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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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騎比兩個人快得多。把馬給我,淹神會祝福你。」 「騎我的馬,濕發。」斯塔法倫·斯帕主動提出。 「不。他的馬更好。給我,孩子。」 少年猶豫半晌,終於還是下馬把韁繩遞給先知。伊倫將黝黑的赤腳踩進馬鐙,翻上馬背。他不喜歡馬—這是青綠之地的生物,會讓人變得軟弱—不過情況緊急,他必須趕路。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時不我待,大風暴正在醞釀,他可以從浪濤聲中聽出來,而風暴所至除了邪惡別無他物。「去梅林大人的塔堡下的卵石鎮等我。」他告訴手下的淹人們,同時掉轉馬頭。 道路崎嶇,越過山丘、樹林和隘口,緊隨一條常在馬蹄下消失無蹤的狹窄小道,延伸,延伸。大威克島是鐵群島中最大的島嶼,它太龐大,以至於島上很多領主的堡壘竟然見不到神聖的大海。 葛歐得·古柏勒正是其中之一。他的居城位於堅石山,那是全島離淹神的國度最遙遠的地方。葛歐得的臣民在礦山中勞作,地表之下黑暗的石洞裡,很多人由生到死從沒目睹過遼闊的海水。難怪他們生活潦倒,性情乖張。 伊倫邊騎邊想,思緒飄到兄弟們身上。 科倫·葛雷喬伊,鐵群島大王,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哈龍、昆頓和唐納爾為科倫大王的原配妻所生,她是斯通垂家的女人;巴隆、攸倫、維克塔利昂、烏爾剛和伊倫是二房太太所生,她來自於鹽崖島上的桑德利家族;科倫的三房是他從青綠之地上掠來的姑娘,她給了他一個虛弱的癡呆兒羅賓,這是理應被遺忘的兄弟。牧師對昆頓和唐納爾沒印象,他們在繈褓中就死掉了;對哈龍的記憶也很模糊,只記得他灰灰的臉,成天靜坐在無窗的房間裡喃喃自語,隨著灰鱗病一天天擴展到舌頭與嘴唇,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不,總有一天我們弟兄將會團聚,在淹神的流水宮殿裡大啖鮮魚,我們四個加上烏爾。 科倫·葛雷喬伊一生留下了九個兒子,但只有四個成為男子漢。這是這個寒冷世界的法則,男人從大海捕魚在土地耕作然後死掉,女人躺在鮮血與苦痛的床鋪上擠出短命的孩子。伊倫是四隻海怪中最小也最不起眼的一隻,巴隆則是最大和最威猛的一隻,這個兇猛無畏的人,他生存的一切目的就是為了恢復鐵種們古老的榮耀。十歲時,他爬上菲林特懸崖,進入盲眼領主的鬼塔;十三歲時,他操縱長船和表演手指舞的技巧已能企及島上一流好手;十五歲時,他隨「裂顎」達格摩去石階列島,參加夏季的掠奪行動。在那裡,他首開殺戒,並帶回了頭兩個鹽妾;十七歲時,巴隆擁有了自己的長船。他具備長兄應該具備的一切風範,雖然他對伊倫只有責駡。我是個軟弱的人,渾身罪孽,我活該受輕蔑。但寧可被勇敢的巴隆責駡也比做「鴉眼」攸倫的走狗要強。雖說歲月和悲傷折磨著巴隆,卻也使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堅定。他生為領主之子,死時王冠加冕,他被嫉妒的神靈所謀殺,伊倫心想,現在風暴來了,這是一場群島從沒見識過的大風暴。 騎到深夜,牧師方才在新月下窺見戰錘角尖利的鐵城垛。葛歐得的城堡笨拙結實,築城巨石采自於城後絕壁,城牆下,無數洞穴和上古坑礦猶如一張張無牙的黑嘴巴。戰錘角的鐵門入夜時分便已關閉上鎖。伊倫揀起石頭擊門,直到鏗鏘聲吵醒守衛。 前來迎接的小子長得很像葛蒙德,那個被他奪了馬匹的少年。「你是誰?」伊倫問。 「葛藍。我父親在等您。」 大廳陰冷透風,處處暗影。葛歐得的一個女兒遞給他一角杯啤酒,另一個負責翻攪爐火,火堆帶來的煙霧比暖氣還多。葛歐得·古柏勒自己正和一位身穿精緻灰袍的細瘦男子低語,那男子頸上戴著由各種金屬製成的鎖鏈,表明是來自學城的學士。 「葛蒙德呢?」葛歐得劈面問道。 「他走路。把女人趕走,大人,還有學士。」他不喜歡學士。他們的烏鴉是風暴之神的寵物,自烏爾的事件後,他也不再信任他們的治療。真正的男人決不應選擇被奴役的命運,決不會在咽喉上鍛造一條奴隸的項圈。 「潔西拉,潔溫,離開這裡,」古柏勒簡短地說,「你也一樣,葛藍。莫倫莫學士留下。」 「他必須離開。」伊倫堅持。 「這是我的廳堂,濕發,你不要喧賓奪主。學士留下。」 他離大海太遠了,伊倫告訴自己。「那我走。」他對古柏勒說,跟著便回頭大步離去,黝黑赤腳上的繭疤摩擦著乾燥的草席,發出沙沙的聲響。整整半天的騎行看來是白費工夫,伊倫走到門邊,學士突然清清嗓子,「攸倫·葛雷喬伊坐上了海石之位。」 濕發猛然轉身。廳內寒氣陡增。鴉眼在半個世界之外。兩年前巴隆放逐了他,併發下毒誓,如果他回來就要他的命。「說。」他沙啞地道。 「國王去世的第二十天他便回到君王港,以巴隆二弟的身份索要巴隆的城堡和王冠,」葛歐得·古柏勒說,「現在他放出烏鴉,召喚所有的船長與每座島嶼的頭領,前往派克城給他下跪,尊他為王。」 「不。」濕發伊倫顧不上斟酌字句,「敬神的人才能坐上海石之位。鴉眼只在乎自己的榮耀。」 「不久後,你也會應召前去派克,面見國王。」古柏勒說,「巴隆最近跟你談過繼承人的事情嗎?」 是的。他們在海中塔上談過,就在那座窗外狂風呼號、腳下巨浪滔天的塔樓上。當伊倫把他僅存的兒子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報告之後,巴隆絕望地搖搖頭,「如同我懼怕的那樣,狼仔讓他變得脆弱不堪,」國王說,「我曾祈求神靈,讓他們殺了他,好教他不擋阿莎的道。」在這點上,巴隆是無知的,他在女兒身上見到了自己當年的兇悍與狂野,便以為她能繼承他的事業。但是他錯了,伊倫試圖說服他。「女人不能統治鐵種,即便阿莎那樣的女人也不行。」他反復勸告,可巴隆對不想聽的事總是裝聾作啞。 牧師還不及答覆葛歐得·古柏勒,學士又開了口。「海石之位屬席恩,如果王子真的死了,便應當傳給阿莎。這是律法。」 「青綠之地的律法,」伊倫輕蔑地說,「與我們有何相干?我們是天生的鐵種,大海的兒子,淹神的選民。女人永不能統治我們,不敬神的人更不行。」 「那維克塔利昂呢?」葛歐得·古柏勒問,「他掌管著鐵島艦隊。維克塔利昂會提出要求嗎,濕發?」 「攸倫是兄長……」學士插進來。 伊倫的一瞥讓他住了口。鐵群島上,無論小漁村還是大城堡,濕發的一瞥足以讓處女暈厥,教嬰兒閉嘴,足以鎮住這個戴鐵索的奴隸。「攸倫是兄長,」牧師說,「但維克塔利昂更虔誠。」 「他們之間會開戰?」學士問。 「鐵民不許染上鐵民的血。」 「你想得很虔誠,濕發,」古柏勒道,「你哥哥跟你可不一樣。他淹了沙汶·波特利,就因為他聲稱海石之位照權利應當屬席恩。」 「如果他被淹了,那便沒有流血。」伊倫說。 學士和領主交換了個眼神。「我必須儘快給派克答覆,」葛歐得·古柏勒道,「濕發,我想聽聽你的建議。怎麼說,臣服還是反抗?」 伊倫撚著鬍子,陷入沉思。我見識過風暴,它的名字是鴉眼攸倫。「現在保持安靜,什麼都別答覆,」他告訴領主,「我必須為此禱告。」 「隨你怎麼禱告,」學士說,「都不能改變律法。席恩是法定繼承人,阿莎緊隨其後。」 「安靜!」伊倫怒吼道,「鐵種們受夠了你們這幫帶項圈的學士唧唧喳喳地恭維青綠之地和青綠之地上的法律。是我們聽取大海的呼喚的時候了,是我們聽取神靈的指引的時候了。」他的話音回蕩在煙霧繚繞的大廳中,其中的力量讓葛歐得·古柏勒和他的學士都不敢作聲。淹神和我同在,伊倫心想,他指引著我。 古柏勒邀他在城中過夜,牧師拒絕了。他鮮少在城堡屋簷下就寢,更不會于遠離大海的地方休息。「我去過世上最舒適的地方,那是波濤之下淹神的流水宮殿。我們生來是為了受苦,受苦讓我們堅強。我只要一匹能載我去卵石鎮的好馬。」 古柏勒樂於獻馬,隨便還把兒子葛雷頓派來為牧師引路,以便他儘快穿越山巒到達海邊。出發時,離黎明至少還有一個鐘頭,不過他們的坐騎都是性情堅強、步履穩健的好馬,所以儘管四周一片漆黑,也沒遇到什麼麻煩。伊倫闔上雙眼,默默祈禱,不一會兒便在馬鞍上打起盹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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