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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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寇劃向港口以北,深入一條大運河,這條寬闊的綠色水道筆直地延伸至城市中心。他們從一座精雕細刻的石拱橋下經過,橋上雕飾著數十種不同的魚、螃蟹和烏賊;第二十座橋雕有枝繁葉茂的蔓藤;後面又有第三十座,上千隻彩繪眼睛向下凝視著他們。運河兩側有一些較小的水渠匯入,更小的支流則匯入它們。有些房子居然建在運河上方,使得運河成為某種隧道。水蛇形狀的細窄小船在隧道中進進出出,它們有彩繪船頭和高翹尾巴,而且是不用劃的,由人站在船尾拿篙子撐,撐船人身穿灰色、褐色或苔蘚般深綠的斗篷。此外,她看見平底駁船,上面高高地堆滿箱子和木桶,船兩邊各有第二十個篙夫;還有奇特的浮屋,掛著彩色玻璃吊燈,飾有天鵝絨簾幕和黃銅船首像。遠處的溝渠和房屋上方,隱約可見一條碩大的灰岩管道,由三層結實的橋弓支撐,伸向南方的迷霧之中。「那是什麼?」艾莉亞指著問約寇。「那是甜水渠,」他告訴她,「它跨越泥沼和淺灘,輸入淡水,最終這些優質的甜水會注進噴泉池中。」 她回頭望去,海港和礁湖已在視野中消失。前方,高大魁梧的石像排列兩邊,它們神情肅穆,身披黃銅長袍,袍子上沾著斑斑點點的海鳥糞便。有的石像拿書,有的拿匕首,有的拿錘子。其中一位高舉一顆黃金製成的星星,另一位放倒石酒壺,好讓水流源源不斷地灌入水道。「他們是神嗎?」艾莉亞問。 「他們是過去的海王,」約寇道,「列神島還在前頭。看見沒?再過六座橋,右邊的岸上,便是月詠者神廟。」 那是艾莉亞在大礁湖上遠眺到的建築之一,宏偉的雪白大理石宮殿有銀色大圓頂,乳白玻璃窗展現出月亮的不同狀態。每道門邊都有一對大理石處女像,跟那些海王一般高,支撐著新月形門梁。 再過去是另一座神廟,紅岩大廈如同堅固的要塞,它頂端的巨型方塔上有只直徑達第二十尺的鐵火盆,其中燃燒著熊熊烈焰,神廟的黃銅門兩側也有較小的火堆。「紅袍僧們喜歡火,」約寇告訴她,「他們崇拜光之王,紅神拉赫洛。」 我知道。艾莉亞記得密爾的索羅斯,他穿著破舊盔甲和褪成粉色的袍子,光看外貌已經說不上是紅袍僧了,然而他的吻能讓貝裡伯爵復活。她注視著紅神的宅邸緩緩經過,心中琢磨布拉佛斯的僧侶是否也具有他的能力。 接下來是一座大磚房,其上爬滿苔蘚。若非約寇講解,艾莉亞還以為是個倉庫。「這是『庇聖所』,我們在此供奉被世界各地遺忘的諸多小神靈。你也許會聽見人們叫它『大雜院』。」一條小渠從「大雜院」覆蓋苔蘚的高牆間穿過,他在這裡將船轉向右邊,經過一條隧道,然後再次進入光亮之中。兩側聳立著更多神龕。 「我從來不知道有那麼多神。」艾莉亞說。 約寇哼了一聲。他們轉過一個彎,又從一座橋下經過。一個小小的岩石山丘出現在左邊,山丘頂上有座無窗的深灰色石頭神廟,岩石階梯從門口直通向下面帶頂篷的碼頭。 約寇倒劃了幾下槳,小船便輕輕撞到石樁上。他抓住一個鐵環,以暫時穩住船隻。「我把你留在這兒。」 碼頭光線陰暗,階梯極為陡峭,神廟的黑瓦屋頂尖尖的,跟水道沿岸的房屋相同。艾莉亞咬緊嘴唇。西利歐來自布拉佛斯,他或許造訪過這座神廟,或許登上過這些階梯。她抓住一個鐵環,上了碼頭。 「你知道我的名字吧?」約寇在船裡說。 「約寇·特裡斯。」 「Valardohaeris。」他一推槳,回到水深的地方。艾莉亞望著他原路劃回,直到消失在橋下的陰影之中。劃槳聲漸弱,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仿佛突然間到了別處……也許是回到赫倫堡,跟詹德利在一起,也許是跟獵狗一起在三叉戟河邊的樹林裡遊蕩。阿鹽是個笨小孩,她告訴自己,我是一頭奔狼,奔狼不會害怕。於是她拍了拍縫衣針的劍柄,以求好運,然後沖入陰影之中,兩級一步地跨上臺階,這樣就沒人能指責她在恐懼了。 到得頂上,面前是一對十二尺高的雕花木門。左邊一扇由魚梁木製成,白如骸骨,右邊一扇是微微泛光的黑檀木。兩扇門中間合雕著一個月亮,不過魚梁木上嵌的是黑檀木,黑檀木上則嵌魚梁木,那模樣不知為何讓她想起了臨冬城神木林中的心樹。門在看著我,她一邊想,一邊用戴手套的手去推,兩扇門都推不動。鎖得死死的。「放我進去,笨蛋,」她喊道,「我穿越狹海才來到這裡。」她捏起拳頭敲打。「賈昆叫我來的。我有鐵硬幣。」她從袋子裡抽出鐵幣,舉在面前。「看見了嗎?Valarmorghulis。」 門沒有回答,自動打開了。 它們毫無聲息地向內開啟,無人介入。艾莉亞向前跨出一步,又一步。門在她身後關閉,一時間,她目不能視。縫衣針握在手中,但不知是何時拔出來的。 幾支蠟燭沿牆燃燒,發出微弱的光線,艾莉亞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腳。有人喃喃低語,但聲音太輕,她無法辨清詞句。還有人哭泣。她聽見輕微的腳步聲,皮革與石頭摩擦,一扇門打開又關上。水,有水。 艾莉亞的眼睛漸漸調整適應。神廟內部似乎比外面看起來大很多。維斯特洛的聖堂都是七邊形,七個祭壇分別供奉七神,而這裡的神遠不止七個。無數雕像沿牆站立,高大又兇險,紅燭在它們腳邊搖曳,仿佛遙遠昏暗的群星。距離最近的是個十二尺高的大理石女人,逼真的淚水自她雙眼流出,注入她抱在懷中的碗裡;再過去是個坐在王座上的獅頭男人,由黑檀木雕刻而成;一扇門邊有匹由青銅和鋼鐵鑄成的高頭大馬,兩條粗壯的後腿直立起來;再往前,她分辨出一張巨大的石臉,一個蒼白的嬰兒握著一柄長劍,一隻毛髮蓬鬆、個頭有野牛那麼大的黑山羊,一個倚著根棍子的兜帽男人,還有許許多多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影子。神像之間有些隱蔽的空穴,其中的陰影更加濃重,時不時還有一支燃燒的蠟燭。 靜如影,艾莉亞手握短劍,在一排排石頭長凳間移動。地板也是石頭,但並非貝勒大聖堂中打磨光滑的大理石,這裡的石頭很粗糙。她經過幾個竊竊私語的婦女。空氣溫熱滯悶,令她不禁打起哈欠。她嗅到蠟燭的氣味,非常古怪,仿佛是某種奇異香料,隨著她逐漸深入,它聞起來就像是雪、松針和熱騰騰的肉湯相融合。這味道真好,艾莉亞心想,感覺略微勇敢了一點,勇敢得足以將縫衣針收入鞘中。 在神廟中央,她找到了先前聽到的水聲源頭,那是一個直徑十尺的水池,在昏暗的紅燭照耀之下,黑如墨汁。池邊坐了一位穿銀斗篷的年輕人,正在輕聲哭泣。他將一隻手伸入水中,猩紅的波紋在池內蕩漾,接著,他收回手指逐個吮吸。他一定是渴了。池邊擺著一些石杯,艾莉亞舀滿一杯端給他。她送上水杯時,那年輕人凝視她許久。「Valarmorghulis。」他說。 「Valardohaeris。」她答道。 他深深啜飲,然後將杯子丟入池中,發出輕輕一聲「撲通」。接著,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手捂肚子。一時間,艾莉亞以為他要摔倒,接著看見他腰帶下面有一片黑糊糊的污漬,並且在她注視之下逐漸擴大。「你被刺了。」她脫口而出,但那人未加理會。他跌跌撞撞朝牆邊走去,爬進一個空穴,躺到堅硬的石床上。艾莉亞環顧四周,發現還有其他空穴。有的空穴中有老人在睡覺。 不,記憶中一個模糊而又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他們死了,或者快死了。用你的眼睛看。 一隻手搭到她胳膊上。 艾莉亞立即轉身,但那不過是個小女孩,面色蒼白,身穿大得不成比例的兜帽長袍,袍子右半黑,左半白。兜帽下的臉憔悴削瘦,臉頰凹陷,黑眼睛看上去跟茶碗一般大。「別抓著我,」艾莉亞警告這流浪兒,「上次我把那個抓我的男孩給殺了。」 女孩說了些什麼。 艾莉婭聽不懂,只好搖搖頭,「你不會通用語嗎?」 一個聲音在她身後說,「我會。」 艾莉亞不喜歡別人老是這樣讓她吃驚。這回是個戴兜帽的男人,個子很高,身上裹著跟那女孩一樣的黑白長袍,不過尺寸更大。從兜帽底下,她只能看見他眼睛反射出的微微泛紅的燭光。「這是什麼地方?」她問他。 「安息之地。」他語氣溫柔,「你在這兒很安全。此乃黑白之院,孩子,不過你還太小,還未到尋求千面之神恩惠的時候。」 「他跟南方人的神一樣有七張臉嗎?」 「七張臉?不,他的臉數不清,小傢伙,就跟天上的群星一樣繁多。在布拉佛斯,人們願意崇拜哪個神就崇拜哪個神……但每條路的終點,都是千面之神。有朝一日,他也會等著你,不必擔心,你無須急於尋求他的接納。」 「我只是來找賈昆·赫加爾的。」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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