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六四


  目睹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和羅柏·史塔克的下場,誰還敢反抗喬佛裡的統治?河間地仍有戰事,但四處的火星正漸漸熄滅。格雷果·克裡岡爵士渡過三叉戟河,佔領紅寶石灘,並不費吹灰之力地奪回赫倫堡。海疆城向黑瓦德·佛雷投降,藍道·塔利伯爵的軍隊則控制了三叉戟河以南的女泉城、暮穀城和國王大道。在西方,達馮·蘭尼斯特爵士與金牙城的佛勒·普萊斯特爵士會合後,正朝奔流城挺進,而萊曼·佛雷爵士率兩千步兵自孿河城南下予以增援。派克斯特·雷德溫伯爵保證他的艦隊不日即將從青亭島起航,通過環繞多恩的漫長旅途,穿越石階列島,直撲龍石島。這支艦隊的數量十比一地超過史坦尼斯的裡斯海盜船。實際上,這場被學士們稱為「五王之戰」的鬥爭已經提前結束。有人甚至聽見梅斯·提利爾向泰溫公爵抱怨沒把勝利的機會和榮耀留給他。

  「大人,」不知不覺間,波德已來到身邊,「換衣服嗎?我把您的外套放上了,在您床上,為宴會準備的。」

  「宴會,」提利昂酸溜溜地反問,「什麼宴會啊?」

  「婚禮宴會,」自然,波德沒聽出他挖苦的語調,「喬佛裡國王和瑪格麗小姐的婚禮宴會。我的意思是,瑪格麗王后。」

  提利昂暗下決心,今晚不醉不歸,「來吧,波德瑞克小子,把我打扮得有個參加宴會的模樣。」

  走進臥室,只見雪伊正替夫人梳理頭髮。喜悅與悲哀,此兩人站在一起正是絕妙的反差,歡笑和淚水。珊莎穿松鼠皮滾邊的銀色綢緞裙服,帶有淡紫色毛須的拖長衣袖幾乎觸到地板,雪伊為她罩上一面鑲嵌深紫色寶石的精緻銀發網。此情此景,令作丈夫的不禁陶醉,提利昂從未得見如此可愛的她,但那長長的綢緞衣袖又蘊涵了無盡的哀傷。「珊莎夫人,」他開口,「你將是今晚最美麗的女性。」

  「大人過譽。」

  「夫人,」雪伊用充滿渴望的語調懇求,「可以在席間為您服務嗎?我還從未見過餡餅裡飛出鴿子的景觀呢。」

  珊莎猶豫地望著侍女,「但是太后親自挑選了所有僕人呀。」

  「而且大廳裡太擠,」提利昂奮力壓抑不快,「算了吧,到時候城堡內四處都有樂師表演,外院也會擺上桌子,堆滿食物和飲料。」他打量著他的新外套,深紅天鵝絨服裝在肩膀處加墊,而蓬鬆的袖子開了口,露出下面的黑緞內襯。果然漂亮,可惜沒有漂亮人兒來穿。「來,波德,幫我把它穿上去。」

  他邊穿邊喝了一杯酒,隨後挽著夫人離開廚堡,加入到那向王座廳彙集的絲綢、緞子和天鵝絨河流中。許多賓客業已進廳尋找座位,其他人則聚集在大門前,享受難得的秋日溫暖。提利昂帶領珊莎在院子裡周旋,以盡必要的禮數。

  她的確是個乖巧知禮的好女孩,看著珊莎稱讚蓋爾斯伯爵的咳嗽好轉,恭維埃籮·提利爾的裙服,詢問賈拉巴·梭爾有關盛夏群島的婚俗,提利昂不禁心想。表弟藍賽爾爵士在凱馮叔叔扶持下也來參加宴會,這是自黑水河之戰後他頭一遭下病床。他看起來好像鬼魂。藍賽爾的頭髮灰白脆弱,人瘦得像根棍子,若非他父親幫忙,隨時都可能倒下。但當珊莎誇獎他的英勇,誠摯地祝福他身體健康時,父子倆頓時容光煥發。她本該成為喬佛裡的好王后和好妻子,假如他有愛她的能力的話。提利昂懷疑外甥根本沒有愛任何人的能力。

  「你看起來格外優雅迷人,孩子,」奧蓮娜·提利爾夫人蹣跚走近,那身金絲裙服顯得比這老婆娘本人還重,「美中不足的是,風稍稍亂了頭髮。」矮個老婦替珊莎理理散開的髮絲,將它們放回原位,再整好發網。「我為你逝去的親人們感到遺憾,」她繼續漫不經心地撥弄,「不錯,你哥哥是個大叛徒,可我們要淪落到在婚宴上殺人的地步,實在沒得治了。噢,這下好多了。」奧蓮娜夫人微微一笑,「很高興知會你,孩子,後天我便要動身返回高庭。如果照實說,我受夠了這臭烘烘的城市。男人們離家打仗期間,你願意陪我做小小的拜訪嗎?我會非常想念瑪格麗與她可愛的同伴們,若有你陪伴,可真是太欣慰了。」

  「謝謝您的好意,夫人,」珊莎道,「但我必須陪著我的夫君大人。」

  奧蓮娜朝提利昂露出一口充滿皺紋的無牙笑容,「噢?請原諒無知的老婆子吧,大人,我並非要拐走您可愛的妻子。您莫非不統帥蘭尼斯特大軍前去對抗邪惡的敵人麼?」

  「我的大軍是金龍與銀鹿。財政大臣必須留在宮廷,居中調度,好讓士兵們安心打仗。」

  「那當然,那當然,金龍與銀鹿,還有侏儒的銅板。我聽過這些侏儒的銅板,毫無疑問,收斂它們是件煩瑣工作。」

  「我制訂計劃方針,不管收斂之事,夫人。」

  「噢,是嗎?我還以為您事必躬親呢。總而言之,王室不能在侏儒的銅板上遭人欺騙,您說對吧?」

  「那自是天理不容,」提利昂開始覺得羅斯·提利爾公爵是有意跳下懸崖的了,「請原諒,奧蓮娜夫人,我們夫婦該就位了。」

  「我也該進去了。天哪,七十七道大餐,是不是有點過於鋪張,大人?我最多只能嘗嘗三四道,噢,您我這種小個子真是不走運哪,您說對吧?」她又摸摸珊莎的頭髮,「好啦,快去吧,孩子,開心一點。我的護衛呢?我的護衛上哪兒去啦?左手!右手!快扶我上高臺。」

  黃昏還有一小時才降臨,王座廳內卻已燈火通明,每個壁台的火炬統統點燃。已到的客人站在長桌後,正在進門的領主和貴婦們經傳令官依次通報名諱與頭銜後,再由身穿王家服裝的侍酒護送穿越寬闊的中央走道。旁聽席上全是樂師,有鼓手、笛手和提琴手,還有的操著號角、豎琴和皮風笛。

  提利昂挽緊珊莎的胳膊,沉重地蹣跚而前。他可以感覺到人們的目光,饒有興致地打量他鼻子上那道讓他更醜的新傷疤。讓他們去看,他一邊跳上座椅,心裡一邊想,讓他們去瞅,去議論,直到說夠為止,我才不會為他們而遮遮掩掩。荊棘女王拖著腳,以細小的步子跟在後面,他不知是自己和珊莎的搭配,還是夾在兩名七尺孿生護衛中間的枯瘦老婦看起來更可笑。

  喬佛裡與瑪格麗坐在相匹配的純白戰馬上騎進大廳。侍酒們跑在前面,散下無數玫瑰花瓣。國王和王后也為宴會更換了著裝。小喬穿黑與深紅的條紋馬褲,金線上衣有黑綢袖子和瑪瑙紐扣;瑪格麗則脫下結婚時的端莊裙服,換上淡綠錦繡服裝,緊身胸衣露出肩膀和小乳房的上半部。她柔軟的棕發披散在潔白的肩膀,直垂到腰,額頭則戴了一頂纖細的黃金王冠。王后的笑容羞澀而又甜蜜。她是個可愛的孩子,提利昂心想,我外甥不配得到她。

  禦林鐵衛護送國王夫婦步上高臺,坐在鐵王座陰影底的榮譽位置,前面垂下一排長絲旗,有拜拉席恩的金、蘭尼斯特的緋紅和提利爾的綠。瑟曦擁抱瑪格麗,親吻未來兒媳的臉頰。接著泰溫公爵、凱馮爵士和藍賽爾爵士也上前施禮。喬佛裡則接受了岳父和兩位新哥哥——洛拉斯和加蘭——的親吻。我結婚時可不是這樣的,提利昂心想。當國王和王后就座後,總主教帶領大家作祈禱。我還算有眼光,至少這人的聲音不像前任那麼令人昏昏欲睡,提利昂安慰自己。

  他和珊莎坐在國王右手邊,挨著加蘭·提利爾爵土和他妻子萊昂妮夫人,與喬佛裡之間隔了六七個位子。身為蘭尼斯特家族的核心成員和前任代首相,照理這算是一種侮辱,但提利昂還嫌不夠,滿心希望離得越遠越好。

  「滿上酒杯!」禱詞念完後,喬佛裡迫不及待地宣佈。他的侍酒連忙上前將整整一壺青亭島暗紅葡萄酒倒入提利爾公爵清晨贈送的金杯中,國王雙手捧起,「敬我的妻子,王后陛下!」

  「瑪格麗萬歲!」全大廳高呼回應,「瑪格麗萬歲!瑪格麗萬歲!敬王后陛下!」一千個杯子同時碰響,宣告婚宴正式開始。提利昂·蘭尼斯特和旁人一樣幹了第一杯,落座時叫人重新滿上。

  第一道大餐是蘑菇和黃油蝸牛燉的濃湯,盛在鍍金碗裡。由於幾乎沒動早餐,而酒精業已滲入肢體,所以提利昂大吃特吃,很快掃個精光。完了一道,還有七十六道。城內天天都有孩子餓死,平民為了一根蘿蔔互相廝殺,我們卻在這裡享受吃不完的七十七道菜。假如放老百姓進廳來看看,他們就不會再喜歡提利爾了。

  珊莎嘗了一口湯,便將碗推開。「味道不好麼,夫人?」提利昂詢問。

  「還有好多菜呢,大人,我胃口小,不能先吃撐了。」她緊張地撫摸發網,然後望向喬佛裡國王和提利爾王后所在的席位。

  莫非她還想取瑪格麗而代之?提利昂不禁皺皺眉頭,三歲小孩都不該這麼想。他心煩意亂地別開頭,眼中只看到形形色色的女人,漂亮溫柔美麗的女人,屬￿別的男子。瑪格麗笑容甜蜜,與喬佛裡共用七面大金杯;她美貌的母親艾勒莉夫人,梳著長長的銀色髮辮,威嚴地陪在梅斯·提利爾身邊;王后的三位表妹像歡快的小鳥;瑪瑞魏斯伯爵的黑髮密爾老婆那大大的黑眼睛裡放射出無限激情;而多恩人群(瑟曦將他們專門安排在一桌榮譽位置,只比高臺矮一席,卻是全廳裡離提利爾家最遠的地方)中的艾拉莉亞·沙德正為紅毒蛇的話而縱聲嬌笑。

  有位坐在國王左手第三張桌子末尾的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她似乎是某個佛索威家人的老婆,懷孕之後挺著大肚子,但並未影響那份與生俱來的精緻和對食物與歡笑的享受。提利昂看著她丈夫從自己盤裡喂她吃東西,他們共用一個酒杯,在不經意間頻繁接吻。每次親吻,作丈夫的手都會溫柔地放在妻子肚子上,以為安撫和保護。

  不知靠過去吻珊莎她會怎麼反應。多半是躲開吧。或者鼓起勇氣忍受,就當是她的責任。她是我的妻子,然而除了責任卻別無所有。就算我說今晚要開她的苞,她也會盡職盡責地答應下來,連眼淚也不多流一滴。

  他歎口氣,叫來更多葡萄酒。酒杯灌滿之後,第二道大餐也上來了——夾豬肉、松仁與雞蛋的糕餅。珊莎也只小咬了一口,傳令官們則宣七位歌手的第一位出場。

  灰鬍子的「琴手」哈米西首先道,「諸神和世人為證,即將表演的這首歌是從未在七大王國奏響的天籟之音。」他稱其為《籃禮大人的覲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