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三三


  天亮之後,衛兵出現在城牆上。農民們爬上車,抖動韁繩。布蕾妮也翻身上馬。回頭望去,等待入城的大多是農民,滿載著待售的水果蔬菜。隔十多輛車,有兩個富裕的城裡人,騎良種馬,再往後,她發現了一個騎花斑馬的瘦男孩。沒有那兩位雇傭騎士的蹤影,也沒見到瘋鼠夏德裡奇爵士。

  城門口的衛兵不斷揮手示意拖車進去,幾乎不作檢查,但他們攔住了布蕾妮。「你,站住!」隊長喊道。兩個穿鎖甲的人交叉長矛,擋住去路。「說明來意。」

  「我要拜見暮穀城領主,或者他的學士。」

  隊長的視線停留在她的盾牌上,「羅斯坦的黑蝙蝠。這紋章名聲不好。」

  「這並非我的紋章。我打算給盾牌重新上漆。」

  「是嗎?」隊長揉了揉鬍子拉碴的下巴。「好吧,我老妹碰巧是幹這行的。你可以在七劍客棧對面的房子裡找到她,就是大門上畫圖的房子。」他朝衛兵打個手勢。「讓她過去,夥計們。是個小妞。」

  城門樓背後是集市廣場,先她進來的人正在卸貨,叫賣蕪菁、黃洋蔥和一袋袋大麥。她騎馬經過一些賣武器防具的商人,從吆喝的價格推斷,都是些質量極次的品種。每逢戰鬥結束,打劫者便會跟烏鴉一起到來。布蕾妮看到褐色血跡未幹的鎖甲、凹陷的頭盔、缺口的長劍,還有賣服裝的:皮靴、毛皮斗篷、沾滿污漬的外套上有可疑的洞。她認識其中許多紋章,包括鋼甲拳套、白色日芒、駝鹿和戰斧,這些都屬￿北境;然而塔利家和風暴之地的人也有傷亡,她看到紅蘋果和綠蘋果,一面盾牌上有雷古德家的三道閃電,另一副馬飾上是安布羅斯家的螞蟻圖案。甚至塔利伯爵自己的健步獵人也出現在許多徽章、胸針和外衣上。管他是友是敵,烏鴉們通吃。

  只花少許銅幣就能買到松木或椴木盾牌,但布蕾妮沒有停留。她打算留著詹姆給她的橡木重盾,那是他自己從赫倫堡帶到君臨的。松木有其長處,它比較輕,好拿,而且鬆軟的木質易於卡住對手的劍斧。但若你夠力氣承擔橡木的重量,它能提供更多防護。

  暮穀城圍繞港口而建築。城北是一道白色懸崖,南面則有一段岩石半島伸入水中,保護停泊的船隻不受狹海上的風暴襲擊。城堡本身俯瞰港口,從鎮子裡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的方形堡壘和巨大圓塔。在擁擠的鵝卵石街道中,徒步比騎馬更快,因此布蕾妮將母馬寄養在一間馬廄裡,採取步行的方式,盾牌斜挎背後,鋪蓋卷夾在腋下。

  隊長的妹妹並不難找。七劍客棧是城裡最大的旅館,一共四層樓,比鄰近的房屋高出一截,而它對面那所房子的雙重門描畫得華美絢麗。畫中是秋天樹林中的城堡,深淺不一的金色與紅褐色勾勒出樹木,蔓藤盤繞老橡樹,甚至橡果也都用心描繪。布蕾妮仔細觀察,樹叢間還有動物:一隻狡猾的紅狐狸,樹枝上有兩隻麻雀,樹葉後面還有一頭野豬的影子。

  「你的門很漂亮,」她敲開門,對前來接應的黑髮女子說,「那是什麼城堡?」

  「可以算是任何城堡吧,」隊長的妹妹道,「反正我只見過碼頭邊的褐堡。畫中那個是我想像出來的,理想中的模樣。對了,我也沒見過龍、獅鷲和獨角獸哦。」她看上去很快活,但當布蕾妮把盾牌遞出,她的臉沉了下來。「我老媽說過,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大蝙蝠會從赫倫堡裡飛出來,抓走壞孩子,交給瘋子丹奈爾烹煮。有時候我會聽到它們在窄窗外撲騰呢。」她若有所思地舔著牙齒。「你想拿什麼代替它呢?」

  塔斯家族的紋章是玫瑰色與天藍色的四分格,上面有黃日和彎月,但現下許多人認為布蕾妮是謀殺犯,她不願佩戴這一標記,以免招惹麻煩。「你的門口我想起了以前在父親軍械庫裡看到的一面舊盾牌。」她盡可能詳細地描述了記憶中的徽紋。

  那女子點點頭。「我可以馬上動手,但塗料得過一陣子才能幹。假如你樂意的話,在七劍客棧定間房吧,明天早上我把盾牌給你。」

  布蕾妮本沒打算在暮穀城過夜,現在看來似乎別無他法。不知領主是否正在城中,或者是否會答應見她。謝過畫匠後,她穿過鵝卵石街面,來到客棧。客棧大門上方的一根鐵釘搖搖晃晃地懸著七把木劍,劍上的白色塗料已經碎裂剝落,然而布蕾妮知道其中含義——它們代表達克林家七位曾穿上禦林鐵衛白袍的人,王國全境沒有第二十個家族擁有這樣的榮譽。家族的榮耀卻成了客棧招牌。她推門進入大廳,問店主人要了一間房,還要洗澡。

  他將她帶到二樓,一個臉上帶豬肝色胎記的女人拿來一隻木澡盆,然後一桶一桶地往上拎水。「暮穀城還有達克林家族的人嗎?」她邊問邊爬進浴盆。

  「啊,當然有啦,我就是其中之一。我老公說,我結婚前黑,結婚後更黑,不是『達克林』(注解:「達克林」在英語中是「黑」的意思)。是什麼?」她哈哈大笑。「在暮穀城扔塊石頭,不可能砸不中一個達克林,或者達克伍德,或者達古德,但身為貴族的達克林沒有了。丹尼斯伯爵是最後的傳人,可愛的小笨蛋。你知道嗎,在安達爾人到來之前,達克林家族在暮穀城稱王?你看看我的模樣,絕對瞧不出來我還有王家血統呢,對嗎?『陛下,再來杯麥酒』,我該教客人們這麼說,『陛下,把夜壺清乾淨,再添些新柴禾——該死的陛下,壁爐快滅了。』」她再度哈哈大笑,倒光最後一桶水。「啊,好了。你覺得這水夠不夠燙?」

  「可以。」水溫略有點高。

  「我可以再端些水上來,但會溢出的。女孩子家居然個頭這麼大,把浴盆都填滿了。」

  才怪,明明是浴盆又小又爛。赫倫堡的浴缸便大得很,而且是石頭做的。那浴室裡彌漫著升騰的濃密霧氣,詹姆穿過水汽走來,跟命名日一樣赤裸著身子,既像屍體,又像神靈。他跟我爬進同一個浴缸,她紅著臉記起來,抓起一塊很硬的石堿肥皂,一邊搓洗胳膊肘,一邊回想藍禮的臉。

  等水溫變涼時,布蕾妮已經感覺足夠乾淨了。她穿上剛才脫下的衣服,劍帶緊束腰間,但沒披掛鎖甲和頭盔,這樣子去褐堡不至於顯得太莽撞。沐浴之後精神真好。堡壘門口的衛兵穿皮夾克,所戴的徽章是白色斜十字上兩柄交叉的戰斧。「我要跟你們的領主說話。」布蕾妮告訴他們。

  一個衛兵笑道:「那最好說大聲點。」

  「萊克大人隨藍道·塔利出征女泉城了,」另一個衛兵說,「他任命盧佛斯·李科爵士為代理城主,以照顧萊克夫人和孩子們。」

  他們帶她去見李科。盧佛斯爵士身材矮胖結實,灰鬍子,左腿末端是一截斷肢。「原諒我無法起身歡迎。」他說。布蕾妮把自己的信遞上,但李科不識字,因此讓她去見學士。學士光禿禿的頭皮上佈滿斑點,留著呆板的紅色小鬍子。

  學士剛聽到霍拉德的姓氏就惱怒得皺眉。「這些話我得說多少遍?」她的臉色一定流露出了內心感受,「你以為你是第十個來找唐托斯的啊?我看也許是第二十十一個。國王被謀殺後沒幾天,金袍子就來過,帶著泰溫大人的授權狀。請問你有什麼?」

  布蕾妮給他看信,上面有托曼的印章和他稚嫩的簽名。學士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撥弄封蠟,最後將它遞了回來。「看起來沒問題。」他找張凳子坐下,打個手勢示意布蕾妮坐另一張。「我不認識唐托斯爵士,他離開暮穀城時還很小。沒錯,霍拉德家族曾顯赫一時,你知道他們的紋章嗎?下面是紅粉相間的橫條,頂部藍色的橫幅上三頂金冠。在英雄之紀元,達克林是這個小地方的君主,其中三位國王娶了霍拉德家的女人。後來他們的小小王國被大國吞併,但達克林家族繼續存在,而霍拉德家族繼續為他們效力……嗯,甚至參與叛亂。這些你都知道?」

  「知道一點。」她的學士曾說,正是「暮穀城之亂」把伊利斯國王逼瘋了。

  「在現今的暮穀城,人們仍然愛戴著丹尼斯大人,儘管他曾給他們帶來災難。他們將一切都歸咎於塞蕾拉夫人,大人的密爾妻子,人喚『蕾絲蛇』。倘若達克林大人娶斯湯頓家或史鐸克渥斯家的人為妻……啊,你曉得百姓們的流言飛語,他們說『蕾絲蛇』往丈夫耳朵裡灌輸密爾毒藥,唆使丹尼斯大人起事反叛,將國王抓了起來,這期間,他的教頭西蒙·霍拉德爵士斬殺了禦林鐵衛加爾溫·戈特爵士。你瞧,就在這城牆之內,伊裡斯被困了半年,他的國王之手則統率大軍坐鎮城外。泰溫大人擁有充足的兵力,隨時都能破城。但丹尼斯大人放出話來,只要看到進攻的跡象,就處死國王。」

  布蕾妮記得後來發生的事。「國王獲救了,」她說,「無畏的巴利斯坦將他帶了出來。」

  「是的」,學士道,「丹尼斯大人失去人質後,立即打開城門,降下叛旗,以免泰溫大人發兵攻擊。他屈膝求饒,國王卻無意赦免,結果丹尼斯大人連同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三親四戚,整個達克林家族都掉了腦袋,『蕾絲蛇』則被活活燒死,可憐的女人,火刑之前還先被割了舌頭與下體,人們說這是她奴役夫君的工具。迄今暮穀城內一半的人仍會告訴你,伊裡斯對她太仁慈了。」

  「那霍拉德家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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