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因為您太美啦。」他那雙有力的大手、冷酷的藍眼睛和大鷹鉤鼻讓她隱隱約約聯想起某種兇狠威武的猛禽。「事實上,普蘭達說了很多,有用的卻沒一句。」外表看來,他服飾雖豪華,卻歷經磨損,靴子上有片片鹽漬,指甲塗的釉彩斑駁掉落,蕾絲被汗水污染,而且她看出他斗篷下擺有磨痕。「薩洛只會摳鼻子,好像他的鼻涕是黃金。」他站在那裡,雙腕交叉,手掌搭在劍柄上:左邊一把彎曲的多斯拉克亞拉克彎刀,右邊一柄密爾細劍,它們的柄是一對相配的黃金女人像,赤身裸體,神態放蕩。

  「好漂亮的一對劍,這是你的拿手武器?」丹妮問他。

  「倘若死人可以說話,普蘭達和薩洛會親口告訴您我的能量。沒有愛過一個女人,沒有殺死一名對手,沒有吃上一頓精美的大餐,我便不算是活過一天……而我活過的天數若群星一樣數不勝數。殺戮在我手中變成華麗的藝術,世上許許多多的雜耍藝人和火舞者向諸神哭泣,但求有我一半的敏捷和四分之一的優雅。我樂意向您背誦死於我刀下之人的名單,但不等我說完,您的龍就會長得如城堡般巨大,淵凱的牆壘則會崩裂成黃色塵土,冬季來了又去,去而複返。」

  丹妮哈哈大笑,她喜歡這個達裡奧·納·哈裡斯的誇誇其談。「那麼,請拔出你的劍,宣誓為我效勞。」

  眨眼工夫,達裡奧的亞拉克彎刀已然出鞘,其降順禮節同樣誇張,他猛撲而下,臉貼她的腳趾。「我的寶劍是您的。我的生命是您的。我的愛情是您的。我的血液、我的身軀和我的歌謠,統統都是您的。無論生死,我都願遵從您的命令,美麗的女王。」

  「好好活下去,」丹妮說,「今晚為我而戰。,』

  「這不明智,女王陛下。」喬拉爵士冰冷嚴苛地瞪著達裡奧,「戰鬥勝利之前,該把這傢伙緊緊看守住。」

  她考慮了一會兒,搖搖頭。「若他可以帶給我們暴鴉團,定能讓敵軍大吃一驚。」

  「若他背叛您,吃驚的就是我們!」

  丹妮再次低頭看那傭兵。他給她一個微笑——是那種讓她漲紅了臉,扭過頭去的微笑。「他不會的。」

  「你怎知道?」

  她指指那團焦黑的血肉,她的龍正一口接一口地吞食。「我認為這是證據,足以證明他的誠意。達裡奧·納·哈裡斯,讓你的風暴烏鴉們作好準備,我軍發動進攻之後,立刻掩襲淵凱人後方。你能安全返回嗎?」

  「若被逮住,我就說是去探察情報的,並且沒發現什麼。」泰洛西人站起身來,鞠了一躬,然後迅速離開。

  喬拉·莫爾蒙爵士沒走。「陛下,」他直截了當地說,「這是個錯誤。我們對此人一無所知——」

  「我們知道他是個厲害的戰士。」

  「厲害的空談家。」

  「他給我們帶來了暴鴉團。」噢,他的藍眼睛……

  「五百名忠誠堪嗅的傭兵。」

  「如今是非常時期,不能苛求絕對忠誠,」丹妮提醒他。況且我還要經歷兩次背叛,一次為財,一次為愛。

  「丹妮莉絲,我年紀是你的三倍,」喬拉爵士續道,「見識過虛偽的人心,值得信賴的人少之又少,反正達裡奧·納·哈裡斯絕不會是其中之一。你瞧,他連鬍子都染了假色。」

  這話惹惱了她。「而你的鬍子是真的,想說這個嗎?只有你才是我唯一應該信賴的人?」

  他僵硬起來。「我沒這麼說。」

  「你每天都在說。婔雅·菩厲是個騙子,紮羅是個陰謀家,貝沃斯自吹自擂,阿斯坦包藏禍心……你當我還是黃花閨女,聽不出你話裡有話?」

  「陛下——」

  她從他面前闖過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比韋賽裡斯更好的兄長。你是我的首席女王鐵衛,我軍隊的總司令,我最有價值的顧問,我的左右手。我尊敬你,珍惜你——但對你沒有嚮往,喬拉·莫爾蒙,我厭倦了你試圖將世上所有男人從我身邊趕開的舉動,好讓我必須並且只能依靠你一人。這沒用,不會讓我更愛你,」

  她剛開口時,莫爾蒙漲紅了臉,但等丹妮說完,他的面色再度轉為蒼白。被放逐的騎士像石頭般一動不動地站著。「我無條件服從女王陛下的命令。」他簡短而冷淡地說。

  他倆之間的這種狀況讓丹妮很不自在。「是的,」她說,「女王陛下『命令』你立刻前去指揮無垢者,爵士先生,你有場仗需要贏。」

  等他走後,丹妮坐倒在枕墊上,靠著她的龍。她不想如此激烈地對待喬拉爵土,但他無止境的猜疑最終喚醒了睡龍之怒。

  他會原諒我的,她告訴自己,我是他的君主。丹妮發現自己在反思他關於達裡奧的看法,突然間感到非常孤獨。彌麗·馬茲·篤爾保證,她不會再次懷上孩子。坦格利安家族將在我這裡終結。這讓她感到悲哀。「你們是我的孩子,」她告訴三條龍,「我的三個勇猛的好小子。阿斯坦說龍活得比人長久,因此我死後,你們還將繼續活下去。」

  卓耿將脖子繞回來,咬囁她的手。他的牙齒非常鋒利,但嬉戲時,從沒弄破她的皮膚。丹妮笑著把他推得滾來滾去,直到他咆哮起來,尾巴像鞭子一樣甩動。尾巴比以前長了,她注意到,明天還將變得更長。他們現在長得很快,長成後,我就等於有了翅膀,她可以騎在龍上,統領軍隊進入戰場,就像在阿斯塔波時那樣威風,但迄今為止他們還太小,無法承載人的體重。

  午夜過後,沉寂籠罩著營地。丹妮跟女僕們一起留在大帳,而白鬍子阿斯坦和壯漢貝沃斯擔任警戒。等待最難熬。屬￿她的戰鬥正在進行,她卻不能參與其中,反而坐在帳篷裡無所事事,這讓丹妮再次感覺自己是個半大孩子。

  時間像烏龜一樣緩緩爬行,即使姬琪為她揉肩,舒展繃緊僵硬的筋骨,她仍無法安寢。彌桑黛提出給她唱一首「和平之民」的催眠曲,但丹妮搖搖頭。「把阿斯坦找來,」她說。

  老人到來時,她在自己的赫拉卡毛皮中蜷成一團,毛皮陳腐的氣味令她想起卓戈。「當人們為我而戰、為我而死時我睡不著,白鬍子,」她說,「可以的話,再告訴我一些關於我哥雷加的事。我很喜歡你在船上講他如何下決心成為戰士的故事。」

  「陛下您太客氣了。」

  「韋賽裡斯說我們的哥哥曾贏得許多比武的勝利。」

  阿斯坦恭謙地低下白髮蒼蒼的腦袋,「我沒資格質疑陛下的話……」

  「難道不是嗎?」丹妮尖刻地反問,「告訴我真相。這是命令。」

  「雷加王子的英勇無可置疑,卻很少參加比武競技。他不若勞勃或詹姆·蘭尼斯特這般喜歡金鐵之聲,只在必要時才動刀劍,並把那當成世界所賦予的任務。他武藝出眾,因為做每樣事都出眾,那是他的天性,但未能從打鬥中獲得喜樂。人們說他鍾愛豎琴遠甚於長槍。」

  「他一定贏得過某些比武的勝利。」丹妮失望地道。

  「王太子陛下年輕時,曾有一回堂皇地出現在風息堡的比武會上,依次擊敗了史蒂芬·拜拉席恩大人,傑森·梅利斯特大人,多恩的紅毒蛇和後來被證明是禦林中臭名昭著的土匪頭目西蒙·托因的神秘騎士。那天,他在與亞瑟·戴恩的比賽中折斷了十二支長槍。」

  「那他是不是冠軍?」

  「不是,陛下。這一榮譽歸於一名禦林鐵衛的騎土,他在決賽中將雷加王子掀下馬來。」

  丹妮不想聽雷加是如何被掀下馬的。「我哥究竟贏過哪些比武的勝利?」

  「陛下。」老人猶豫地道,「他贏得了最最盛大的一次競賽。」

  「那是哪一次?」丹妮催問。

  「河安大人于神眼湖畔的赫倫堡舉辦的比武大會,就在錯誤的春天那一年。那次盛會舉世矚目。除馬上長槍比武,還有按古老風俗舉行的七方團體比武,以及弓箭與擲斧比賽、賽馬和歌手的競技,傀儡戲演出,外加許多宴會和娛樂。河安大人家財萬貫,更兼出手大方,他宣佈的豐厚獎金吸引了數百名挑戰者。連您尊貴的父親也親臨赫倫堡,而他之前已有多年未曾離開紅堡。七大王國裡最偉大的領主和最優秀的戰士們齊聚一堂,馳騁沙場,卻被龍石島親王搶盡了風頭。」

  「可那次比武中,他給萊安娜·史塔克戴上了愛與美的皇后的桂冠!」丹妮道,「妻子伊莉亞公主也在場,我哥卻將桂冠給了史塔克家的女孩,稍後還將她從未婚夫那兒拐走。他怎能那樣做?多恩女子對他不好麼?」

  「我這樣的人無法評述您兄長心中所思,陛下。伊莉亞公主是位賢淑高貴的女士,然而身體一向脆弱。」

  丹妮緊了緊肩頭的獅皮。「韋賽裡斯曾說都是我的錯,因為我出生太晚噦。」她記得自己激烈地否認,甚至於告訴韋賽裡斯,應該是他的錯才對,因為他生下來不是女孩。為這侮辱,他狠揍了她一頓。「他說,如果我生得早些,雷加便可娶我,而不是伊莉亞,結果便完全不同。若雷加能從妻子那兒得到快樂,就無需追求史塔克家的女孩了。」

  「也許吧,陛下,」白鬍子稍稍停頓片刻,「其實我不知雷加王子生來是否具有快樂的天性。」

  「你把他描繪得好淒慘。」丹妮抗議。

  「不是淒慘,不是,但……雷加王子有一種憂鬱,一種……」老人再度躊躇。

  「說,」她催促,「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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