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二〇八


  很快又要投票,空氣中凝重的氣氛比煙霧更濃。卡特·派克坐在火堆旁,圍著一圈東海望的遊騎兵。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待在門口,跟一小撮影子塔的人為伴。而傑諾斯·史林特佔據了最好的位置,山姆意識到,在火焰和大門之間。他不安地看到波文·馬爾錫湊在旁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頭上仍纏著亞麻布,仔細聽傑諾斯大人說話。當他向朋友們指出之後,派普補充,「看那兒,艾裡沙爵士在跟奧賽爾·亞威克咬耳朵。」

  吃完飯,伊蒙學士起身詢問,投票之前哪個兄弟希望發言。「憂鬱的」艾迪首先站起來,臉色依然像石頭一樣陰沉,「我想對投我票的人說,我肯定是個糟糕的總司令。其他人也一樣。」接下來波文·馬爾錫一隻手搭在史林特大人肩上道:「弟兄們,朋友們,我請求將自己的名字撤出選舉。傷勢令我困擾,而且這個職務對我來說恐怕負擔太重……但對傑諾斯大人而言卻不是,他曾指揮君臨的金袍衛土多年,讓我們轉而支持他、相信他吧。」

  山姆聽見卡特·派克那邊發出一陣憤怒的低語,而丹尼斯爵士看看夥伴,搖了搖頭。太晚了,傷害已經鑄成。他不知瓊恩在哪裡,為什麼要躲開。

  大半弟兄不識字,因此,按照慣例,選票以物品充當,投入一個由「三指」哈布和「呆子」歐文從廚房拖出來的大肚子鐵罐中。裝代票物品的不同木桶放在角落,由一條厚重幕簾隔開,保證投票者秘密選擇。如果你恰好有任務在身,可以讓朋友代投,因此有些人拿了兩個、三個,甚至四個代票物品,而丹尼斯爵士和卡特·派克替全體留守的駐軍投票。

  等大廳終於安靜,只剩下他們幾個,山姆和克萊達斯當著伊蒙學士的面將罐子倒空。貝殼,石子和銅板如瀑布般落下,鋪滿桌子。伊蒙學土滿是褶皺的手快得令人吃驚,他將貝殼移到這裡,石頭移到那裡,銅板移到另一邊,少量箭頭、釘子和橡果也各自分開。山姆和克萊達斯分頭計點每堆數目,並各自數了一遍。

  今晚輪到山姆先彙報結果。「兩百零三票投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他說,「一百六十九票投卡特·派克。一百三十七票投傑諾斯·史林特大人,七十二票投奧賽爾·亞威克,五票投『三指』哈布,兩票投『憂鬱的』艾迪。」

  「我數的是一百六十九票投派克,」克萊達斯說,「我的計算缺了兩票,山姆缺一票。」

  「山姆是對的,」伊蒙學士說,「瓊恩·雪諾沒投票。無所謂。沒人接近三分之二。」

  山姆欣慰甚於失望。即使有波文·馬爾錫支持,傑諾斯大人仍排第三。「一直投『三指』哈布的五個人是誰?」他疑惑地問。

  「想把他趕出廚房的弟兄們。」克萊達斯提示。

  「丹尼斯爵士比昨天少了十票,」山姆指出,「卡特·派克少了近二十票。不是好事。」

  「對想成為總司令的他們而言當然不好,」伊蒙學士道,「難說對守夜人的好壞。這不該由我們決定。十天不算長。曾有一回,選舉持續近兩年,投了七百多次。弟兄們最後總會作出決定。」

  對,山姆心想,但那是什麼樣的決定呢?

  稍後,在派普的房間裡,喝著兌水的葡萄酒,山姆的舌頭鬆動了,他發現自己把想法大聲說了出來。「卡特·派克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漸漸失勢,但他們加起來差不多還有三分之二,」他告訴派普和葛蘭,「他倆哪個當總司令都行。需要有人說服其中一個退出,支持另一個。」

  「有人?」葛蘭懷疑地說,「哪個人?」

  「笨牛以為也許指的是他,」派普道,「其實呀,此人說服派克和梅利斯特和好之後,多半可以繼續規勸史坦尼斯國王迎娶瑟曦太后。」

  「史坦尼斯國王已經結婚了。」葛蘭反駁。

  「瞧,我該拿他怎麼辦呢,山姆?」派普歎口氣。

  「卡特·派克和丹尼斯爵士互不喜歡,」葛蘭固執地爭辯,「他們每件事都要爭。」

  「對,但只是因為他們對怎麼做對守夜人最好,都持有不同的想法,」山姆說,「如果我們向他們解釋——」

  「我們?」派普說,「怎麼『有人』成了『我們』?記得嗎,我是『乳臭未乾的小毛頭』?葛蘭嘛,嗯,葛蘭。」他朝山姆笑笑,動了動招風耳,「你呢……你是領主的長子,又是學士的助手……」

  「還有『殺手』山姆,」葛蘭說,「你殺過異鬼。」

  「是龍晶殺死它的。」山姆第一百遍告訴他。

  「領主的長子,學士的助手,『殺手山姆,」派普沉思,「你去跟他們談,也許———」

  「我去?」山姆用比「憂鬱的」艾迪更憂鬱的語調說,「我沒害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便是萬幸了。」

  第七十六章 瓊恩

  瓊恩手握長劍,緩緩繞紗丁遊走,逼迫對方轉身。「舉起盾來。」他說。

  「它太重了。」舊鎮的男孩抱怨。

  「正因為重,才能抵擋攻擊,」瓊恩道,「快舉起來。」他前跨劈砍。紗丁及時提起盾牌,剛好用邊緣架住長劍,然後向瓊恩肋下反擊,「很好,」瓊恩感覺到自己盾牌上的力道後稱許,「這樣很好。但你需要把身體壓上去,用體重作為鋼劍的後盾,而不單用手臂,才能造成更大傷害。來,再試一次,朝我攻擊,記得一直舉好盾,否則休怪我拿你腦袋當鐘敲……」

  紗丁反而退開一步,掀起面甲。「瓊恩。」他憂慮不安地說。

  他轉過身,發現她正站在背後,周圍跟著五六個後党人士。難怪院子裡這麼安靜。他見過梅莉珊卓在夜火旁祈禱,見過她在城堡中走動,但從未近距離接觸。她很美麗,他心想……她卻又令人不安,那不僅僅是因為紅色的眼睛,「夫人。」

  「國王想跟你談談,瓊恩·雪諾。」

  瓊恩將練習用的鈍劍插入泥土,「我能先換下衣服嗎?這樣子不適合參見國王。」

  「好,我們在長城頂上談話。」梅莉珊卓說。我們,瓊恩聽得很清楚,不只是他。正如傳言,這才是他真正的王后,而非留在東海望那個。

  他將鎖甲和板甲掛在軍械庫裡,回到房間,脫下沾染汗漬的衣服,穿上一套新洗的黑衣。他知道鐵籠裡寒風凜冽,冰牆之上則更為淒冷,風力也大,因此加了一件帶兜帽的厚重斗篷。最後,他拿起佩劍長爪,掛在背後。

  梅莉珊卓在長城腳下等他,她已把後党人士統統打發走了。「陛下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走進鐵籠時,瓊恩問。

  「他需要你付出一切,瓊恩·雪諾,他是你的國王。」

  他關上門,拉了傳喚鈴,絞盤便開始轉動,帶動籠子上升。天氣晴朗,長城哭泣,水滴在冰牆表面流淌,拖著長長的軌跡,在陽光下閃爍。鐵籠狹窄的空間內,他清晰而強烈地覺察到紅袍女的壓迫力。她聞起來都是紅色。那氣味讓他聯想起密肯的爐子,熾熱的鋼鐵淬火的味道。火吻而生,他不由得又記起耶哥蕊特。瓊恩就在梅莉珊卓身旁,寒風吹得她長長的紅袍在他腳邊拍打鼓動。「您不冷嗎,夫人?」他問她。

  她報以微笑。「從不,」她喉際的血紅寶石仿佛隨心跳而脈動,「真主之火在我體內燃燒,瓊恩·雪諾,感受一下。」她伸手貼在他臉頰上,讓他感覺她身體的溫度。「生命即是火熱,」她告訴他,「冰冷屬￿死亡。」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獨自站在長城邊緣沉思,面對著他獲勝的平原和遠處綠色的大森林。他身穿黑色的上衣、馬褲和靴子,幾乎與守夜人弟兄毫無二致,只有披風醒目。那是件厚重的金色披風,邊緣鑲黑毛皮,用烈焰紅心的胸針別住。「我把臨冬城的私生子帶來了,陛下。」梅莉珊卓道。

  史坦尼斯轉身打量他。濃密的眉毛下,他有一對如藍色水池般深不見底的眼睛,凹陷的顴骨和棱角分明的方下巴覆蓋著一層又短又齊的藍黑鬍子,卻難以掩蓋面容的憔悴。他咬緊牙關,右手成拳,連脖子和肩膀也繃緊,令瓊恩不由得記起唐納·諾伊的評價:如果說勞勃是真鋼,那史坦尼斯就是純鐵,又黑又硬又堅強,卻也容易損壞,和鐵一樣,彎曲之前就會先斷掉。他不安地跪下,尋思這個倔強的純鐵國王需要他做什麼。

  「起來。我聽說過你諸多事蹟,雪諾大人。」

  「我不是大人,陛下。」瓊恩站起身,「我知道您聽說了什麼。我是個變色龍和膽小鬼;我殺了自己的弟兄『斷掌』科林,以保全性命;我跟曼斯·雷德一起騎行,還娶了個野人老婆。」

  「是的。所有這些,還有更多。他們說你是個狼靈,易形者,披著狼皮在夜間行走。」史坦尼斯國王的笑容十分生硬,「其中有多少真實成分?」

  「我有過一頭叫白靈的冰原狼,但在灰衛堡附近攀爬長城時,我們被迫分開,從此再未相聚。加入野人是『斷掌』科林的命令,他知道他們會要我殺他,以證明忠誠,所以事先囑咐我不管做什麼,都不准違抗,統統照辦;女野人名叫耶哥蕊特,我為她打破了誓言,但我以父親的名義發誓,自己絕沒有反對過王國和兄弟。」

  「我相信你。」國王說。

  他暗暗吃驚,「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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