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二〇一


  布蕾妮平庸的臉龐因憤怒而變形,「你以為我會為一把劍去傷害夫人的女兒,你簡直——」

  「你給我聽著!」他回敬道,因她的假設而怒火萬丈,「我要你先找到珊莎,再帶她去安全的地方。天哪,我們兩個幹嗎要對你寶貝的、死了的凱特琳夫人發那愚蠢的誓言哪?」

  妞兒眨眨眼,「唔……唔……我……我以為……」

  「我知道你以為什麼。」詹姆突然受夠了她。媽的,居然像只該死的綿羊一樣叫喚起來。「奈德·史塔克死後,他的劍被交給御前執法官,」他告訴她,「但我父親認為,這麼好的武器劊子手不配使用,於是便給了伊林爵士一把新劍,然後將寒冰溶解回爐,鑄出兩把新劍。你手中這把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呢,你是用奈德·史塔克自己的劍來保護他的女兒,希望能令你心裡好過些。」

  「爵士,我應該……向您……道……」

  他阻止她說完,「拿上這把該死的劍,在我改變主意之前,遠走高飛。馬廄裡準備了一匹上等母馬,長得跟你一樣醜,但訓練有素。你要去追鐵腿,去找珊莎,或者回你的藍寶石島,都與我無關。反正,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詹姆……」

  「弑君者!」他提醒她,「用這把劍把耳朵裡的污垢掏乾淨,妞兒,我說了,我們之間兩清。」

  她頑固地堅持,「喬佛裡是你的……」

  「我的國王。你別多想。」

  「你說珊莎殺了他,為何還要保護她?」

  因為小喬不過是我灑進瑟曦陰道裡的一顆精子,因為他自作孽不可活。「國王有什麼?我生過國王,也害過國王,珊莎·史塔克卻是好不容易能染指那寶貝榮譽的機會。」他淡淡地笑了,「除此而外,弑君者之間不是該互相關心嗎?好啦,你到底走不走?」

  她用巨手緊握守誓劍。「我走。我會找到那女孩,護得她周全。為了她母親,也為了您。」她僵硬地鞠躬,轉身離開。

  黃昏到來,陰影漸長,詹姆獨坐桌旁,燃起一根蠟燭。他翻開白典,看到屬￿自己的那一頁,接著從抽屜裡取出筆墨,在巴利斯坦爵士的字跡下面,用笨拙而顫抖的左手開始書寫。那字體,好像屬￿剛向學士討教的六歲幼童:

  「五王之戰」期間,于囈語森林為「少狼主」羅柏·史塔克所敗。此後在奔流城為俘,後以諾言自贖,但承諾未能實現。回歸都城途中,再度為傭兵組織「勇士團」俘虜,受隊長瓦格·赫特指使,「胖子」佐羅操刀,切掉了該人用劍的右手。最後在塔斯之女布蕾妮保護下,平安返回君臨。

  他寫完後,在左上角緋紅底色上的金獅紋章與右下角的純白徽記之間,還留有四分之三的空白。詹姆·蘭尼斯特的歷史,由傑洛·海塔爾爵士開始書寫,巴利斯坦爵士接續記錄,現在輪到他自己挑起職責。從今往後,他的路由他自己寫……

  由他自己寫……

  第七十三章 瓊恩

  風從東方狂野地吹來,沉重的鐵籠在它的利齒下搖擺。風沿長城打轉,卷起冰面上的氣流,使得瓊恩的斗篷貼緊欄杆。天空,如板岩一般灰蒙,太陽不過是雲層後淡淡的亮斑。沙場彼端,千堆營火搖曳閃爍,但光芒跟這陰暗寒冷的景象相比,顯得渺小而無力。

  陰暗的一天。當風再度撞向吊籠,瓊恩·雪諾用戴手套的手握住欄杆,抓得緊緊的。他直直地望向腳下,地面迷失在陰影之中,仿佛是個無底洞。死亡就像無底洞,他尋思,今天之後,我的名字將永遠蒙上陰影。

  人們說,私生子的血脈出自欲望與欺騙,天生便是反復無常,背信棄義。瓊恩曾想證明這是錯的,證明給他父親大人看,他也能像羅柏一樣當個優秀正直的兒子。結果我表現拙劣。羅柏成為英雄國王;而就算有人記得我瓊恩,也只知道我是變色龍、背誓者和謀殺犯。他不禁慶倖艾德公爵沒有活著看到他的羞恥。

  我該和耶哥蕊特留在那個山洞裡。若死後有知,他希望能告訴她。她大概會像那只鷹一樣抓破我的臉,咒駡我是膽小鬼,但我還是要告訴她。他握劍的手開開合合,這曾是伊蒙學士的建議,如今成了他的習慣。畢竟,他需要手指靈活,才可能有一絲機會擊殺曼斯·雷德。

  今天早晨,他們將他從冰牢裡提出,至此,他已在這五尺長、五尺寬、五尺高的冰窖裡被鎖了四天,裡面又矮又窄,既無法站立,也無法躺直。事務官們早就發現,食物和肉類在長城底部挖出的冰窟窿裡可以保存很久……但囚犯不行。「你會死在這裡面,雪諾大人。」艾裡沙爵士關上沉重的木門前說,而瓊恩也相信。但今天早晨他們又將他拉了出來,押著他顫抖蹣跚地走回國王塔,再次帶到雙下巴的傑諾斯·史林特面前。

  「老學士說我不能絞死你,」史林特宣稱,「他還給卡特·派克寫信,並且有膽子把那封信給我看。他說你不是叛徒。」

  「伊蒙活得太久了,大人,」艾裡沙爵土要他放心,「他的智慧跟他的眼睛一樣變得暗淡。」

  「對啊,」史林特說,「一個掛頸鏈的瞎子,以為自己是誰?」

  他是伊蒙·坦格利安,瓊恩心想,一位國王的兒子,另一位國王的哥哥,甚至差點兒自己當上國王。但他什麼也沒說。

  「然而,」史林特道,「我不願人們說傑諾斯·史林特不公正地絞死一個人。我不願意。我決定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證明你像自己宣稱的那樣清白,雪諾大人。我給你最後一次履行責任的機會,對!」他站起來。「曼斯·雷德要和我們談判。他知道,既然傑諾斯·史林特來了,就沒機會成功,因此想要談判。但這所謂的『塞外之王』是個膽小鬼,不敢親自過來。他知道我會絞死他,用兩百尺的繩子倒吊在長城上!他不敢來,反而要我們派代表過去。」

  「我們派你去,雪諾大人。」艾裡沙爵士微笑。

  「我。」瓊恩用平板的語調回復。「為什麼是我?」

  「你曾跟這幫野人一起騎行,」索恩說,「曼斯·雷德認識你,有可能相信你。」

  這話錯得太離譜,瓊恩差點笑出聲來。「你完全搞反了。曼斯打一開始就懷疑我,如果我再穿著黑斗篷出現在他營地,代表守夜人發言,他毫無疑問會把我當成反復無常的叛徒,不可信賴。」

  「他要代表,我們就派一個,」史林特說,「如果你怕了,不敢面對這幫土匪,就給我回冰牢去。不過這次可沒有毛皮穿了。對,沒有毛皮穿。」

  「無須如此,大人,」艾裡沙爵士說,「雪諾大人會照要求去做。他想證明自己不是變色龍,他想證明自己是忠誠的守夜人漢子。」

  這兩人中索恩聰明得多,瓊恩意識到,整個主意多半就是他的。他掉入了陷阱。「我去。」他簡短清晰地回答。

  「大人,」傑諾斯·史林特提醒,「你得稱我為——」

  「我去,大人。但你犯了個錯誤,大人。你派的人不對,大人。單單看見我就會讓曼斯生氣,大人若想有機會達成協議,應該派——」

  「協議?」前赫倫堡伯爵竊笑。「傑諾斯·史林特不跟無法無天的野人達成協議,雪諾大人。不,他不會。」

  「我們不是派你去跟曼斯·雷德談判,」艾裡沙爵士說,「我們派你去殺他。」

  風從欄杆之間呼嘯而過,瓊恩·雪諾打個冷顫。腿陣陣抽痛,頭也一樣。他虛弱到殺貓都難,然而還是得去完成使命。這是個猙獰的陷阱。由於伊蒙學士堅持瓊恩的清白,傑諾斯大人不敢將他留在冰牢裡等死,只能假敵人之手。「我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只為維護王國安泰」。「斷掌」科林在霜雪之牙上如是說。他必須記住這句話。反正不管刺殺曼斯成敗與否,他都會被自由民處死。想再叛逃也不可能;畢竟在曼斯眼裡,他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騙子和變色龍。

  吊籠猛地停住,瓊恩搖搖擺擺地走下地面,然後「哢嗒」一聲鬆開長爪劍鞘的搭扣。城門在左邊幾碼之外,仍被龜盾的殘骸堵塞,一頭長毛象的屍體在裡面腐爛。這裡還有其他屍體,散佈在碎木桶、凝固瀝青和燒焦的草地之間,被長城的陰影所遮蓋。瓊恩向野人營地走去,不想在此逗留,途經一個巨人的屍體,他的腦袋被石頭砸碎,一隻烏鴉正從碎裂的頭骨當中一點點啄出腦漿。經過時,烏鴉抬頭看他。「雪諾,」它朝他嘶叫,「雪諾,雪諾。」然後展翅飛走。

  出發沒多久,野人營地裡出現了一個騎者,迎面而來。他不知曼斯會不會親自來中間地帶談判。那樣下手比較容易些,儘管還是很難。隨著距離拉近,瓊恩發現對方又粗又矮,手臂上的金箍閃閃發光,寬闊的胸前散著一把雪白鬍子。

  「哈!」相遇之後,托蒙德大喊,「烏鴉瓊恩·雪諾。我還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托蒙德。」

  這話讓野人咧嘴而笑。「說得好,孩子。我看到你的斗篷是黑色,曼斯大概不喜歡。如果你又來投奔,最好現在就爬回長城上去。」

  「他們派我來跟塞外之王談判。」

  「談判?」托蒙德哈哈大笑,「好極了。哈!曼斯想談判,那是沒錯,但難說想跟你談!」

  「他們派我來。」

  「我明白。跟我走吧。你要騎馬嗎?」

  「我可以走。」

  「你們打得頑強。」托蒙德撥轉馬頭,朝向野人營地。「你和你的弟兄都很棒,我必須承認。我們死了兩百多人,外加一打巨人。瑪格親自攻進城門,卻沒有出來。」

  「他死在一位名叫唐納·諾伊的勇士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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