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五〇


  「人就是人,」派洛斯贊同,「我們繼續讀信嗎,首相大人?」

  是的,我是御前首相,我有我的責任。唉……史坦尼斯也許名義上是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君主,但實際只稱得上那張繪彩桌案的國王。他控制著龍石島和風息堡,此外還有跟薩拉多·桑恩那永遠提心吊膽的聯盟,僅此而已。守夜人怎麼會尋求他的幫助?他們不知道他有多弱小,他的道路多麼迷惘。「史坦尼斯國王沒見過這封信,你確定?梅莉珊卓也沒見過?」

  「都沒見過。我要不要帶給他們看?即使過了這麼久?」

  「不用了,」戴佛斯立刻道,「你將它帶給艾利斯特大人已經盡了職。」如果梅莉珊卓知道這封信……會怎麼說呢?那凡人不可道也的遠古異神正在聚集力量,戴佛斯·席渥斯,冷風已然吹起,很快到來的將是永不終結的長夜……而史坦尼斯也在火焰裡看到奇異景象,雪地中的一圈火炬,周圍盡是恐怖的怪物。

  「大人,您不舒服?」派洛斯問。

  我很害怕,師傅,他或許該這麼直說。戴佛斯記起薩拉多·桑恩告訴他的一個故事,亞梭爾·亞亥為給「光明使者」淬火,將它刺入愛妻的心房。他為與黑暗抗爭而殺害自己的妻子,如果史坦尼斯真是亞梭爾·亞亥再生,是否意味著艾德瑞克·風暴得扮演妮莎·妮莎的角色?「我剛才在思考,學士。抱歉。」算了,某個野人王征服了北境,對我們又有什麼害處呢?反正北境又不是史坦尼斯的地盤,而且史坦尼斯也不大可能去保護那些拒絕承認他為王的人。「給我另一封信,」他唐突地說,「這封實在……」

  「……困難?」派洛斯提示。

  冷風已然吹起,梅莉珊卓在低語,永不終結的長夜。「令人不安,」戴佛斯說,「實在……令人不安。請給我另一封信。」

  第五十五章 瓊恩

  他們醒來時看見鼴鼠村燃燒的煙霧。

  國王塔頂,瓊恩·雪諾倚在伊蒙學士做的襯墊拐杖上,注視著絮絮灰煙升起。由於瓊恩的逃跑,斯迪失去了偷襲黑城堡的希望,即便如此,也沒必要如此大張旗鼓。你或能殺盡我們,他心想,但沒人會在睡夢中死於床上。至少我做到了這點。

  將體重移到傷腿上時,仍然疼得像火燒。那天早晨,他需要克萊達斯幫忙才能換上新洗的黑衣,系好靴帶,等穿戴完畢,已開始渴望罌粟花奶的慰藉。他抵抗住誘惑,喝下半杯安眠酒,嚼了幾口柳樹皮,拄起拐杖走出去。風雲崗的烽火臺已經點燃,守夜人需要每一位人手。

  「我可以打。」他們試圖阻止他時,他堅持。

  「腿好了,對嗎?」諾伊哼了一聲,「不介意我輕輕踢一下吧,嗯?」

  「別。它是有點僵,但慢慢走還撐得住。我可以打,而你需要我。」

  「我需要每個人,只要他知道該用長矛的哪端去刺野人。」

  「尖的那端。」記得自己曾跟小妹講過類似的話。

  諾伊摸摸下巴上的胡茬。「也許可以吧。好,我們會把你安排在某座塔上,帶把長弓射擊敵人,但如果你他媽的從上面摔落,千萬別來找我哭訴。」

  國王大道一路往南延伸,穿過多石的褐色原野和冷風摧殘的丘陵。日落之前,馬格拿便會帶著他的瑟恩族人沿這條路殺來,手持斧子和長矛,背負青銅與皮革製成的盾牌。山羊格裡格、科特、大癤子及其他人也會來。還有耶哥蕊特。野人們從來不是他的朋友,他不允許他們成為自己的朋友,但是她……

  大腿肌肉被她的箭貫穿之處陣陣抽痛。他記得那老人的眼睛,記得閃電在頭頂轟然炸開時,喉嚨裡湧出黑乎乎的血,但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個洞穴,火炬光芒下她赤裸的身體,以及她的嘴在自己嘴裡的滋味。耶哥蕊特,不要過來,到南方去掠襲吧,或是躲進某個圓塔,你是那麼的喜歡這些圓塔。這裡,只有死亡。

  院子對面,古老的燧石兵營頂上也有個弓箭手,此刻他解開褲子,正往城垛外撒尿。穆利,他從對方油膩膩的橙色頭髮認出來。其他屋頂和塔樓上也能看到黑衣人,但其中十個有九個是稻草做的。唐納·諾伊稱它們為「稻草哨兵」。諷刺的是,我們卻是烏鴉,瓊恩暗想,而且大都嚇得夠嗆。

  不管名稱如何,稻草兵是伊蒙學士的主意。既然儲藏室裡有許許多多的褲子、上衣和背心閒置,幹嗎不在其中塞上稻草,肩頭披掛斗篷,讓它們立在那兒放哨呢?經過諾伊的佈置,每座塔樓和半數窗戶都有它們的身影,有些甚至握持長矛,或者胳膊底架著十字弓。希望瑟恩人遠遠看到,便斷定黑城堡防禦充分,放棄攻擊的念頭。

  國王塔頂上六個稻草人跟瓊恩在一起,還有兩個真正的弟兄。聾子迪克·佛拉德坐在城垛上,有條不紊地給十字弓的部件清洗上油,以確保轉輪運作順暢,而那個來自舊鎮的青年躁動不安地在胸牆附近徘徊,撥弄稻草人的衣服。也許他以為若將它們的姿勢擺得恰到好處,就能嚇阻敵人;又或者他跟我一樣,被等待折磨得神經緊張。

  這孩子號稱十八歲,比瓊恩大,實際卻比夏日的青草還嫩。他們叫他「紗丁」——儘管對方已換上守夜人的羊毛服、鎖甲和熟皮甲——沿用他打小在妓院出生長大得到的名字。他有一雙黑眼睛,皮膚細嫩,卷髮烏黑,漂亮得像個女孩,然而經過黑城堡的半年訓練,手已變得粗糙,諾伊說他用十字弓還過得去。但他是否有勇氣面對即將來臨的一切,嗯……

  瓊恩拄著拐杖在塔頂走動。國王塔不是最高點——這一榮耀屬￿尖細高聳、瀕臨崩潰的長槍塔,首席工匠奧賽爾·亞威克認為它隨時可能倒塌;也不是最堅固的堡壘——國王大道旁的守衛塔更難對付。但它夠高,夠堅固,且佔據長城背面的有利地形,俯瞰著城門和木頭階梯底部。

  瓊恩第一次見到黑城堡時,很奇怪會有人傻到造一座沒有圍牆的城堡,這要如何防禦呢?

  「無法防禦,」叔叔告訴他,「這正是關鍵。守夜人發誓不偏不倚,不介入境內任何紛爭。然而千百年來,某些驕傲壓倒智慧的總司令卻背棄了誓言,野心作祟,差點讓我們完全毀滅。倫賽·海塔爾總司令試圖將位置留給私生子『羅德裡克』,菲林特想讓自己當上塞外之王,崔斯坦·穆德、『瘋子』馬柯·藍肯菲爾,羅賓·希山……你知道六百年前,風雪門和長夜堡的指揮官彼此宣戰嗎?總司令試圖阻止,他們反而聯合起來謀殺他。臨冬城的史塔克家族不得不出面干預……摘了他倆的腦袋。行動很容易成功,因為各要塞面南毫無防守。在傑奧·莫爾蒙之前,守夜人軍團已有過九百九十六任總司令,他們大都英勇正直……卻也有少數懦夫和笨蛋,專橫的獨裁者,甚至瘋子。我們能夠生存,是因為七國的領主和國王們明白,不管由誰領導,我們對他們都構不成威脅。唯一的敵人在北方,而面北我們有長城。」

  然而現在,敵人越過長城,從南方殺來,瓊恩心想,七國的領主和國王們卻都忘了我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有圍牆,黑城堡是守不住的,唐納·諾伊跟所有人一樣明白。「城堡對他們來說沒什麼用處,」武器師傅告訴他小小的守備隊,「廚房,大廳,馬廄,甚至塔樓……讓他們統統占去。我們儘量把兵器庫搬空,運到長城頂上,然後堅守在城門附近。」

  於是,黑城堡終於有了一道所謂的牆,一堆十尺高排成新月形的障礙物,由各種儲藏品構成:桶桶釘子和醃羊肉、柳條箱、捆捆黑毛織品、堆積的圓木、鋸好的柴火、淬硬的尖樁,還有袋袋穀物。簡陋的壁壘圈起兩樣最值得守衛的東西——通往北方的城門和登上城牆的巨大之字形木樓梯,樓梯如一道婉蜒曲折的閃電沿牆攀升,踏腳的木梁有樹幹那麼粗,深陷在冰層裡。

  瓊恩看見最後幾個鼴鼠村民仍在漫長的攀爬過程中,弟兄們正加以催促。葛蘭懷抱一個小男童,而派普在兩級樓梯下面扶持著一位老人,而最老的村民們仍在下面等待鐵籠重新放下。有位母親拖著兩個孩子,一手牽一個,另一個大點的男孩越過她,向頂端跑去。在他們頭上兩百尺,天藍蘇和梅利安娜小姐(她不是什麼小姐,她所有的朋友一致同意)站在樓梯口,望向南方。無疑對煙霧,她們比他看得更清楚。瓊恩想到那些沒有選擇逃離的村民,總有一些人不願逃跑,要麼太固執,要麼太愚蠢,要麼太勇敢,寧願留下來戰鬥、躲藏,甚或屈膝投降。也許瑟恩人會在匆忙間放過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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