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④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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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之輩。誰也不是。真的。」 「哦。」佩特再也無話可講。他掏出鑰匙,放到陌生人手中,只覺得頭昏眼花,輕飄飄的。蘿希,他提醒自己。「那就成交。」 他沿小巷走到一半,腳下的鵝卵石開始移動起來。夜裡潮濕,鵝卵石又濕又滑,他想起阿曼的話,但現在已是上午了啊。他覺得心臟怦怦直跳。「怎麼回事?」雙腿仿佛化成了水,「我不明白。」 「也永遠不會明白。」某人悲哀地說。 鵝卵石地驀然迎面撲來。佩特想呼救,卻喊不出聲。 他最後想到的是蘿希。 第二章 先知 他們帶來國王去世的消息時,「濕發」伊倫正在大威克島上淹人。 那是個陰冷的早晨,大海和天空一般灰黑。前三人無畏地向淹神獻出了生命,但第四十個的信仰不太堅定,他的肺急盼著空氣,身體便隨之掙扎。伊倫站在齊腰深的水裡,緊緊箍住裸體男孩的肩頭,任憑男孩竭力呼吸,頭卻被他一次又一次按回水中。「勇敢起來,」他說,「我們來自大海,終將回歸于大海。張開嘴巴,暢飲神靈的祝福。讓海水充盈你的肺,逝者不死,必將再起。不要抗拒了。」 然而不知這孩子是埋在波濤下聽不見聲音,還是已經徹底拋棄了信仰,他狂亂地又踢又打,伊倫只好叫來幫手。四個淹人涉水過來扣住這可憐蟲,把他牢牢摁進水裡。「為我們而受淹的無上之神啊。」牧師用大海般深沉的聲音禱告道,「讓您的僕人埃蒙德如您一般自海中重生。給予他海鹽的祝福,給予他堅石的祝福,給予他鋼鐵的祝福。」 一切都結束了。男孩嘴裡再沒有氣泡冒出,他的四肢也不再擺動。埃蒙德頭朝下漂浮在淺海中,蒼白、冰冷而沉靜。 濕發這才發現那三個騎馬的人來到了鵝卵石灘上,和他手下的淹人在一起。伊倫認得斯帕,這臉龐消瘦的老頭子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而他那顫巍巍的聲音是大威克島這一帶的法律,他兒子斯塔法倫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身披暗紅色毛皮斗篷的少年,少年肩上華麗的別針是古柏勒家的黑金號角。他是葛歐得的兒子之一,牧師一瞥之下便認定。古柏勒的妻子很晚才給他三個高大兒子,之前已生出了一打女兒。人們都說這三個兒子的長相無法區分,濕發伊倫也不想去分辨。不管葛雷頓、葛蒙德還是葛藍,牧師都沒空搭理。 他粗魯地咆哮喝令,淹人們便抓起男孩屍體的四肢,將其抬出水面。牧師緊跟在後,赤身裸體,只有一條海豹皮包裹私處,待爬上岸來,已然渾身濕漉,不禁有些起雞皮疙瘩。他大步踏過濕冷的沙灘和海水磨光的鵝卵石,淹人們遞來一件粗重長袍,袍子被染成灰藍綠三色,正是大海的顏色、淹神的顏色。伊倫系好袍子,甩開長髮,烏黑的長髮不住滴水—自從大海將他送回來之後他就沒再剪過。髮絲在肩膀披散,猶如一件粗糙的繩索斗篷,直垂到腰際。伊倫的頭髮和未經修理的糾結鬍鬚上都編織著海草。 淹人們圍著死人,開始禱告。諾京用手,魯斯用跨騎在上面的身體,拼命擠壓男孩的胸膛,接著伊倫上前,淹人們退開。牧師用手指掰開男孩冰涼的嘴唇,賜予埃蒙德生命之吻,一吻又一吻,直到海水從他口中湧出。男孩開始咳嗽、嘔吐,他的眼睛茫然無措,充滿恐懼。 又一個重生之人,這是淹神寵愛的明證。每位牧師都有過失敗,即使是「三淹人」塔勒,神聖得足以為國王加冕的人也不例外。可他—伊倫·葛雷喬伊從不失手。他是濕發,他遊歷過神靈的流水宮殿,並將那裡的光輝傳誦給世人,「起來,」他對吐著積水的男孩大喊,一邊揮打對方裸露的背脊,「你被淹過,又回到了我們中間。逝者不死。」 「必將再起。」男孩劇烈地咳嗽,噴出更多海水。「再起。」他擠出的每個字眼中都蘊涵著苦痛,可這是世界的法則:人必須為生存而鬥爭。「再起,」埃蒙德踉蹌著站起來,「其勢,更烈。」 「從今往後,你屬神靈。」伊倫告訴他。其他淹人聚過來,每人給了他一拳一吻作為加入的贈禮。有人替他穿上那灰藍綠三色的雜色粗袍,還有人遞給他一根浮木棍棒。「從今往後,你屬大海,大海將保護你劈波斬浪,無畏仇寇,」伊倫道,「我們祈禱你兇猛地揮舞手中的棍棒,勇敢地面對神靈的夙敵。」 直到這時,牧師才望向那三個騎手,他們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是來受淹的嗎,大人們?」 斯帕咳嗽幾聲。「我孩提時代就受過了,」他說,「我兒子在命名日時也受過。」 伊倫嗤之以鼻。沒錯,斯塔法倫·斯帕剛出生就被獻給了淹神,可他明白個中機竅,嬰兒不過是快速地在裝海水的木盆裡浸了一浸,也許連頭都沒濕。難怪鐵民會被人打敗征服,當初他們可是統治著浪濤聲至的所有土地啊。「那並非真正的受淹,」他告訴頭領,「逝者才能再起。好吧,不是來證明信仰,你想幹什麼呢?」 「葛歐得大人的兒子有話對你說。」斯帕指指紅袍少年。 這男孩看來不會超過十六歲。「啊,你是誰?」伊倫盤問。 「葛蒙德。葛蒙德·古柏勒,願能取悅大人。」 「我們應當取悅淹神。你受過淹嗎,葛蒙德·古柏勒?」 「我在命名日受過,濕發大人。我父親特意差我來找您,他急著見您。」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葛歐得頭領只管前來便是。」伊倫從魯斯手中接過一個皮袋,袋子裡裝滿新鮮海水。牧師拔出塞子,灌下一大口。 「我是來帶你去城堡的。」年輕的葛蒙德騎在馬背上堅持。 他害怕下馬,唯恐弄濕靴子。「我要在這裡履行聖職。」伊倫·葛雷喬伊是個先知,他無法忍受窮鄉辟野的小領主像使喚奴工一般支使他。 「葛歐得那兒來了只鳥。」斯帕說。 「學士的鳥,從派克過來。」葛蒙德確認。 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烏鴉飛越海鹽與堅石而來。如果消息和我相關,現在就說。」 「只能跟你一個人講,濕發,」斯帕道,「不能當著外人說。」 「這些『外人』都是我的淹人兄弟,神的僕人,與我無異。我在他們面前沒有秘密,正如我在我們的神靈面前,在神聖的大海面前沒有秘密一樣。」 騎手們交換著眼色。「說吧。」斯帕催促,於是紅袍少年鼓起勇氣。「國王死了。」他語調平板,只有四個字,然而刹那間仿佛連大海都戰慄起來。 維斯特洛有四位國王,但伊倫不用問也知道他指的是誰—統治鐵群島的巴隆·葛雷喬伊。國王死了。這怎麼可能?上個月輪時伊倫還見過長兄,當時他滿載著掠奪磐石海岸的戰利品返回到鐵群島。在他離開的日子裡,巴隆的灰發已然半白,俯身時肩膀的咯吱聲也比以前響多了,但國王決沒有一絲一毫的病態。 伊倫·葛雷喬伊的生命搭建在兩根巨柱之上,而今短短四個字就踢倒了一根。我只剩下淹神,願他能讓我像大海一般堅韌和頑強。「我兄長是怎麼過世的?」 「陛下在派克島過橋時摔了下去,撞在岩石上。」 葛雷喬伊家的堡壘建造於斷裂角砷,堡壘和塔樓都修在從海中伸出的巨岩上,是橋樑把派克城各部分連接起來,有岩石雕刻的封閉拱橋,也有長而搖晃的木繩索橋……「這麼說來,時值狂風大作?」伊倫質問。 「嗯,」少年答道,「沒錯。」 「風暴之神卷走了他。」牧師宣佈。千萬年來,大海和天空進行著永不停歇的戰爭。大海孕育了鐵種,並用魚類支撐著他們度過嚴冬,而風暴帶來的只有痛苦與悲哀。「我的長兄巴隆國王陛下讓我們重新強大,從而引來了風暴之神的憤怒。如今,他正在淹神的流水宮殿中歡宴,美人魚會滿足他所有的需求,而我們將留在這乾燥淒寒之地,去繼續他偉大的事業。」他塞好塞子。「我會跟你父親大人談談,從這裡到戰錘角有多遠?」 「六裡格。你可以坐我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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