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沒尖沒鋒,算什麼劍?到我後面去!」什麼東西埋在沙裡,他左手抓出來一看,原來是人的顎骨,上面還有些變色的血肉,爬滿蛆蟲。真漂亮,他心想,不知這是誰的臉。黑熊靠了過來,詹姆一揮胳膊,將骨頭、爛肉和蛆蟲朝野獸的腦袋打去。相差了整整一碼。真該死!這左手倒不如也砍了的好。

  布蕾妮想沖上前,他只好一腳將她踢翻。妞兒倒在沙裡,抓住沒用的劍,詹姆乾脆坐在她身上,目睹黑熊發動衝鋒。

  嗖,深沉的一聲,羽箭穿透野獸的左眼。串串唾沫和鮮血從它張開的大嘴裡滴落,接著第二支箭射中大腿。黑熊咆哮,後退,看到詹姆和布蕾妮,又蹣跚著往前沖。無數十字弓同時發射,將它射成了刺蝟,距離如此之近,每一擊都不可能錯過。羽箭穿透毛皮和血肉,黑熊仍堅持前跨了一步。好個可憐、殘暴又勇敢的傢伙。它走到他面前,他飛快地閃開,一邊呐喊,一邊踢起沙子。野獸繼續追擊折磨它的人,但剛轉身,背上又中兩箭。它發出最後一聲咆哮,一屁股坐下,四肢伸展著躺在鮮血淋漓的沙地上,死了。

  布蕾妮站起身子,鈍劍握在手中,急促地喘著粗氣。鐵腿的十字弓手看著血戲子們紛紛咒駡威脅著起立,便重新將箭上膛。羅爾傑和「三趾」拔出長劍,佐羅則解下長鞭。

  「你殺死我的熊!」瓦格·赫特尖叫。

  「沒錯,多嘴的話,連你一起殺,」鐵腿毫不動容,「我們只要這女人。」

  「她的名字叫布蕾妮,」詹姆說,「布蕾妮,塔斯的處女。對了,你還是處女嗎?」

  她平庸的寬臉現出一輪紅暈。「是的。」

  「噢,那太好了,」詹姆道,「我只救處女。」他轉向山羊。「贖金我來付,兩人份的贖金,你明白,蘭尼斯特有債必還。放繩子下來吧,拉我們出去。」

  「去你媽的,」羅爾傑吼道,「山羊,殺了他們,別放跑這兩頭該死的豬!」

  科霍爾人猶豫。他一半的手下醉醺醺,而北方人不僅如岩石般鎮靜,人數也整整是他的兩倍。十字弓手們已開始瞄準。「拉他們出來,」山羊緩緩地說,隨即轉向詹姆,「我很寬宏大量,請把今天的事告訴你父親大人。」

  「我會的,大人。」但這救不了你。

  直到走出赫倫堡半裡格之外,離開弓箭的射程,鐵腿才終於爆發,「你瘋了,弑君者?找死嗎?居然兩手空空地去和熊鬥!」

  「一隻空手,一隻斷肢,」詹姆糾正,「我知道你會在野獸殺死我之前行動。否則的話,波頓大人會像剝橙子似的將你剝皮,不是嗎?」

  鐵腿狠狠咒駡了一番蘭尼斯特的愚蠢,接著踢馬奔向隊伍前方。

  「詹姆爵士?」即便穿著不能遮體的粉紅綢緞和蕾絲,布蕾妮看上去仍像穿女裝的男人,不像女子。「我很感激,可……可你已經上路了,為何回來呢?」

  無數譏笑浮現在腦海,一個比一個殘忍,但最終詹姆只聳聳肩。「因為我夢見了你。」說完他揚長而去。

  第四十五章 凱特琳

  羅柏和年輕的王后道別了三次。第一次在神木林的心樹之下,當著諸神和臣僚們的面;第二次在鐵閘門前,和簡妮長久地擁抱和熱吻;最後一次,離開騰石河岸一小時後,女孩騎著駿馬氣喘吁吁地跑來,懇求少狼主帶她同行。

  羅柏動情了,凱特琳看得出,但他也很窘迫。此刻天氣又陰又濕,細雨濛濛,他十分不情願地命令全軍將士止步,以便自己冒雨安慰淚眼汪汪的年輕妻子。他話說得親切,凱特琳邊看邊想,心裡卻充滿惱火。

  國王和王后竊竊私語,灰風則在旁遊蕩,不時甩甩身上的雨珠,朝天空呲牙露齒。當羅柏給了簡妮最後一吻,命十幾個護衛護送王后回城,自己翻身上馬後,冰原狼立刻飛奔到隊伍前面,好似一隻蓄勢已久的飛箭。

  「噢,簡妮王后真體貼,」跛子羅索·佛雷告訴凱特琳,「我妹妹也不差。呵呵,我敢打賭,蘿絲琳此刻正在孿河城內邊跳邊唱:『徒利夫人,徒利夫人,蘿絲琳·徒利夫人』呢,等到明天,她就會幻想披上奔流城紅藍條紋新娘斗篷的樣子了。」他掉過馬頭,微笑著對艾德慕說,「可是您,徒利公爵,此刻卻很沉默。您有什麼感覺呢?」

  「我覺得自己身在石磨坊,而戰鬥剛要打響。」艾德慕半開玩笑地回答。

  羅索哈哈大笑,「別擔心,您的婚禮一定圓滿幸福,好大人。」

  是嗎?但願諸神保佑。凱特琳踢馬前進,扔下弟弟和跛子羅索。

  要簡妮留在奔流城是她的主意——羅柏巴不得有王后陪伴。雖然王后缺席可能被瓦德大人理解為又一次失禮,但她在場的話等於是往老傢伙的傷口上撒鹽,構成的可就是侮辱了。「瓦德·佛雷舌尖嘴利,且睚眥必報,」她警告兒子,「為換取他的效忠,我不懷疑你能承擔這老人的責難,但你實在太像你父親,無法忍受他侮辱簡妮。」

  羅柏無言以對。可是,他卻在心中把一切歸咎於我,凱特琳疲憊地想,他正思念著簡妮,抱怨我不該把她送走——即便知道我說的乃是忠告。

  兒子從峭岩城帶回六位維斯特林,而今只留雷納德爵士一人在身邊,他是簡妮的兄弟,擔任王家掌旗官。收到泰溫公爵同意交換俘虜的回復函當天,國王便派遣簡妮的舅舅羅佛爵士帶年輕的馬丁·蘭尼斯特去金牙城履行手續。事情進展順利,兒子從此不必再為馬丁的安全操心,蓋伯特·葛洛佛也欣慰地得知他兄弟羅貝特已在暮穀城登船北返。羅佛爵土幹得漂亮……灰風也終可回到國王身邊,回到屬￿他的位置。

  維斯特林夫人和她的孩子們一起待在奔流城,簡妮,小艾琳妮亞及羅柏的侍從洛拉姆都沒跟來,後者強烈地質疑這一安排,但這都是明智的舉動。羅柏的前任侍從乃奧利法·佛雷,他無疑將出席妹妹的婚禮,將洛拉姆帶去勢必大傷情面;與之相對,雷納德爵土是個快活的年輕騎土,他已保證無論瓦德·佛雷如何侮辱,都不會作出過激反應。讓我們祈禱侮辱就是即將面對的所有考驗。

  凱特琳卻有更多的擔心。自三河一戰以來,父親大人就不再相信瓦德,對此她一直牢記在心。簡妮王后只有待在奔流城的高牆堅壁後,由黑魚全力保護,才會安全。羅柏封給布林登爵士一個新頭銜,「南疆大元帥」,有他留在後方,凱特琳方感放心。

  但她實在懷念叔叔歷經風霜的臉孔,羅柏勢必也流連他的輔佐,兒子所贏得的每場戰鬥,幕後都少不了布林登爵士的功勞。而今斥候部隊改由蓋伯特·葛洛佛統率,他人雖好,忠誠而堅定,卻沒有黑魚的能力。

  在葛洛佛的部隊掩護下,羅柏的隊伍綿延數裡。前鋒是大瓊恩,凱特琳等人和主隊走在一起,這是大批全副武裝的騎兵,隨後為輜重隊,無數滿載食物、草料、補給、禮物和傷員的馬車,由文德爾·曼德勒爵士和他的白港騎士加以保護。在他們之後跟著畜群,包括綿羊、山羊和骨瘦如柴的牛,以及一小群商販營妓。走在末尾擔任後衛的是羅賓·菲林特,方圓數百里之內都沒有敵人,但羅柏仍處處小心。

  一共三千五百名戰士,三千五百名經歷囈語森林、奔流城、牛津、烙印城、峭岩城等歷次會戰的老兵,掠奪過西境蘭尼斯特家族富裕礦山的精銳。他們都是北方人,三河諸侯中,除了和艾德慕要好的數人前來作陪外,大都留在河間地觀望國王收復北境。前方,等待艾德慕的是新娘,等待羅柏的是戰爭,等待我的……是兩條死訊,一張空床和充滿鬼魂的城堡。好淒涼啊。布蕾妮,你到底在哪裡?求求你,把我的女兒帶回來。把她們帶回來啊。

  中午時分,雨變得綿長不息,直下到黃昏。第二天,北方人沒有看見太陽,鉛灰色天空下,人人藏在兜帽裡,以躲避雨水襲擊。這天的雨下得極大,道路泥濘,田野滂沱,河流暴漲,落葉紛飛,持續的馬蹄聲擾攘不休,惹人心煩。人們只在必要時說上幾句,大多時候沉默不語。

  「沒問題,夫人,我們很堅強。」梅姬·莫爾蒙伯爵夫人向她保證。凱特琳喜歡上了梅姬和她的大女兒黛西,因為在詹姆·蘭尼斯特一事上,她倆比別人都更諒解她。黛西身形瘦長,她母親則矮小粗壯,兩人都一貫著盔甲皮衣,盾牌和外套上刻有莫爾蒙家族的黑熊紋章。就凱特琳看來,夫人和小姐穿這樣的服裝有些奇怪,但她們母女並不在意,因為她們既是女人,更是戰士,和塔斯的布蕾妮一樣。

  「每場戰鬥,我都守在少狼主身邊,」黛西·莫爾蒙高興地說,「國王陛下戰無不勝。」

  不,他從頭到尾就沒贏過,凱特琳心想,卻不敢說出來。北軍固然驍勇善戰,但此刻背井離鄉,唯一的寄託乃是對少年國王的必勝信念。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保護和鼓勵這種信念。我得堅強起來,她告訴自己,為了羅柏。若我傷心絕望,情緒將會傳染出去,而一切的一切都有賴於這場婚禮的順利舉行。假如艾德慕和蘿絲琳能夠美滿,假如遲到的佛雷侯爵得到安撫,願意全力協助羅柏……即便如此,我們又該如何來應付蘭尼斯特與葛雷喬伊兩大勢力的夾擊呢?這個問題,凱特琳不敢想,羅柏本人也不敢想。每次紮營,國王都眉頭深鎖地研究地圖,仿佛要找出贏回北境的妙計。

  弟弟艾德慕擔憂的卻是另一件事。「呃,你覺得瓦德·佛雷的女兒不會都像父親那麼醜吧?」他和凱特琳及朋友們聚在高大的條紋帳篷裡,漫不經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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