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
二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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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子放在火爐邊的角落,黑色的大肚子鐵罐,有兩個碩大的把手和一個沉重的蓋子。伊蒙學士對山姆和克萊達斯吩咐了一句,他們便走過去抓住把手,將罐子拖到桌邊。一些弟兄在裝代票物品的木桶旁排好隊,克萊達斯揭開罐子的頂蓋,卻差點讓它砸到自己的腿。隨著一聲沙啞的尖叫和一陣翅膀的拍打,一隻大烏鴉從罐內沖出來,向上飛去,也許是要尋找椽木,或者逃亡的窗戶,但地窖裡兩者皆無。烏鴉被困住了,它大聲聒噪,繞著大廳轉圈,一圈,兩圈,三圈。瓊恩聽到山姆威爾·塔利說,「我認識這只鳥!它是莫爾蒙大人的烏鴉!」 烏鴉落在離瓊恩最近的桌子上。「雪諾。」它叫道。這是一隻老鳥,滿身污泥。「雪諾,」它續道,「雪諾,雪諾,雪諾。」它走到邊緣,展開翅膀,飛上瓊恩肩頭。 傑諾斯·史林特大人「嘭」地一聲沉重地坐下,但艾裡沙爵士的嘲笑響徹地窖。「豬頭爵士把我們當傻瓜,弟兄們,」他說,「這花招是他教的,它們全都會說『雪諾』,去鴉巢聽聽就知道了。莫爾蒙的鳥會講別的。」 烏鴉昂頭望向瓊恩。「玉米?」它滿懷期望地說。由於既沒得到玉米,也沒得到回答,它又聒噪幾聲,咕噥道:「罐子?罐子?罐子?」 剩下的全是箭頭,洪流般的箭頭,淹沒了最後幾枚石子和貝殼,也淹沒了那一小撮銅板。 等計數完畢,瓊恩發現自己被圍了起來。有人拍他後背,其他人則朝他跪拜,仿佛當他是個真正的領主。紗丁、「呆子」歐文、霍德、「癩蛤蟆」陶德、省靴、巨人、穆利、禦林的烏爾馬、「美女」唐納·希山及其他數十人緊緊聚在旁邊。戴文的木假牙敲得嗒嗒響,「諸神保佑,我們有了個裹繈褓的總司令。」埃恩·伊梅特說,「希望這不意味著下次練習時我不可以把你揍得屁滾尿流,大人。」「三指」哈布想知道他是仍然跟眾人一起吃,還是該把膳食送到書房。連波文·馬爾錫也走上前,表示只要雪諾大人答應,他很樂意繼續擔任總務長。 「雪諾大人,」卡特·派克說,「如果你搞得一團糟,我就挖出你的肝,就著洋蔥生吃。」 丹尼斯·梅利斯特比較禮貌。「年輕的山姆威爾要我做的事不容易,」老騎士坦承,「當科格爾被選中時,我告訴自己,『沒關係,他在長城服役的時間比你久,你的機會在下次。』輪到莫爾蒙時,我心想,『他強壯又勇猛,但年紀大了,你仍然有機會。』你幾乎還是個孩子,雪諾大人,現在我知道自己必須回到影子塔,而機會再也不會到來。」他疲倦地微笑。「不要讓我帶著遺憾去死。你叔叔是條好漢,你父親大人,還有你祖父也是。我對你充滿期望,希望你跟他們一樣。」 「對,」卡特·派克說,「你先去告訴國王的人,一切都結束了,我們要該死的晚餐。」 「晚餐,」烏鴉尖叫,「晚餐,晚餐。」 國王的人得知選舉結束之後,便撤離門口,「三指」哈布忙帶十幾個助手快步往廚房去拿食物。瓊恩不想吃東西,他穿過城堡,懷疑自己在做夢。烏鴉停在肩頭,白靈跟在腳邊,派普、葛蘭和山姆在後面交談。他沒聽見他們說什麼,直到葛蘭低聲道:「是山姆幹的。」而派普承認,「的確是山姆!」派普帶著酒袋,他喝了一大口,唱起來:「山姆,山姆,魔法師山姆,了不起的山姆,山姆,山姆,奇跡山姆。是他幹的!但你什麼時候把烏鴉藏進罐子,山姆,七層地獄,你怎麼確保它會飛向瓊恩?如果那鳥兒決定停在傑諾斯·史林特的胖腦袋上,一切就全亂套了。」 「我跟那只鳥沒關係,」山姆堅持,「它飛出罐子時,我差點尿褲子。」 瓊恩哈哈大笑。他相當驚訝自己仍然記得笑,「你們是一幫瘋狂的傻子,知道嗎?」 「我們?」派普說,「你說我們是傻子?我們可沒被選為第九百九十八任守夜人軍團總司令。喝點酒好,瓊恩大人,你需要許許多多的酒。」 於是瓊恩接過酒袋,咽下一口。只有一口。長城是他的了,夜空陰沉黑暗,還有一個國王需要對付。 第八十章 珊莎 她頓時蘇醒,每根神經都繃緊,幾乎不明白身在何處。夢中的她重回童年和妹妹艾莉亞睡在一起。可惜現實中發出鼾聲的不是妹妹,卻是身邊的侍女,這裡也不是臨冬城,而是高山上的鷹巢城。我則成了私生女阿蓮·石東。房內又黑又冷,唯床上有幾分暖意。黎明尚未到來。平日,每當夢見伊林·派恩爵士,她就會驚醒,可今天不一樣。家,今天夢見的是家。 鷹巢城不是她的家。這裡和梅葛樓差不多大小,純白高牆外,唯有山脈和無窮無盡的虛空,一條長而險峻的小路通過長天堡、雪山堡和危岩堡,與底部的月門堡相連。她哪兒也去不了,什麼都不能做。老僕人總說這裡的廳堂回蕩著當年她父親和勞勃·拜拉席恩做瓊恩·艾林養子期間留下的歡笑,可那是好久以前的事,而今她什麼也感覺不到。姨媽身邊的人不多,又很少准許賓客登上月門堡前來拜訪。因此除了那位上年紀的侍女,珊莎的夥伴只有三歲嬰兒般的勞勃公爵(其實他已八歲了)。 還有馬瑞裡安。討厭鬼馬瑞裡安總是糾纏不休。年輕的歌手每天都為她們在席間彈奏,眼睛從未離開珊莎的身體。萊莎夫人近來不太高興,於是乎格外寵愛馬瑞裡安,已經連著有兩位侍女和一名侍酒因為歌手的言語被逐出城堡。 姨媽好孤單。她的新婚夫婿在山下待的時間遠遠多於留在鷹巢城的光陰。現今他就在山下,一連四天與科布瑞家族會談。從偷聽來的隻言片語中,珊莎知道瓊恩·艾林的封臣們怨恨萊莎的婚姻,嫉妒培提爾獲得峽谷守護者的權威。逮著姨媽不肯發兵援助羅柏的罪狀,羅伊斯家族的本家處於公開叛亂的邊緣,韋伍德家族、雷德福家族、貝爾摩家族及坦帕頓家族都全力支持青銅約恩的行動。山區原住民難以控制,老伯爵杭特又在這節骨眼上突然病逝,他的兩名幼子不約而同地指責長兄謀害父親。艾林穀一直沒捲入戰局,可如今萊莎夫人想保持和平的目標是越來越難以實現了。 我睡不著,珊莎心想,腦袋好漲。她勉力推開枕頭和毛毯,走到牆邊,打開窄窗。 鷹巢城上下雪了。 雪花紛飛,如回憶一般輕柔而沉默。是它喚醒了我?下面的花園裡,積雪已然很深,蓋住青草,為雕像披上潔白的外衣,壓彎了矮樹枝頭,令珊莎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晚,想起了長夏裡的童年。 離開臨冬城那一天,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下雪。當時的雪花沒有今天這麼大,她心想,當羅柏擁抱我時,它們就在他的髮際融化,而艾莉亞的雪球怎麼也做不工整。那個早晨的歡樂,令她不禁隱隱作痛。胡倫扶她上馬,她迎著細雪,騎出城堡,離開故鄉,奔向那遼闊無垠的世界。我以為我的歌謠將於茲開始,卻不料到如今已幾乎畫上了句號。 她任窄窗大敞,開始換衣服。環繞花園的七座高塔阻擋了山風,但隔不斷寒意。她穿好絲制內衣,亞麻布上裝,溫暖的藍羊毛裙服,接著是一雙長筒襪,系至膝蓋的長靴,厚厚的皮手套和一件帶兜帽的柔軟白狐皮斗篷。 雪花飄進房間,侍女下意識地裹緊毯子。珊莎打開房門,走下螺旋梯。當她接著打開通往花園的大門時,眼前的美景讓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驚訝於那份不屬人間的寧靜。雪花飄啊飄,悠遠的暗香與孤寂,它們沉甸甸、不受打擾地著陸。人間的全部色彩紛紛敗下陣來,遁逃無蹤,唯有黑、白和灰:白的高塔、白的雪和白的雕像,黑的影子與黑的樹,灰的天空。一個純粹的世界,珊莎心想,一個不屬我的世界。 她如夢似幻地踏步出門,靴子在順滑的白雪表面留下及踝深的孔洞,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她走過結霜的矮木叢,望著細瘦的黑樹幹,不知自己是否仍在夢中。飄飛的雪花猶如情人溫柔的親吻,劃過臉龐,因體溫而融化。她來到花園中央,站在倒塌、半埋沒的哭泣女人雕像旁,閉上雙眼,舉頭向天。她聞到雪花的舞蹈,品嘗著雪的滋味。這是臨冬城的滋味,清白的滋味,夢的滋味。 當她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已然下跪,卻不記得其中經過。天空泛白,黎明來到。這是新的一天,她心想,指引著未來。可她渴望的卻是回到過去,祈禱能回到過去。她應該對誰祈禱?這座小花園原本是要栽培成神木林的,但土壤過於細薄多石,魚梁木難以生根。一座沒有心樹、沒有神靈的神木林,和我一樣,空虛,空虛。 她拾起一把雪,放在指間擠壓,輕鬆地捏成濕濕沉沉的球。珊莎繼續運作,指上運力,直到雪球渾圓、潔白而無瑕。夏天裡的一場雪,有個早上,當她走出主堡,遭到艾莉亞和布蘭聯手伏擊。他們一人握著十來個雪球,而她什麼也沒有。布蘭站在密閉橋樑頂上,她抓不到,所以追的是妹妹。她倆奔過馬廄,又繞著廚房追跑,直到雙雙喘不過氣來。她本可捉住艾莉亞,卻不防滑倒在冰面上。妹妹關心地跑過來看望,問她有沒有受傷。當珊莎老實地回答「沒有」時,劈面又挨了一個雪球。她不甘示弱,抓住妹妹的大腿,將其掀翻在地,把雪往頭髮裡塞,直到最後喬裡走來,將嘻嘻哈哈的姐妹倆分開。 而今我有了雪球,又拿它來做什麼呢?她望著手中可憐的小玩意兒,悲傷地想,這裡沒有人跟我打雪仗。珊莎鬆手,雪球砸在地上,碎了。但我可以做個雪騎士,她決定,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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