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鐵腿沃頓高高在上地站在後面,滿臉陰沉。「怎麼回事?叫什麼?」

  「夢……一個夢。」詹姆環視周圍的營地,茫然不知身在何處。「我在黑暗中……手也長回來了。」他望著斷肢,突然噁心起來。那的確是凱岩城下的地道,他心想。他的胃空虛酸楚,頭則因枕著樹樁而疼痛。

  科本摸摸他額頭。「您有些發燒。」

  「熱夜之夢。」詹姆想站起來,「來,幫幫我。」鐵腿捉住他完好的左手,拉他起立。

  「再來一杯安眠酒?」科本問。

  「不,今晚我睡夠了。」不知還要多久天亮。他朦朦朧朧地意識到,閉上眼睛,又會回到那個黑暗潮濕的地方。

  「那要罌粟花奶麼?壓壓高燒?您身子還弱,大人,需要多休息,多睡眠。」

  這是我最不想幹的事。蒼白的月光照著詹姆用來枕頭的樹樁,上面覆有厚厚的苔蘚,先前竟沒發現樹木是白色的。這讓他想起臨冬城,想起奈德·史塔克的心樹。不可能,他心想,不可能。樹樁已死,史塔克已死,他們所有人都死了。雷加王子,亞瑟爵士,孩子們……伊裡斯,尤其是伊裡斯,他們都死了。「你相信靈魂嗎,學士?」他問科本。

  對方表情奇特,「有一次,我走進學城的一個空房間,望著一個空椅子,發現這裡曾有過一個女人,不久前方才離去。坐墊因她而凹陷,布料因她而溫暖,空氣因她而馨香……我突然悟到,既然我們的身體離開房間會留下氣味,我們的生命離開世界又為何不能留下靈魂呢?」科本將手一攤,「我將想法告訴樞機會的博士,但除了馬爾溫,人人視之為異端邪說。」

  詹姆用指頭梳梳頭發。「沃頓,」他說,「備馬,我們回去。」

  「回去?」對方難以置信地重複。

  他以為我瘋了,或許我真的瘋了。「我把東西忘在了赫倫堡。」

  「那裡如今是瓦格大人的地盤,被他和他的血戲班佔據著!」

  「你的人是他的兩倍。」

  「如果我不遵命將你儘快送往你父親處,波頓老爺非把我剝皮不可。我們得趕路前往君臨。」

  若是從前的詹姆,定會帶著笑容施以威脅,可如今他不過是個殘廢,得另想法子……提利昂的法子。弟弟一定有辦法。「鐵腿,波頓大人沒告訴過你嗎?」

  對方懷疑地皺起眉頭,「什麼?」

  「你不把我送回赫倫堡,我在父親面前唱的歌就不是允諾的那首。我或許會說……波頓砍了我的手,而操刀的就是你。」

  沃頓驚得合不攏嘴,「你這是造謠!」

  「對,可我父親會相信誰呢?」詹姆逼自己微笑,通常長劍在手、無所畏懼時的微笑。「現在回去,一切好說,不過耽誤一天工夫,很快就能重新上路。到時候,我在君臨吹噓的,會甜美得讓你難以置信。此外,還有美女和一大筆金子作為答謝。」

  「金子?」沃頓重複,「多少金子?」

  他上鉤了。「多少?要不你開口?」

  太陽升起時,他們已將來路折回了一半。

  詹姆加倍催馬前進,鐵腿和他的北方人竭力方能跟上。即便如此,到達湖邊巨城時,已日近正午。陰沉的天空預示著即將來臨的暴雨,雄偉的巨牆和五座高塔不祥而黑暗地聳立。死寂。牆壘空蕩,城門緊閉,孤零零地懸著一面旗。這是科霍爾的黑羊,他知道,於是將左手圍攏嘴巴,「你們還在!開門!否則我踢進去!」

  直到科本和鐵腿都合聲加入,城垛上才終於出現了一個人。他朝下望了一會兒,隨後便消失了。不久,他們聽見鐵鍊嘩嘩作響,閘門緩緩升起,大門打開,詹姆·蘭尼斯特二話不說,當先沖了進去,渾不在意頭頂的殺人洞。本以為山羊會戒心十足,沒想到勇士團竟還把波頓的人當盟友。傻瓜。

  外庭已被荒廢,只在長長的、板岩屋頂的馬廄裡有些馬兒。詹姆勒住坐騎,左右察看,只聽厲鬼塔下有聲音傳來,一群男人用七八種口音叫喊著。鐵腿和科本隨即跟上。「要什麼趕緊去拿,別耽誤時間,」沃頓道,「我不想和血戲班發生衝突。」

  「你只要吩咐部下手不離兵器,血戲班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二比一的優勢,明白吧?」詹姆轉頭望向吼聲傳來的方向,聲音雖微弱卻帶著兇殘,在赫倫堡的牆壘問回蕩,搭配著如潮般的嘲笑。突然間,他明白發生了什麼。我來晚了嗎?腹中絞痛,他猛踢坐騎,奔過外庭,穿過石拱橋,繞開號哭塔,來到流石庭院。

  他們把她扔進了熊坑。

  奢靡的黑心赫倫王將一切都修築得非常誇張。熊坑足有十碼寬、五碼深,牆壁是石頭,底下為流沙,還有六圈大理石凳為觀眾準備,勇土團只坐滿了四分之一。詹姆笨拙地翻身下馬,但傭兵們正全神貫注地欣賞下方的表演,以至於只有幾個剛好正對面的人注意到他。

  布蕾妮穿著和盧斯·波頓共進晚餐時那身不合體的女裝。沒有盾牌,沒有胸甲,連皮甲也無,只有粉紅的綢緞和密爾蕾絲。或許山羊覺得她穿女裝打起來更有趣吧。眼下她身上一半的裙服已被撕碎,左臂不住淌血,顯然是黑熊留下的抓傷。

  至少他們給了她一把劍。妞兒單手拿著,側身移動,試圖不讓熊靠近自己。這沒有用,坑裡空間太窄。她必須進攻,必須找出破綻,一刀宰了它。長劍在手,什麼熊擋得住呢?可布蕾妮卻不敢靠近。血戲子們朝她叫囂各種淫穢的侮辱和嘲笑。

  「與我無關,」鐵腿警告詹姆,「波頓大人吩咐,這女人屬￿他們,任憑他們發落。」

  「她的名字叫布蕾妮。」詹姆步下臺階,穿過十來個吃驚的傭兵,來到位於最末一圈凳子的領主包廂裡的瓦格·赫特面前。「瓦格大人。」他用蓋過喧嘩的洪亮聲音呼喊。

  科霍爾人幾乎給酒嗆住,「弑君者?」他左臉被繃帶粗率地包紮著,染血的亞麻布橫過耳際。

  「把她拉出來。」

  「象都別象,四君者,否責我再砍你一隻手。」他要來另一杯酒。「你的婊子咬我的耳多,這個怪無!才不會有人來書她。」

  身後傳來一陣雷霆般的吼聲,詹姆回頭。只見黑熊人立起來足有八尺高。簡直就是披熊皮的格雷果·克裡岡,他心想,而且比魔山更靈巧。好在它沒有那把巨劍,攻擊範圍不夠。

  黑熊憤怒地狂叫,露出一口巨大的黃牙,接著四肢著地,全速衝鋒。機會來了,詹姆暗想,快打呀!一劍結果它!

  可她一劍遞出,竟然毫無力氣。黑熊畏縮了一下,接著又猛撲而上,腳掌拍打地面,隆隆作響。布蕾妮閃向左,再度朝熊臉刺去。這一擊被熊掌掃開。

  它很小心,詹姆看出,它被人類作弄過,知道長劍和槍矛的厲害。但不管怎麼說,它決不是她的對手。「快殺了它!」他扯開嗓門大叫,聲音卻被周圍無數的叫喊所淹沒。假如布蕾妮真聽見了,也沒任何表示。她繞著熊坑打轉,背貼緊牆。不妙,太近了,假如熊把她釘到牆上……

  野獸笨拙地轉身,吼著飛奔而前。但布蕾妮如靈貓一般,急速換位。這才是印象中的妞兒。她旋到熊的後背劈了一劍,野獸痛苦地咆哮,再度人立。布蕾妮慌忙躲開。怎不見血?……他終於明白了,回頭怒視山羊,「你把比武用的鈍劍給了她!」

  山羊眉開眼笑,酒水和唾沫噴了詹姆一臉,「黨然。」

  「他媽的,我來付贖金,金子,藍寶石,想要什麼都成。快把她拉出來!」

  「你咬她?去蠟呀。」

  他去了。

  詹姆左手抓住大理石欄杆,一躍而下,在流沙上著地打滾。黑熊聽見聲音,陡然轉身,用鼻子嗅嗅,警戒地打量著新闖入者。詹姆掙扎著單腿跪起。七層地獄,我到底在幹什麼?他用左手抓滿一把流沙。「弑君者?」他聽見布蕾妮驚訝的喊聲。

  「詹姆。」他糾正,一邊將沙子投向黑熊的臉。野獸胡亂抓著空氣,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

  「你來幹嗎?」

  「做蠢事。到我後面去。」他繞到她前面,擋在她和黑熊之間。

  「你才該在後面,我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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