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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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即使泰坦真的會吃粉嫩的小女孩,艾莉亞也不怕。反正她骨瘦如柴,怎配給巨人當美餐?而且她快滿十一歲了,幾乎算是成年女子。再說,阿鹽又不是貴族。「泰坦是布拉佛斯的神嗎?」她問,「還是你們也崇拜七神?」 「所有神靈都在布拉佛斯受到尊重。」船長之子喜歡談論父親的船,也喜歡談論自己的城市,「你們的七神在這兒有個聖堂,稱為『外域聖堂』,但只有維斯特洛水手上那兒敬拜。」 七神並非我的神祗,是母親的,可他們任由佛雷家在孿河城將她殺害。她不知能否在布拉佛斯找到神木林,林中有棵魚梁木。德尼奧或許知道,但她不能問。阿鹽來自鹽場鎮,鹽場鎮的女孩怎會知道北境舊神呢?反正舊神早死了,她告訴自己,跟母親、父親、羅柏、布蘭和瑞肯一樣,統統都死了。她記得很久以前父親說的話:當大雪降下,冷風吹起,獨行狼死,群聚狼生。他說的是反話。如今獨狼艾莉亞活著,狼群卻被捕殺、被剝皮。 「月詠者們帶領我們來到這個避難所,以躲避瓦雷利亞的巨龍,」德尼奧道,「因此他們的神廟最為壯觀。我們也敬拜眾水之父,但他每次迎娶新娘,宮殿都得重建。其餘的神集中在市中心一個島上。你、你的……千面之神就在那裡。」 泰坦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明亮,雙眼間的距離也增大了。艾莉亞不認識什麼千面之神,但假如他能回應她的祈禱,也許就是她要尋找的神。格雷果爵士,她心中默念,鄧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瑟曦太后。只剩六個。喬佛裡死了,獵狗殺了波利佛,而她親手刺死記事本,還有那疙瘩臉的笨侍從。假如他不抓我,我不會殺他的。她將獵狗留在三叉戟河岸邊,當時他因為傷口感染而發著高燒,奄奄一息。我應該給他慈悲,用匕首刺入他心臟。 「阿鹽,看哪!」德尼奧拉拉她的胳膊,讓她轉身。「看到了嗎?那兒!」他指點著說。 迷霧在面前退散,船首分割了參差不齊的灰色幕簾。泰坦之女號劈開灰綠色水面,風帆猶如翻騰的紫色翅膀。艾莉亞聽見頭頂海鳥的尖叫。德尼奧手指之處,一排岩石山脊從海面驟然升起,陡峭的坡道上覆蓋著士卒松和黑雲杉,但正前方有個缺口,泰坦巨人矗立在此,眼中閃光,綠色長髮迎風飛舞。 他的雙腿踩在缺口兩邊,各自踏住一座山,寬闊的肩膀則籠罩在崎嶇的山峰上方,那雙腿由頑石砌成,跟站立之處的黑色花崗岩海礁質地相同。巨人腰間系一件綠色青銅戰裙,胸甲也是青銅,頭戴冠飾半盔,飄蕩的頭髮為染綠的麻繩,眼睛是兩個山洞,大火堆在其中燃燒。他的一隻手搭在左面山脊,青銅手指捏著一塊巨岩;另一隻手伸向天空,抓著一把斷劍的劍柄。 他不過比君臨的貝勒王雕像大一點點嘛,她告訴自己,然而那時船隻仍在遠海。當三桅大帆船逐漸靠近海浪拍打的山脊,泰坦的身軀便愈加駭人。德尼奧的父親用低沉的嗓音大聲指揮,人們繼續在索具上忙碌。我們要從泰坦的雙腿底下劃過去。艾莉婭可以看到巨大胸甲上無數的箭孔,也可以看到泰坦的雙臂和肩膀沾滿斑斑點點的污漬,那全是海鳥的巢穴。她曲項仰望。受神祝福的貝勒還不及他的膝蓋,他抬腿就能跨越臨冬城的城牆。 泰坦發出一聲巨吼。 洪亮的聲音跟他的個頭相稱,駭人的轟鳴甚至淹沒了船長的嗓門和波濤拍擊松林山脈的聲響。成千隻海鳥同時躥入空中,艾莉亞向後畏縮,直到她看見德尼奧在笑。「他把我們到來的消息通知兵工廠,」男孩喊道,「你不必害怕。」 「我一點兒也不怕,」艾莉亞吼回去,「不過他聲音有點大而已。」 風浪全力驅動著泰坦之女號,將她快速推向地峽。雙層槳葉平穩劃動,海水被攪拌成白色泡沫,而泰坦的影子遮天蔽日。有那麼一瞬間,他們似乎就要在他腳下的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艾莉亞跟德尼奧一起擠在船頭,海水飛濺臉龐,味道鹹澀。她必須高高昂頭,方能看見泰坦的腦袋。「布拉佛斯人喂貴族小女孩給它吃,因為她們的肉粉嫩多汁。」她仿佛又聽見老奶媽的話語,但她不是小女孩,也不會被一座笨雕像嚇到。 即便如此,駛過他雙腿底下時,她仍一手摸向縫衣針。巨岩大腿的內側點綴著更多箭孔,艾莉亞仰起脖子,發現那些箭孔比頭頂的鴉巢仍有足足十碼,泰坦的戰裙底下也有殺人孔,蒼白的臉在鐵欄杆後面注視著他們。 然後他們就過去了。 影子消失,兩側的松林山脊漸漸遠去,風勢減弱,船隻駛入一個大礁湖中。前方又升起一座海礁,仿佛突出水中、長滿尖刺的拳頭,頂端的岩石垛口上密密麻麻佈滿投石機、弩炮與噴火弩。「這便是布拉佛斯的兵工廠,」德尼奧的口氣好像是他造的一樣,「在那裡,一天就能建造一艘戰艦。」艾莉亞看到數十艘劃槳戰船泊在碼頭邊或者架在下水槽中,另有許多繪漆的船首像從岩石岸邊無數個木頭工棚中冒出來,仿佛關在獸舍中的獵狗,精悍、兇狠而饑餓,隨時等待獵人號角的召喚。她試圖記點數目,但它們實在太多,而且隨著海岸線蜿蜒伸展,還有更多碼頭、工棚與船塢。 兩艘劃槳船迎上前來,仿佛水面滑翔的蜻蜒,白色船槳上下翻飛。艾莉亞聽見某位船長朝他們喊叫,然後泰坦之女號的船長大聲應答,她聽不懂這些話。隨著一聲嘹亮號角,兩艘劃槳船分向兩側,距離如此接近,她甚至能聽到紫色船殼內的鼓點,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就像活生生的心臟在跳動。 接著,劃槳船和兵工廠都被拋在身後,前方是一片廣闊·的青綠色水域,仿佛帶波紋的彩色玻璃。矗立在水面中央的即是市區,宏偉的拱頂、高塔和橋樑向四面八方伸展,呈現灰色、金色和紅色。這便是海中布拉佛斯的百餘列島。 魯溫學士給孩子們講過布拉佛斯,但其中許多內容艾莉亞都已忘記,她只記得這是座平坦的城市,不若君臨那樣建在三座山丘之上,僅有的突起都是由人們用磚塊、花崗岩、青銅和大理石搭建而起——它似乎缺點什麼,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意識到:這座城市沒有城牆。但當她告訴德尼奧時,對方哈哈大笑。「我們的城牆是木頭做的,漆成紫色。」他告訴她,「我們的艦隊就是我們的城牆。不需要別的東西。」 身後的甲板發出一陣吱嘎響聲。艾莉亞轉身,發現德尼奧的父親走過來,身穿代表船長身份的紫羊毛布外套。商船長特尼西奧·特裡斯不留長鬍子,灰色絡腮胡剃得短小整潔,圍著他那張被風吹得泛紅的方臉。渡海途中,她經常見他跟船員們開玩笑,但只要他板起臉孔,人們便像躲避暴風雨一樣逃開。他現在正板著臉。「航程快結束了,」他告訴艾莉亞,「我去方格碼頭,海王的海關官員將在那裡登船檢查貨艙。他們會查上半天,他們總是要查半天,但你無須恭候他們。收拾好東西,我放一條小船下去,由約寇送你上岸。」 上岸。艾莉亞咬緊嘴唇。她穿越狹海來到此處,但假如現在船長問起,她寧願留在泰坦之女號上。阿鹽太瘦小,劃不動船槳,這點她已經瞭解,但她可以編繩、收帆啊,還可以在廣闊的鹽水中掌舵航行。德尼奧有回帶她上鴉巢,雖然下面的甲板似乎只有一點點大,但她根本不怕。我還會算帳和清理艙室。 然而大帆船上不需要第二十個小男孩,另外,她只消看看船長的臉色就知道他多麼急於擺脫自己。因此艾莉亞只點點頭。「上岸。」她說,雖然上岸意味著在陌生人中生活。 「Valardohaeris,」他用兩根手指觸摸眉毛,「請你記住特尼西奧·特裡斯,以及他為你提供的幫助。」 「我會的。」艾莉亞小聲說。風拉扯著斗篷,幽魂般固執。該離開了。 船長說「收拾好東西」,其實她沒什麼東西,只有幾件衣服、一小袋錢幣、船員們送的禮物,外加別在左腰的匕首和右腰的縫衣針。 她還沒收拾完,小船已經備好,由約寇劃槳。他也是船長的兒子,但比德尼奧年長,也沒那麼友善。我還沒跟德尼奧道別呢,她邊想邊爬下去到他身邊。她不知將來能否再見到德尼奧。我應該跟他道別的。 隨著約寇的劃動,泰坦之女號逐漸縮小,而城市越變越大。右面是港口,紛亂雜陳地擠滿了碼頭和船塢,其中不僅有來自伊班港的大肚子捕鯨船、來自盛夏群島的天鵝船,還有許許多多本地劃槳船,僅憑一個小女孩根本數不過來。左面遠處有另一港口,與小船之間隔了一塊突出的低窪陸岬,陸上的建築物統統位於水線以下,僅有屋頂冒出來。艾莉亞從未見過這麼多大建築聚集一處。如果說君臨擁有紅堡、貝勒大聖堂和龍穴,布拉佛斯則至少擁有第二十座神廟、高塔和宮殿,每一幢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又要變成一隻老鼠,她陰鬱地想,就像在赫倫堡時那樣。 從泰坦巨人矗立的地方看過來,整座城市似乎是個大島,但隨著約寇將她劃近,她發現布拉佛斯確實由許多小島聚合而成,石拱橋跨越若干水道,將它們連接在一起。越過港口,灰色石屋排列成街巷,房子建得極為緊密,彼此倚靠。在艾莉亞看來,它們的模樣十分古怪,各有四五層樓,卻細瘦得很,覆蓋瓦片的陡峭屋頂就像尖頂帽——她沒見到茅草屋頂,熟悉的維斯特洛式木屋也寥寥可數。木材好少啊,她意識到,布拉佛斯是個石頭城,綠色汪洋中的灰色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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