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
二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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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冬城是什麼地方?」以八歲男孩的標準,勞勃生得過於瘦小,班駁的皮膚,濕黏黏的眼睛,不管上哪兒都抱著一個破爛的布偶。 「臨冬城是史塔克家族的城堡,」珊莎告訴未婚夫,「是北方最壯觀的城堡。」 「它看起來好小一點點呀,」男孩跪在城門樓前,「看,巨人攻城噦。」他把布偶放在雪地中,推向城堡。「轟隆,轟隆,我是無敵的巨人,」他唱道,「哈依,哈依,快開門!教我砸扁了可住不了人。」他擺動布偶的腿,敲下城門樓的兩個堡壘。 珊莎承受不了,「勞勃,住手!」他非但不聽,反而再次操縱布偶前進。一尺長的城牆應聲倒掉。她伸手去抓他胳膊,扯住的卻是布偶,只聽「嘶」地一聲巨響,薄布條隨即斷裂,不知怎地,她竟把布偶的頭給扭了下來。勞勃手中只剩腿腳和軀幹,破布和碎屑遍撒在雪地裡。 勞勃公爵嘴唇發抖,「你——你——你殺殺殺殺殺殺殺了他。」他哭號道,接著渾身痙攣。起初較為微弱,但半晌之後,他便倒在城堡上,四肢無法遏抑地劇烈抽動。白塔、雪橋被打得滿天飛舞,珊莎滿心恐懼地目睹臨冬城的毀滅,還是培提爾·貝裡席走過來抓住繼子的手腕,大聲召喚學士。 守衛和女僕們立刻趕來控制發病的男孩,柯蒙學士也旋即出現。對鷹巢城眾人而言,勞勃·艾林公爵的癲癇病早已司空見慣,萊莎夫人把大家訓練得只要孩子一哭,便產生條件反射。學士按住小公爵的頭,一邊呢喃安慰的話語,一邊喂下半杯安眠酒。慢慢地,勞勃的發作減弱,終至停止,只有雙手還在微微抖動。「把他抱去我房間,」柯蒙叮囑守衛們,「待會用水蛭吸點血。」 「都是我的錯,」珊莎把布偶的頭拿給大家看,「我把他的玩具弄壞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我……」 「公爵大人動手拆了城堡。」培提爾解釋。 「是巨人幹的,」小男孩抽抽咽咽地訴說,「不是我,是巨人把城堡推倒的。她,她把他殺了!我恨她!她這野種,我恨她!我才不要被吸血!」 「大人,您血液裡有毒素,」柯蒙師傅道,「毒素讓您惱怒、發抖。快來吧,聽話。」 他們帶走了男孩。這就是我的夫君,珊莎望著臨冬城的廢墟,漠然地想。雪已停,氣氛卻更淒冷。她不知在結婚典禮上勞勃大人是否也會顫抖。喬佛裡至少身體還算健康。一陣莫名的狂怒攫住了她,她揀起一根斷枝,穿過布偶的頭,插在臨冬城覆滅的城門樓上。僕人們都嚇呆了,只有小指頭哈哈大笑,「倘若故事屬實,這可不是臨冬城城牆上掛的頭一個巨人腦袋哦。」 「故事終究只是故事。」她扔下這句話,離他而去。 回到房間,珊莎立刻脫下濕漉漉的斗篷和靴子,坐到火爐邊。她不敢心存僥倖,今天的事一定脫不了干係。或許萊莎夫人也會將我趕出城去。姨媽對膽敢冒犯的人總是格外嚴厲——而沒有什麼能比欺負她兒子更讓她惱火的了。 走就走,月門堡好歹比鷹巢城大得多,也更有生氣。奈斯特·羅伊斯男爵固然脾氣暴躁嚴厲,但城堡其實由他女兒米蘭達當家,而每個人都稱讚她開朗快活。即便珊莎的私生身份也不會帶來太多困擾,勞勃國王的私生女不也在下面服務麼?據說她和米蘭達小姐是好朋友,親如姐妹。 我要告訴姨媽,我不想嫁給勞勃。連總主教大人也不能強迫女子發下婚誓。雖然姨媽瞧我不起,可我才不是乞丐。我已經十三歲,有了月事,成為女人,未來還將繼承臨冬城和北境。她固然可憐小表弟,但絕對無法想像讓他成為自己的夫君。和他在一起,倒不如留在提利昂身邊。只要把這番話跟萊莎夫人講,她一定會趕我走……從此我將遠離勞勃的壞脾氣、癲癇病和濕黏黏的眼睛,遠離馬瑞裡安的注視,遠離培提爾的吻。我要告訴她。我要告訴她! 直等到當天下午,萊莎夫人的召喚才姍姍來到。珊莎鼓勵了自己一整天,可當馬瑞裡安出現在門口,所有的懷疑又頓時如決堤之水,洶湧而出。「萊莎夫人在大廳等你。」歌手邊說邊用眼睛脫她的衣服。她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毋庸置疑,馬瑞裡安長得不錯:青春苗條,皮膚光滑,沙色的頭髮,迷人的微笑——但他卻是谷地裡,除了姨媽和小勞勃公爵之外最討厭的人。從僕人們口中,珊莎得知自己遠非頭一個遭他侵犯的女人,而旁人可沒有羅索·布倫的保護。萊莎夫人容不得任何人說歌手的閒話,從來到鷹巢城那一天起,他便成了姨媽的寵臣。每天晚上,由他唱催眠曲陪伴勞勃公爵入睡,他在姨媽駕前表演的則是譏諷求婚者們的歌調。萊莎夫人不僅賜給他豐厚的金錢,還有各種禮物:貴重衣衫、黃金臂環,鑲月長石的腰帶及一匹駿馬,連前夫最愛的獵鷹也賞予了他。馬瑞裡安在萊莎夫人面前總是畢恭畢敬,萊莎夫人不在場時卻極為驕橫跋扈。 「謝謝你,」珊莎僵硬地說,「我馬上就來。」 他沒有離開,「夫人要我護送你去。」 護送我去?事情不對勁。「你又不是守衛。」小指頭解雇了鷹巢城原侍衛隊長,改由羅索·布倫爵士擔任。 「噢,你需要保護?」馬瑞裡安柔聲道,「沒問題,我才寫成一首歌,一首甜美又傷感的歌,想必能融化你冰冷的心房。我給它取名『路邊的玫瑰』……一位美貌無雙的私生女,讓每個男人都迷醉傾慕。」 我是臨冬城史塔克家的人,才不是什麼私生女,珊莎好想吼回去。但她不敢,於是只點點頭,任他護送自己走下塔樓階梯,跨過一座橋。在鷹巢城期間,大廳從未開啟,不知姨媽如今為何要在廳內召見她。她倒寧願去姨媽溫暖的書房,或者艾林公爵舒適的覲見室,那裡還可看見阿萊莎之淚的雄偉瀑布。 大廳的精雕木門外,一左一右站了兩位身穿天藍披風、長矛在手的守衛。「阿蓮與萊莎夫人談話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攪。」馬瑞裡安指示。 「是。」守衛放他們進去,接著雙矛交叉,封住門扉。馬瑞裡安關門後,又往門上插了第三只矛——這只比守衛使用的武器更長更沉——將其牢牢鎖住。 珊莎愈發不安,「幹嗎呀?」 「噓,夫人在等你呢。」 她不確定地看看周圍。萊莎夫人坐在高臺上的高背魚梁木王座中,整個大廳只有她一人。在她右手另有一個較高的王座,上面鋪有厚厚的藍墊子,但勞勃公爵此刻並不在。珊莎希望他的病情得到好轉,卻不想開口詢問馬瑞裡安。 她走在藍絲地毯上,兩旁是行行纖細如長槍的樑柱。大廳的地板和牆壁皆用乳白色藍紋大理石砌成,點點慵懶蒼白的日光通過東牆的窄拱窗射進來。窗戶之間,火炬插在高高的鐵制台座裡,但無一點亮光。地毯淹沒了足音,窗外冷風寂寞呼嘯。 大理石如此潔白,連反射的日光也顯得有幾分寒意,可……那都不及姨媽一半冰冷。萊莎夫人穿乳白色天鵝絨裙服,戴一串藍寶石與月長石的項鍊,紅棕色的頭髮紮成一個蓬厚的辮子,垂下左肩。她端坐在寶座上,瞪著靠近的侄女,塗滿脂粉的臉龐暈紅而肥胖。在她身後的牆上,掛著一面巨大的旗幟,描繪了艾林家族以天藍為底的一彎白色新月和獵鷹。 珊莎在高臺前止步,屈膝行禮,「夫人,我照您吩咐來了。」風聲越來越大,馬瑞裡安在大廳末端輕彈豎琴。 「我看得到。」萊莎夫人冷冷地說。 珊莎理理裙子的褶皺,「勞勃大人好些了嗎?我不是有意要撕他的布偶,真的,他把我的雪城堡弄壞了,我……」 「怎麼,變回小姑娘家啦?」姨媽道,「我不跟你談勞勃的玩具。我看見他吻了你。」 此話一出,廳內的寒意陡然劇增,牆壁、地板和樑柱仿佛統統化為玄冰。「他吻了我。」 萊莎鼻孔一張,「他為何這麼做?他已有了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老婆,一個真正的女人,絕非小姑娘。他不需要你這路貨色。懺悔吧,孩子,你在勾引他,立刻懺悔吧。」 珊莎驚得退後一步,「不是這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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