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六九


  這個說法讓她肚裡打鼓,她確實不想再和提利昂同床,可是……然而……

  為她安排的房間又矮又小,好歹窄木板上鋪了張羽床,上面堆滿厚毛皮,顯得有幾分舒適。「瞧,雖嫌促狹,卻還暖和,」小指頭指指窗邊的雪松木箱,「裡面有新衣服。裙子、內衣、長襪、斗篷,應有盡有。都是羊毛和亞麻制,配不上你這樣的美人兒,但至少能保證乾淨溫暖,上岸後,我再給你找些好打扮。」

  一切盡在他計劃之中。「大人,我……我不明白……喬佛裡不僅把赫倫堡賜給您,還讓您,總督三叉戟河流域……為什麼……」

  「為什麼我卻要他死?」小指頭聳聳肩,「別傻了,小姐,我沒有動機。你瞧,我遠在千里之外,什麼也做不了。記住,永遠都要讓你的敵人迷惑,永遠都要讓他們猜不透你的打算、看不清你的為人,這樣你真正的目的就不會暴露。很多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做一些沒有明顯好處的事,甚至是一些表面上看來有損於自己利益的事。珊莎,當你日後加入到遊戲中來時,請記得這第一課。」

  「遊……遊戲?」

  「只有一種永恆的遊戲:權力的遊戲。」他替她挽上一髻垂下的頭髮,「你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你母親之間不僅是朋友而已。從前,凱特是我的寄託和唯一,我日思夜想,夢中都是我們將要誕生的孩子……可惜她是奔流城的女兒,霍斯特·徒利的女兒。家族、責任、榮譽,珊莎,家族、責任、榮譽的意思就是我永遠不可能牽她的手。但她給過我最甜美的東西,一個女人一生中只能給予一次的東西,如今我怎麼忍心放著她女兒不管呢?假如我們生活在一個美麗的新世界,你該是我的女兒,而非艾德·史塔克所生。我忠誠可愛的女兒……親愛的,請你將喬佛裡、唐托斯、提利昂,所有人,統統拋出腦海。你安全了,他們再也不會來打攪你。你有我的保護,我們一起回家。」

  第六十二章 詹姆

  國王死了,人們告訴他,絲毫不知喬佛裡既是他的君主更是他的兒子。

  「小惡魔用匕首割了國王的喉嚨,」隊伍在路邊小旅館過夜時,一名水果販子大聲傳揚,「然後以大金杯喝陛下的血。」小販根本沒認出眼前這位鬍子拉碴、缺一隻手、盾牌上有個大蝙蝠的騎士是誰,店裡沒人認出來,所以詹姆聽見了很多原本不可能聽見的話。

  「給毒死的!」店主反駁,「當時那孩子的臉黑得跟洋李子一樣。」

  「願天父公正地裁判陛下。」一名修士呢喃。

  「侏儒的老婆是從犯,」一位穿羅宛家制服的弓箭手信誓旦旦,「完事以後,她撒一把硫磺,就著煙霧消失不見。有人還看見一隻嘴裡淌血的冰原狼幽靈在紅堡內徘徊呢。」

  詹姆靜坐傾聽,只覺言語左耳進右耳出,一角杯麥酒遺忘在左手中。喬佛裡,我的血脈,我的初生兒,我的孩子。他試圖回憶男孩的面容,但無論怎麼想,腦海裡出現的還是瑟曦。她一定萬分悲痛,頭髮散亂,眼睛紅腫,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等見到我,她會拼命忍耐,卻又止不住淚流滿面。除了和他獨處時,姐姐很少哭,她不要別人以為她軟弱,只肯把傷痕呈現在孿生弟弟面前。這回,她定然向我尋求慰藉和復仇。

  第二天,在詹姆的要求下,隊伍改為急行軍。兒子死了,姐姐需要我。

  當都城黑暗的嘹望塔出現在前方時,暮色已漸濃。詹姆·蘭尼斯特策馬騎到鐵腿沃頓身邊,前面是高舉和平旗幟的納吉。

  「怎麼回事?好臭!」北方人抱怨。

  死亡的臭氣啊,詹姆心想,但他說的卻是:「煙塵、汗水和屎尿——歡迎來到君臨。在這兒,鼻子靈的人,連叛徒也嗅得出來。對了,你從沒聞過城市的氣味麼?」

  「有,我去過白港,那是全天下最臭的地方。」

  「白港與君臨相比,就如我弟弟提利昂和格雷果·克裡岡爵士站在一起。」

  納吉領他們走上一道小丘,七條長尾的和平旗幟高高舉起,迎風飄揚,頂端鋥亮的七芒星反射陽光。我很快就能見到瑟曦、提利昂和父親了。弟弟真的殺了我兒子?詹姆不相信。

  實際上,他平靜得出奇。當孩子逝去時,作父母的理應哀傷得發狂的,詹姆知道,我該扯爛頭髮,詛咒諸神,口出毒誓,立志復仇。可為何竟如此無動於衷?莫非因為他從生到死都以為自己是勞勃·拜拉席恩的種?

  沒錯,詹姆看著他降生,但主要關心的不是他,是瑟曦……而這一輩子,他沒有哪怕一次機會抱抱孩子。「那怎麼成?」當他提出要求時,姐姐如此警告,「你和小喬長得這麼像,已經夠危險了。」聽罷此言,詹姆只好默不作聲地放棄,從此以後,這個孩子,這個尖叫著的粉紅小東西,占去了瑟曦的時間、她的愛和她的胸乳。他也一度成為勞勃的寵兒。

  如今他死了。詹姆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副小喬靜靜躺臥、面容因劇毒而青紫的畫面,卻感覺不到絲毫悸動。或許自己真如別人所言,是一個怪物:如果天父給他機會,讓他在兒子和右手之間挑選,他知道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右手。說到底,他還有一個兒子,還有種子足以生出許許多多兒子。瑟曦若想要,我就再給她一個……這次我要抱著他,異鬼也不能將父子分開。勞勃在墳墓裡腐爛發臭,詹姆則受夠了人間的謊言。

  他陡然掉轉馬頭,到隊伍末端去找布蕾妮。天知道我幹嗎多事!她是我這輩子最倒黴、最鬱悶、最糟糕的夥伴。妞兒不僅騎在最後,而且離開隊伍幾碼之遠,走在旁邊,好像在聲明她不是他們中的一員。路上,人們為她拼湊起一身男人的衣服:外套、披風、馬褲和兜帽斗篷,甚至找到一件老舊的鐵胸甲。穿上男人的服裝,她看起來順眼多了,但全天下沒有打扮能讓她變得瀟灑,也沒有打扮能讓她愉快。剛出赫倫堡,她那豬腦袋又開始頑固起來。「請你歸還我的武器和盔甲,」她堅持。「噢,沒錯,得想辦法讓你重新穿上鐵皮,」詹姆回答,「尤其是頭盔。等你閉上嘴巴、合上面甲,大家皆大歡喜。」

  布蕾妮果然照辦,只是那陰鬱的沉默和科本無休止的奉迎一樣,徹底破壞了他的好心情。沒想到,我竟會懷念克裡奧·佛雷當夥伴的日子,諸神慈悲!他開始後悔沒把她留給黑熊了。

  「君臨到了,」詹姆對她宣佈,「我們的旅程結束了,親愛的小姐,您守住了您的誓言,送我回到君臨……雖然少了五根指頭和一隻手。」

  布蕾妮眼神黯淡。「這只是我誓言的一半,我向凱特琳夫人保證帶回她兩個女兒,無論如何,至少帶回珊莎。但現在……」

  她從未見過羅柏·史塔克,但哀悼他的程度比我哀悼小喬還要深。或許她哀悼的是凱特琳夫人吧。他們是在野豬林截獲「消息」的,從一個氣喘吁吁的肥胖騎士本特姆·畢斯柏裡口中得來——他的紋章是黑黃條紋上的三個蜂窩。他告訴他們,昨天派柏大人的隊伍剛打這兒經過,高舉和平旗幟,朝君臨飛奔,「少狼主已死,派柏無心戀戰,況且他兒子還在孿河城被扣為人質。」布蕾妮驚得合不攏嘴,活像一頭反芻中噎住的母牛,所以有關紅色婚禮的細節只好由詹姆來問。

  「七大家族麾下各有虎視眈眈的競爭者,隨時在尋找取而代之的機會。」獨處的時候,他對妞兒解釋,「我父親有塔貝克家和雷耶斯家,提利爾有佛羅倫家,霍斯特·徒利有瓦德·佛雷。只有主家力量強大,才能迫使他們安守本分,一旦被嗅著虛弱的氣息……你知道麼?在英雄紀元,波頓家的人還剝史塔克的皮,拿它們當斗篷呢。」她看上去可憐兮兮,詹姆不禁想給予安慰。

  從那天起,布蕾妮就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當面叫她「妞兒」也不能激起任何反應。她的力量已經散去。這個落石襲擊羅賓·萊格,鈍劍對決高大黑熊,咬下瓦格·赫特的耳朵,把詹姆·蘭尼斯特打得喘不過氣來的女人……如今徹底垮了。「我將好言規勸父親,儘快把你送回塔斯,」他告訴她,「若想留下,我也會在宮裡給你謀個職位。」

  「做太后的女伴?」她麻木地問。

  他記得她穿那身粉紅綢緞裙服的樣子,老姐若是見了,真不知會如何訝異呢。「不,或許在都城守備隊……」

  「我決不為背誓者和殺人犯服務!」

  你就不能停止做這些無聊聲明嗎?他想嘲笑反擊,但把話咽了回去。「隨你便吧,布蕾妮。」他單手掉轉馬頭,離開了她。

  諸神門大開,門外道路兩旁排滿二十多輛馬車,裝載著一桶桶果酒,一箱箱蘋果和一捆捆乾草,還有許多詹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大南瓜。每駕車邊都有護衛:胸前繡小貴族紋章的士卒,穿鎖甲和煮沸皮甲的傭兵,甚至有握著烈火淬硬的土矛的鄉農之子,滿臉稚嫩憨厚。詹姆邊騎邊朝他們微笑,走到門邊,發現金袍衛士對進城商販皆收取不菲的費用。「這是為何?」鐵腿好奇地問。

  「根據首相大人和財政大臣的指示,凡貨物進城一律嚴加苛稅。」

  詹姆望著馬車、手推車和載重馬組成的長長隊列,「既然如此,還擠得車水馬龍?」

  「仗剛打完,錢好掙哪,」最近的馬車上,一名磨坊主歡快地說。「現在城內由蘭尼斯特當家,安全得很呢。他們的頭兒是岩石城的泰溫老大人,據說拉出的屎都是銀子。」

  「金子,」詹姆乾巴巴地糾正,「我發誓,小指頭這傢伙能從花草裡榨出錢財來。」

  「現任財政大臣是小惡魔。」城門隊長說,「至少,在他因謀殺國王而被捕之前是。」他狐疑地盯著北方人。「你們這幫傢伙是誰?」

  「我們是波頓伯爵的下屬,奉命前來君臨公幹,拜見首相閣下。」

  隊長看著納吉手中的和平旗幟。「嗯,前來屈膝臣服的吧。你們已經落後啦,進去,直接去城堡,別惹麻煩。」他揮手示意通過,接著繼續處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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