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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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加王子搖搖頭,「我父王怕你父親更甚于怕我們的親戚勞勃。他要把你留在身邊,以確保泰溫公爵不生反心。目前氣氛緊張,我可不敢把他的護身符帶走。」 詹姆只覺怒氣沖上喉頭,「我不是什麼護身符!我是禦林鐵衛的騎士!」 「那你就該記得自己的職責,好好守護國王,」瓊恩·戴瑞爵士斥道,「穿起白袍時,你發過誓。」 雷加把手放在詹姆肩上。「等戰爭結束,我準備召開大議會,以求革新政事。這事我很久以前就有計劃,可惜……嗯,尚未踏上的道路咱們先別議論。等我班師回朝,再作計議。」 對他來說,這便是雷加王子的遺言。城門之外,一支大軍等著雷加,男一支軍隊也于同時星夜向三叉戟河趕去。龍石島親王翻身上馬,戴好高聳的黑頭盔,奔向自己的毀滅。 不過他的話確有先見之明。戰爭結束之後,政事確實「革新」了。「伊裡斯以為把我留在身邊就等於戴上了護身符,」他對父親的屍體說,「真可笑,不是嗎?」泰溫大人似乎贊同兒子的意見,他的笑容更寬闊了——事實上,詹姆認為他很享受死亡。 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悲傷。我的眼淚在哪裡?我的怒火又在哪裡?詹姆·蘭尼斯特從不缺乏怒火。「父親,」他告訴屍體,「是你教導我流淚乃是男人脆弱的標誌,所以我不可能為你哭泣。」 今天早晨有上千名貴族男女來到棺材前瞻仰,下午又來了數千百姓。他們衣著簡樸,表情肅穆,但詹姆懷疑其中許多人心裡面正在暗暗高興,為首相的暴卒而倍感痛快。即便在西境蘭尼斯特自家的地盤上,泰溫公爵與其說受人愛戴,不如說被大家尊敬,而君臨人可沒有忘記當年城破之日的大肆洗劫。 所有的哀悼者中,派席爾國師最為傷感。「我曾為六位國王服務,」守靈的第二十天夜裡,他告訴詹姆,一邊狐疑地嗅著味道,「但這裡躺著的,卻是我記憶之中最偉大的人物。泰溫大人從未戴上王冠,但他絕對擁有王者風範。」 沒了鬍子,派席爾看上去不只蒼老,而且極為虛弱。剃光他的鬍子真是提利昂所做過最殘忍的事,詹姆心想,他自個兒很明白失去身體的一部分,尤其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是什麼滋味。派席爾的鬍子曾經非常壯觀,白如新雪,柔如羔羊,完全遮蓋了臉龐與下巴,直垂近腰。國師說話時喜歡撚鬍子,這不僅給了他智者的外貌,還掩蓋了所有醜態:下巴上松垂的皮膚,扁平、缺牙的小嘴巴,數不清的疣子、皺紋與老年斑。雖然派席爾努力想把鬍子長回來,可惜徒勞無功。從那虛弱的下巴和褶皺的面孔上長回來的是短須和胡碴,如此稀疏,完全掩飾不了斑斑點點的粉色肌膚。 「詹姆爵士,我這輩子見證過眾多災禍,」老人緩緩講述,「戰爭,流血,謀殺……小時候我在舊鎮求學,某年灰疫病來襲,奪去全城一半的人口和學城四分之三的成員。海塔爾大人燒光了港口裡的船隻,緊閉城門,並嚴令麾下士兵殺掉所有企圖逃離的人,無論男人、女人還是懷抱中的嬰兒,概不例外。結果,當疫病最終平息時,他卻教他們殺了。就在他重開港口的那一天,他們把他從馬上拖下來,割了喉嚨,還殺了他年幼的兒子。那一天,舊鎮的愚民們唾棄他的名諱,但昆頓·海塔爾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你父親正是這樣的人,一個盡職盡責的大丈夫。」 「所以他死後才對自己那麼滿意?」 屍體的惡臭讓派席爾雙眼朦朦,「組織……組織枯死後,肌肉萎縮,牽起嘴唇。他沒笑,他只是……死了,死了。」老人強忍淚水。「請原諒,我很疲累,告辭。」國師沉重地倚著拐杖,慢慢踱離聖堂。他也行將就木了,詹姆意識到,難怪瑟曦認為他是個廢物。 當然,在親愛的老姐眼中,宮中一半的人不是廢物就是叛徒,該剷除的不僅包括派席爾,還包括禦林鐵衛們、提利爾家、詹姆自己……甚至伊林·派恩爵士,那個擔任御前執法官的啞巴——由於職務關係,牢房出的事他脫不了干係,儘管沒舌頭的派恩向來把事務留給下人打點,但瑟曦認為提利昂的逃脫也是他的錯。是我幹的,與他無關,詹姆差點對姐姐說出口,不過最終他答應的卻是去盤問地牢長官,一位名叫雷納佛·偉維水的駝背老人。 「我這姓氏咋回事呢?大人您肯定覺得奇怪。」詹姆還未開問,對方便喋喋不休地解釋,「其實,這是個古老的姓氏。我可沒吹牛喲,咱血管裡可流淌著王族的血液。我的祖先是一名公主,我生下來沒多久老爹就給我講過這個故事。」從那斑斑點點的頭顱和下巴上的花白鬍鬚來看,偉維水的童年不知距今好幾十年了。「她是幽禁在處女居裡的最漂亮的美人,『海將軍』奧肯菲大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雖然自己結了婚,仍然與之偷情。後來為紀念奧肯菲大人在海上的功業,公主為他們的私生子取名『維水』,結果作兒子的日後成了一位偉大騎士,兒子的兒子也同樣偉大——此人在『維水』之前添了一個『偉』字,以表示他自己並非出於私生。所以您瞧,我身上也多少帶有龍之血脈喲。」 「嘖嘖,我懂了,你早不說清楚,我差點把你當成了征服者伊耿。」詹姆曉得,維水不過是黑水灣一帶私生子的通用姓氏,「偉維水」一支多半只是從前的小騎士之流吧。「我有緊要事情,比研究你的族譜更緊要。」 偉維水點點頭,「囚犯失蹤之事。」 「還有失蹤的獄卒。」 「羅根,」老人替他說完,「下層看守。他負責第三十層,也就是黑牢。」 「講講他的情況。」詹姆不得不往下問。媽的,無聊的演戲。就算偉維水不曉得羅根的身份,詹姆本人對羅根是誰自然一清二楚。 「頭髮蓬亂,不修邊幅,聲音嘶啞,其實,我不喜歡他,很不喜歡他。我剛來的時候,大概十二年前吧,羅根就已經在這裡了,是由伊裡斯王直接任命的。哦,他很少來地牢,平時不知上哪兒鬼混去了。這些可疑情況在日常報告中,我都做過稟報,大人,我真的有所提醒,我以真龍血脈向您擔保。」 你敢再提什麼真龍血脈,我就要挑幾滴出來驗個真切,詹姆心想。「這些報告提交給誰?」 「有的提交給財政大臣,有的提交給情報總管。當然,監獄總管和御前執法官是都看過的,地牢裡的事一直這麼辦。」偉維水挖挖鼻孔,「大人,每當需要他時,羅根總是及時出現,從不怠慢。不過呢,黑牢幾乎沒用,在大人您的小兄弟被關押之前,我們這裡曾短暫招待過派席爾大學士,之前還有叛徒史塔克公爵。另外還有三個平民,史塔克公爵發配他們去當守夜人——說實話,我覺得放走那三個危險人物並非明智之舉,但公爵的命令上白紙黑字那麼寫著,我也沒辦法。可以肯定的是,這事兒我也寫進了報告。」 「兩個睡著的獄卒是怎麼回事?」 「獄卒?」偉維水噴口鼻息,「說獄卒是抬舉他們,稱做看守還差不多。國庫每年固定支付第二十位看守的工資,大人,整整第二十位,但在我當長官這十多年裡,看守的實際人數從沒超過十二位。理論上,我們還應該擁有六位下層看守,三層地牢嘛,二人負責一層——結果現在總共只有三位。」 「就你和另外兩個?」 偉維水又噴口鼻息,「我是地牢長官呢!大人,我比下層看守地位要高。喏,我負責記點人數,大人您不妨看看我制訂的表格,所有數目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偉維水翻開面前那本皮面包裝的大書。「目前,我們在第十層地牢關押了四名囚犯,第二十層關押了一名,第三十層則關押了大人您的弟弟。」老人皺皺眉頭。「他已經跑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其實,我應該把他的名字劃去才對。」他提起一支鵝毛筆,正兒八經地削起來。 僅僅六名囚犯,詹姆酸溜溜地想,國庫卻為之供養了第二十位獄卒、六位下層看守、一位地牢長官、一位監獄總管和一位御前執法官。「我去問問這兩位看守。」 雷納佛·偉維水放開鵝毛筆,狐疑地瞅著詹姆·蘭尼斯特。「問問兩位看守,大人?」 「你的耳朵沒病。」 「是啊,大人,我當然沒病……其實,大人您想問誰就問誰,我沒資格說東道西,但是爵士先生,請允許我向您保證,他們已經不能回答問題了。他們死了,大人。」 「死了?誰下的令?」 「不就是您自己嗎?或……或者那是國王陛下的命令?反正我不敢多問,我……我沒資格質疑禦林鐵衛。」 簡直是往傷口上面撒鹽:瑟曦動用他的人去幹醜事,好啊,她寶貝的凱特布萊克。 「你兩個沒腦子的白癡,」稍後,在一間血淋淋的地牢裡,詹姆朝柏洛斯·布勞恩和奧斯蒙·凱特布萊克咆哮,「究竟在想什麼呢?」 「我們不過是遵令行事,大人。」柏洛斯比詹姆矮,但體重尤有過之,「這是太后陛下,也即令姐的命令。」 奧斯蒙爵士用一根拇指勾住劍帶。「她說要讓他們永遠沉睡,我和我的弟兄便替陛下達成心願。」 你和你的弟兄。一具屍體面朝下倒在桌上,就像喝醉了,只是腦袋底下那攤不斷擴散的液體是血不是酒;第二十名看守勉力推開長椅,拔出匕首,卻被一支長劍插進肋骨,享受了漫長而悲慘的死亡方式。我特意告誡過瓦裡斯,這回不准發生任何流血事件,詹姆心想,看來我該告誡的是弟弟和姐姐才對。「這樣做不對,爵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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