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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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路小跑趕上來,農民警惕地注視著他們,但布蕾妮表明沒有惡意之後,他們便任由她走在旁邊。「我們本來有一頭牛,」他們在雜草遍地的田野間行進,到處是鬆軟的爛泥潭和燒得焦黑的樹木,老漢邊走邊傾訴,「但被狼仔搶走了。」他的臉因為使勁拉車而漲得通紅,「我們的女兒也被搶走了,唉,幹了很多壞事,好在暮穀城的戰鬥結束後,她自己跑回來了。那頭牛卻沒有,我猜是准被狼仔吃了。」 女人沒什麼補充的。她比男人年輕第二十歲,但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用看待雙頭牛犢的眼神看著布蕾妮。這種眼神,「塔斯的處女」一生中見得太多太多了,史塔克夫人固然待她寬厚仁慈,但大多數女人就跟男人一樣殘忍,臉長得漂亮,然而嘴巴刻薄,笑聲刺耳,眼神冷漠的夫人們更將輕蔑隱藏在禮貌的盔甲背後,很難說哪種令她更痛苦。也許正是平民女人們的眼神吧。「我上次路過女泉城時,那裡是一片廢墟,」她告訴對方,「城門砸開,泰半房屋遭到焚燒洗劫。」 「哦,現在稍稍重建起來一些。那塔利,他是個嚴厲的人,卻比慕頓大人英勇得多。森林裡仍然有小股土匪,但比原先少得多了。塔利逮住了最壞的那些人,用他那把碩大的劍砍下他們的腦袋。」他扭頭啐了一口。「你在路上沒碰見土匪吧?」 「沒有。」這次沒有。離暮穀城越遠,道路越空曠,偶而瞥見的路人還沒等走到跟前就全隱入了樹林中——除了一個高大的大鬍子修士,帶著大約第四十十名跟隨者兼程南下,個個赤腳。路過的客棧不是洗劫後被廢棄,就是成了軍營。昨天他們遇到一支藍道大人的巡邏隊,騎兵們手執長槍和長弓,將他們團團圍住,隊長則百般盤問布蕾妮,好在最後還是放行了。「小心點,女人,你下次遇到的人也許不像我的小夥子們那樣正直。獵狗帶著百來個土匪越過了三叉戟河,據說女人被他們撞上就會遭到強暴,他們還把奶頭割下來當紀念。」 布蕾妮感覺有必要將警告轉達給農夫和他的妻子。結果他只點點頭,等她說完後又啐了一口,「獵狗也好,狼仔也好,獅子也罷,但願異鬼把他們統統抓走。這幫土匪不敢靠近女泉城的,只要塔利大人在那裡管轄,他們就不敢。」 布蕾妮在藍禮國王軍中認識了藍道·塔利伯爵,她不喜歡他,但無法忘記自己欠他的債。諸神保佑,經過女泉城時可不要驚動他。「等戰爭結束,鎮子會被交還給慕頓伯爵,」她告訴農夫,「國王寬恕了伯爵大人。」 「寬恕?」老頭哈哈大笑,「為什麼?因為幹坐在他那座該死的城堡裡?他派手下人去奔流城打仗,自己卻躲在後面。獅子洗劫他的城鎮,然後是狼仔,然後是傭兵,而伯爵大人只是安安全全地待在城牆之中。你知道,他哥哥決不會像他這樣懦弱,米斯爵士是個勇士,死在勞勃國王手下。」 更多鬼魂,布蕾妮心想。「我在找我妹妹,一個十三歲的漂亮處女。你見過嗎?」 「我沒見過處女,漂亮的也好,難看的也罷。」 沒人見過。但她必須不停地問。 「慕頓的女兒是個處女,」男人續道,「至少到洞房那天。這些雞蛋就是為婚禮準備的,她要和塔利的兒子結婚,廚子們需要雞蛋來做蛋糕。」 「哦。」塔利大人的兒子……小狄肯要結婚了。她試著回憶,他好像只有八歲或者十歲。布蕾妮本人七歲時便訂過婚,跟一個年長三歲的男孩,卡倫伯爵的幼子。他很害羞,唇上有顆痣。他們只在訂婚時見過一面,兩年後他死於傷寒,那場傷寒也同時奪走了卡倫伯爵夫婦及其女兒們的性命。倘若他活下來,她初潮之後一年內就要和他結婚,整個人生便完全不同。她現在不會在這裡,穿戴男人的盔甲,帶著長劍,追尋故人之子了。她更有可能住在夜歌城,一邊照看一個孩子,一邊給另一個餵奶。布蕾妮經常想到這些,這讓她有些悲哀,但也有一絲欣慰。 太陽半藏在浮雲背後,當他們從焦黑的樹叢裡鑽出來時,女泉城就在面前,稍遠處是海灣。城門已經重建,並得到加固,淡紅色石牆上又有了來回走動的十字弓手。托曼國王的旗幟在城門樓上高高飄揚,金紅對分的底色上,黑色的寶冠雄鹿與黃金獅子迎面對峙,王室旗幟旁邊是塔利的健步獵人旗,而慕頓家族的紅鮭魚旗只矗立在山丘頂的城堡上。 鐵閘門下,他們遇到十來個手持長戟的衛兵。對方佩戴的徽章表明屬塔利大人的軍團,但其中沒一個是塔利自己的人:兩個半人馬,一道閃電,一隻藍甲蟲和一根綠箭……但沒有角陵的獵人。對方頭目胸前裝飾著一隻孔雀,亮麗的尾巴被太陽曬得褪了色。農民將車拉過來,他吹聲口哨。「這是什麼?雞蛋?」他拋起一隻蛋,接住,咧嘴笑笑,「我們收下了。」 老漢出聲抗議,「蛋是給慕頓大人的。為婚禮做蛋糕甩。」 「讓你的母雞再多下點吧。我有半年沒吃過蛋了。給,別說我們不付錢。」他丟了一把銅板在老頭腳邊。 農夫的妻子說話了。「不夠,」她說,「遠遠不夠。」 「你還沒找錢呢,」頭目道,「這些雞蛋,還有你,都得過來。小夥子們,她對那老頭兒來說太年輕了點吧。」兩個衛兵將長戟倚在牆上,把掙扎的女人從車上拽下來。農夫臉色發灰,但不敢動。 布蕾妮策馬向前,「放開她。」 她的聲音讓衛兵們遲疑了片刻,足夠讓農夫的妻子掙脫。「不關你的事,」一個人說,「管好嘴巴,妞兒。」 布蕾妮拔出長劍。 「好啊,」那頭目說,「亮傢伙啦。我嗅到了土匪的味道,你知道塔利大人是怎麼對付土匪的嗎?」他仍然拿著牛車裡的雞蛋,此刻手上使勁,蛋黃便從指縫間滲出來。 「我不僅知道藍道大人如何對付土匪,」布蕾妮說,「而且知道他如何對付強姦犯。」 她指望藍道的名號能鎮住他,結果那頭目只是將雞蛋甩掉,打個手勢,讓手下人擺好陣勢。「刷」地一聲,一圈武器包圍了布蕾妮。「喲,你說什麼,妞兒?塔利大人如何對付……」 「……強姦犯,」一個低沉的聲音把話說完,「要麼閹割,要麼送去長城。有時兩樣同時執行。他還會砍掉小偷的手指頭。」一個懶洋洋的年輕人從城門樓裡踱出來,腰扣劍帶,罩在他鐵甲外的外套本是白色,現在沾滿了草痕和幹血漬。他的紋章是一頭吊縛在橫杆之下的棕色死鹿。 是他。聽到他的聲音,好像肚子上挨了一拳,看到他的臉,猶如一把尖刀刺入腹中。「海爾爵士。」她僵硬地說。 「最好放她走,夥計們,」海爾·亨特爵士警告,「你面前這位是美人布蕾妮,塔斯的處女,就是她殺了藍禮國王和半數的彩虹護衛。她長得有多醜,就有多難對付,說實話,沒人比她更醜……也許你除外,尿壺,不過你是牛屁股裡生出來的,所以情有可原。她父親可是塔斯的『暮之星』。」 衛兵們哈哈大笑,長戟散開了。「不能抓她嗎,爵士?」頭目問,「您不是說她殺了藍禮?」 「何苦呢?藍禮是叛徒,我們也是,無一例外,好在現下大家改邪歸正,又都成了托曼陛下忠誠的順民嘍。」騎士揮手示意農民進城。「大人的管家看到這些蛋會高興的。你可以在集市裡找到他。」 老漢用指關節叩了叩腦門。「非常感謝,大人。顯然,您是位真正的騎士。來吧,老婆。」他們再次將拖車的索具搭到肩頭,隆隆地穿過城門。 布蕾妮跟他們騎進去,波德瑞克緊隨其後。他是真正的騎士?她一邊想,一邊皺眉頭。到了城裡,她勒住韁繩,左邊是馬廄的廢墟,面朝一條泥濘的小巷。馬廄對面,三個半裸的妓女在妓院陽臺上竊竊私語,其中之一長得有點像她見過的營妓,那人曾跑來問她,她褲襠裡是洞洞還是蛋蛋。 「這也是我見過的最醜的馬,」海爾爵士評論波德瑞克的坐騎,「我很驚訝你竟然不騎它,對了,小姐,你怎麼不感謝我的援手呢?」 布蕾妮甩腿跳下母馬。她比海爾爵士高出一個頭。「有朝一日,我會在團體比武中感謝你,爵士先生。」 「就像感謝紅羅蘭那樣?」亨特大笑。他的笑聲洪亮而飽滿,他的臉卻很普通——瞭解真相之前,她還以為那是一張誠實的臉:蓬鬆的棕發,淡褐色眼睛,左耳邊有條細小的傷疤,下巴分叉,鼻子是歪的,但他笑起來委實爽朗,也經常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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