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他有那麼多老婆,總能生下幾個標緻女兒,」馬柯·派柏笑道,「可這老混蛋幹嗎要送個好人兒給你呢?」

  「沒錯。」弟弟陰鬱地說。

  凱特琳無法忍受,「瑟曦·蘭尼斯特還是個大美人呢!」她尖刻地道,「但願蘿絲琳小姐強壯健康,心底善良,為人忠厚。」說罷,她拂袖而去。

  艾德慕接受不了姐姐的態度,第二天便徹底回避,遠遠地和馬柯·派柏、萊蒙·古柏克、派崔克·梅利斯特及凡斯家的年輕成員們待在一起。他們不會責難他,只會和他開玩笑,下午時候,凱特琳看著歡樂的年輕人們從身邊跑過,心裡想,打小我就對艾德慕太過嚴厲,想必悲傷更影響了語言。她為自己的失態而後悔。雨已下得夠大,憑什麼還要干涉別人的心情?說到底,希望娶個漂亮老婆有什麼錯?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艾德·史塔克時,從心頭油然而生的那種孩子氣的失望,本以為他是他哥哥布蘭登的年輕翻版,卻大錯特錯。奈德不僅比哥哥矮,面容也更平凡,且終日莊重。他談吐雖極盡禮儀,但在言語底下,她感受到的卻是冷淡——這點絕不屬￿情緒外露、嘻笑怒駡的布蘭登。即便當他帶走她的貞操時,他們的做愛,與其說是激情,倒不如歸於責任。但那天晚上,我們誕生了羅柏,誕生了北境之王。戰爭結束後,在臨冬城裡,我感受到丈夫的愛,找到奈德莊重面孔下那顆可愛又可敬的心。艾德慕,希望你和蘿絲琳也能幸福美滿。

  上天好像有意為之,隊伍不經意間經過了囈語森林,羅柏正是在這裡打下平生第一場大勝仗。他們沿狹窄的石板河床底的溪流前進,當日詹姆·蘭尼斯特的軍隊正於此遭到重創。那時氣候還很溫暖,凱特琳憶起,樹木依舊蔥綠,溪流未曾猛漲。如今秋葉充塞流水,到處亂石盤根,曾為羅柏的軍隊提供掩護的林木,業已脫下綠色的外套,換上一身金色中帶棕色斑點的服裝,有些還成了暗紅,令人不安地聯想起鐵銹和凝血。只有雲杉和士兵松綠意仍存,挺拔雲天,好似高大的黑色槍矛。

  一切都變了,她心想。囈語森林大戰的那天晚上,奈德還活在伊耿高丘底下的黑牢裡,布蘭和瑞肯安全地待在臨冬城的牆壘後,席恩·葛雷喬伊則在羅柏身邊奮戰,事後不斷誇口自己差點與弑君者交手。如果成全了他的願望,如果是席恩而非卡史塔克大人的兩個兒子一命歸天,事情該有多不一樣啊!

  穿越戰場時,凱特琳看到去年留下的遺跡:被雨水沖刷腐蝕的頭盔、斷裂的長矛、戰馬的屍骨。石塚隨處可見,標示著人們的葬身之地,但食腐動物並沒將死人放過。四處傾覆的石頭之中,時而可見鮮明的布料和閃爍的金屬。有一張臉默然地望向她,腐敗的棕色血肉下,頭骨輪廓若隱若現。

  她想起奈德,不知丈夫此刻在何處安息。靜默姐妹們帶著屍骨北返,由哈裡斯·莫蘭率一小隊榮譽護衛加以保護。他抵達臨冬城了麼?他有沒有在城堡下的黑暗墓窖裡陪伴哥哥布蘭登?莫非于行程途中,卡林灣便已被佔領?

  三千五百名騎兵伴她踏過深谷河床,穿越囈語森林的中心,但她卻從未感到如此孤單。每走一裡,就離奔流城遠了一裡,她竟覺得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座出生於斯的城堡了。諸神也要把它,像其他東西一樣,從我生命中奪走嗎?

  五天之後,斥候們飛騎回報,高漲的河水衝垮了位於美人市集的木橋。蓋伯特·葛洛佛帶著兩個膽大士兵試圖在公羊渡騎馬泅過暴虐的藍叉河,結果損失了兩馬一人,葛洛佛本人死死攀住一塊石頭,方才倖免於難。「自春季以來,河流還沒有這樣高的水位,」艾德慕評價,「可看這氣象,如果雨持續不停,勢必將繼續上漲。」

  「上游荒石城附近,還有另一座橋,」凱特琳往年常陪同父親穿越河間地,此刻記憶派上了用場,「那一座雖然陳舊又狹小,但——」

  「它也沒了,夫人,」蓋伯特·葛洛佛道,「早在美人市集的這座之前就被沖掉。」羅柏望向母親,「還有別的橋嗎?」

  「沒有,而且看目前的架勢,渡口想必統統無法運行,」她想了想,「我們過不了藍叉河,只好繞過去,經過七泉和女巫沼澤。」

  「沒錯,不走泥潭和爛路,眼下就到不了目標,」艾德慕警告,「嗯,犧牲一點速度,我們能抵達孿河城。」

  「好吧,就讓瓦德大人多等等,」羅柏決定,「羅索在奔流城時給他傳過信,他知道我們的起程日期。」

  「他是知道,可這傢伙生性多疑,又極敏感,」凱特琳說,「他將把這次延誤當做一次蓄意輕慢。」

  「很好,到時候我會為了耽擱的時間特別向他致以歉意。我真是個可悲的國王,隨時準備賠禮道歉,」羅柏疲憊地道,「我希望波頓在三叉戟河漲水之前過了渡口,國王大道一路往北,他的行程比我們容易,即便統率步兵,也很可能趕在我們之前抵達。」

  「當兩軍會合,參加完艾德慕的婚禮後,下一步怎麼做?」

  「北上。」羅柏撓撓灰風的耳背。

  「通過堤道?強攻卡林灣?」

  國王朝她高深莫測地一笑,「還有別的路,」他保證。從口氣聽來,她知道他此刻是不會多說的了。明智的君主懂得保守秘密,她提醒自己。

  之後八天,雨水沒有停息,末了他們終於抵達荒石城,在俯瞰藍叉河的山丘上安營紮寨,這裡有遠古河流王們的要塞遺址。野草堆中,昔日高牆深壘聳立的地方,今天還可以看到地基,但大多數石材早巳被當地居民取走,以搭建穀倉、聖堂和房屋。在中央,曾為城堡庭院的地方,留有一座帶雕刻的大墳墓,隱蔽在芩樹和齊腰深的褐草中。

  墓的頂蓋被雕刻為埋藏其中的君王的形體,卻已被風霜雨露所侵蝕。國王留著鬍鬚,此外臉龐模糊而平滑,只依稀看得見嘴巴、鼻子、眼睛和王冠。他的雙手交疊在胸,握住一柄石制戰錘。戰錘之上,曾刻符文,描述了武器的名諱和歷史,但無數世紀的歲月已將其磨滅。這座石墓的角落處處破損龜裂,班駁的地衣肆意滋生,野玫瑰花從國王的腳部一直蔓延到胸口。

  凱特琳正是在墓前找到了羅柏。國王陰鬱地站在漸沉的暮色中,唯灰風與他為伴。雨數日來終於停了一會兒,因此兒子沒帶頭盔。「這座城堡叫什麼名字?」他輕聲詢問靠近的母親。

  「荒石城,我小時候聽附近居民這麼講,毫無疑問,在過去,當它還是諸王的駐節之地時,曾有過光輝的姓名。」那次去海疆城途中,她與父親曾在此歇息,還有培提爾———

  「有一首歌,」兒子想起來,「『荒石城的珍妮,髮際有無數鮮花』。」

  「假如我們幸運的話,將來都會被寫進歌裡。」實際上,小時候凱特琳做遊戲常扮演珍妮,還把頭髮插滿花朵,培提爾則扮演她的龍芙萊王子。當年,我才十二歲,而他是個小男孩……

  羅柏回頭望著墳墓,「這是哪位國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