後,多恩領將團結在我的旗幟之下。伊倫伍德家也許會繼續為昆廷撐腰,可惜他們勢單力孤,構不成威脅;假如他們一黨投靠托曼和蘭尼斯特,她正好派出「暗黑之星」將其連族誅滅。

  「我累了,」騎了數小時之後,彌賽菈抱怨,「還很遠嗎?我們要去哪裡?」

  「亞蓮恩公主要帶陛下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亞曆斯爵士向她保證。

  「這是一段很長的旅途,」亞蓮恩說,「但抵達綠血河後,就會輕鬆多了。蓋林的朋友們將在那裡與我們碰頭,他們是綠血河孤兒,居住在船上,平時撐船沿綠血河及其支流捕魚、摘果,他們以船為家,無論做什麼都離不開它。」

  「對,」蓋林愉快地喊道,「我們會在水上唱歌跳舞做遊戲,還精於醫術。比如我母親便是維斯特洛最好的產婆,我父親則能治癒疣瘤。」

  「你有父母,怎麼會是孤兒?」女孩問。

  「他們是羅伊拿人,」亞蓮恩解釋,「他們的母親是羅恩河。」

  彌賽菈不明白,「我以為你們多恩人都是……你們都是羅伊拿人呢。」

  「我們有一部分羅伊拿血統,陛下,我體內既流淌著娜梅莉亞的血液,也有莫爾斯·馬泰爾的血液——他就是跟娜梅莉亞結婚的多恩領主。婚禮那天,娜梅莉亞燒毀了所有船隻,好讓她的人民明白沒有退路。大多數人歡欣鼓舞,因為來多恩的旅程漫長而可怕,許許多多人死於風暴、疾病和奴役;然而也有少數人感到悲哀,他們不喜歡這片乾燥的紅土地,不喜歡這片土地上的七面神,堅持舊日的生活方式。他們敲下焚毀的船殼,釘成小船,做了綠血河上的孤兒。他們歌唱的母親並非我們的聖母,而是母親河羅恩,其河水自世界之初就滋養著他們。」

  「我聽說羅伊拿人有個烏龜神。」亞曆斯爵士道。

  「河中老人是個次級神,」蓋林說,「他也誕生于母親河中,戰勝蟹王后,贏得了統治水下住民的權利。」

  「哦。」彌賽菈感歎。

  「聽說您也打過一些大仗,陛下,」德雷用最愉快的語調說,「聽說您在席瓦斯棋桌上對我們勇敢的崔斯坦王子毫不留情。」

  「他總是相同的佈局,所有的山都放前面,而大象在隘口中,」彌賽菈分析道,「因此我派我的龍去吃掉他的大象。」

  「您的侍女也玩這種棋嗎?」德雷問。

  「蘿莎蒙?」彌賽菈說,「不。我想教她,但她說規則太難。」

  「她也是蘭尼斯特家的人?」希爾娃小姐問。

  「她是蘭尼斯港的蘭尼斯特,不是凱岩城的蘭尼斯特。她頭髮顏色跟我一樣,卻是直發,並非卷的。其實,蘿莎蒙長得不像我,但穿上我的衣服後,能蒙過陌生人。」

  「你們以前這麼幹過?」

  「哦,是的。前往布拉佛斯途中,我們在海捷號上互換身份。伊蘭婷修女給我的頭髮塗上棕色染料。她嘴上說是扮家家,其實我知道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以防船隻萬一被我叔叔史坦尼斯俘獲。」

  女孩顯然累了,因此亞蓮恩下令停止前進。他們再次飲馬,休息了一會兒,享用奶酪和水果。彌賽菈跟「斑點」希爾娃分享一個橙子,而蓋林吃橄欖,然後朝德雷吐核。

  亞蓮恩滿心希望日出前能趕到河邊,但他們的出發時間已經比計劃晚了許多,因此,當東方的天空漸漸變紅時,大家還在騎馬。「暗黑之星」趕到她身邊。「公主,」他說,「必須加快速度,除非你改變了主意,打算殺死那孩子。我們沒有帳篷,而白天的沙漠殘酷無情。」

  「我跟你一樣瞭解沙漠,爵士。」她反擊道,但還是接受了建議。這對坐騎來說很殘酷,然而失去六匹馬好過失去公主。

  很快,風從西面吹來,熱辣辣乾燥的風,漫天沙礫。亞蓮恩拉起面紗,它由微微泛光的絲綢織成,上半部淡綠色,下半部是黃色,兩種顏色逐漸融合過渡,作裝飾用的綠色小珍珠串隨著騎行互相撞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我知道我的公主為什麼戴上面紗,」她將面紗系到銅盔上時,亞曆斯爵士說,「否則她的美麗會蓋過天上太陽的光輝。」

  她忍不住笑起來。「不,你的公主戴面紗是要遮擋耀眼的光線,並防止沙子入口。你也該這麼做,爵士。」她心想,不知她的白騎士操持愚勇有多少年了,亞曆斯爵士在床上是個令人愉快的伴侶,但智慧與他形同陌路。

  幾個多恩人也紛紛遮住臉,「斑點」希爾娃幫小公主戴上面紗,唯有亞曆斯爵士固執地披掛白袍,不久後,汗水便順著他的臉流淌下來,他的面頰泛起紅暈。只怕再過一會兒,他就要被悶熟了,她心想。他並非多恩烈日的第十個受害者,過往諸多世紀中,許多軍隊旗幟飄飄地越過親王隘口南下,卻在熾熱的多恩沙漠裡倍受折磨,不戰而潰。「馬泰爾家族的紋章由太陽與長矛組成,那也是多恩人最得力的兩樣武器,」少龍主在那部自負的《多恩征服記》中寫道,「兩者之中,太陽更致命。」

  謝天謝地,他們無須橫越大沙漠縱深,只須通過一塊旱地。一隻鷹在無雲的天空中高高盤旋,亞蓮恩知道最艱苦的路程已被拋在腦後。他們很快又發現了一棵歪歪扭扭、滿是疙瘩的樹,樹上的棘刺跟樹葉一樣多。這種樹被稱為「沙漠乞丐」,遇見它,就意味著離水不遠了。

  「快到了,陛下。」蓋林愉快地告訴彌賽菈。前方有更多沙漠乞丐樹,密密麻麻,圍著一條乾涸的河床生長。陽光如同熾熱的鐵錘敲打著大家,但眼見旅程即將結束,人人都很放鬆,再度飲馬後,大家深深啜飲皮袋子裡的水,並用它沾濕面紗,然後上馬作最後衝刺。奔過半裡格,他們已踏在惡魔草上,經過片片橄欖樹林,岩石山嶺後面,草長得更綠更茂盛,蛛網般的古老渠道灌溉了檸檬果園。蓋林頭一個發現閃爍著綠光的河流,他大喊一聲,飛馳而前。

  亞蓮恩·馬泰爾渡過曼德河一次,當時是陪三位沙蛇去拜訪特蕾妮的母親。跟那條強勁的水道相比,綠血河幾乎不足以被稱做河,然而它卻實實在在是多恩的命脈。它的名字得自於泥濘淤塞的綠色河水,然而隨著人們靠近,陽光似乎將水染成了金色。她鮮少見到如此的美景。接下來,行程會放慢,然而也比較單純,她心想,沿綠血河逆流上行,直達維斯,撐篙船最多只能到達那裡。其間正好協助彌賽菈為即將到來的一切作好準備。過了維斯,前方便是大沙漠,旅行要想順利,需得沙石城和獄門堡的幫助——她相信他們會配合,畢竟,紅毒蛇是被沙石城撫養長大的,而奧柏倫親王的情婦艾拉莉亞·沙德出自烏勒伯爵,有四位沙蛇算來是伯爵的外孫女。我就在獄門堡給彌賽菈加冕,在那裡揭竿而起。

  他們在下游半裡格處,一棵綠色大垂柳下找到了船。多恩的撐篙船頂棚低矮,空間寬闊,沒什麼複雜工藝,少龍主貶損它們是「建在木筏上的破房子」。其實這很不公平,除了最貧窮卑微的綠血河孤兒,大家都努力把船雕畫得美輪美奐。眼前這艘船漆著深淺不一的綠,木舵柄雕成美人魚,欄杆扶手上一張張魚臉向外張望。它的甲板上堆滿撐竿、繩子和橄欖油罐,若干鐵燈籠隨風搖晃。然而亞蓮恩沒看到一個綠血河孤兒出來迎接。船夫呢?她疑惑地想。

  蓋林在柳樹底下勒馬。「快醒醒,你們這幫賴床的死魚眼睛,」他邊喊邊翻身下馬,「女王駕到,趕緊出來歡迎陛下。快起來呀,出來,我們一起唱歌喝甜酒。我的嘴巴已經——」

  撐篙船的門「嘩」的一聲掀開,阿利歐·何塔走出來,踏入陽光之中,長斧在手。

  蓋林驟然停下。亞蓮恩仿佛被那斧子結結實實地砍中腹部。事情不該如此結束。事情不是這樣的。「這是我最不希望看見的一張臉。」她聽見德雷說,陡然意識到自己必須採取行動。「快跑!」她一邊喊,一邊躍上馬鞍,「亞曆斯,保護公主——」

  何塔把長柄斧的斧垛往甲板上一捶,撐篙船的雕花欄杆後便湧出來十幾個侍衛,個個裝備著短矛和十字弓。更多衛兵出現在船艙頂上。「趕快投降,公主殿下,」侍衛隊長喝道,「否則我們就得殺死所有人,只留你和那孩子,這是你父親的命令。」

  彌賽菈公主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蓋林緩緩退離撐篙船,雙手高舉。德雷解開劍帶。「投降似乎是最明智的方法。」他一邊沖亞蓮恩叫喊,一邊率先扔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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