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為了避雨,」玖健陰沉地說,「除非風暴馬上停止。梅拉,你能不能下去閂門?」

  「我連關都關不上。木頭彎曲得太厲害。好在他們無法穿越鐵柵欄。」

  「他們可以。只需砸掉鎖或絞鏈,或像我們那樣爬上殺人洞。」

  閃電再度撕裂長空,阿多嗚咽起來。緊接著,一記響雷滾過湖面。「阿多!」他邊厲聲叫喊,邊用雙手捂住耳朵,黑暗之中跌跌撞撞地轉圈。「阿多!阿多!阿多!」

  「別!」布蘭喊回去。「別再叫阿多了!」

  沒用。「阿阿阿阿多!」阿多哀號。梅拉試圖抓住他,讓他安靜,但他太強壯,只需聳肩就把她推到旁邊。「阿阿阿阿阿阿多多多多多多多!」閃電填滿天空,馬童尖聲呼叫,玖健也在叫,他沖布蘭和梅拉大喊,要他們讓阿多閉嘴。

  「安靜!」布蘭驚恐地尖呼,阿多從身旁踉踉蹌蹌經過,他伸出手去夠阿多的腿,伸出去,伸出去……

  阿多步履蹣跚,卻突然閉上了嘴巴,緩緩地把腦袋轉來轉去,然後盤腿坐到地板上。雷聲轟然響起,他仿佛根本沒聽見。四人坐在黑暗的塔樓裡,幾乎不敢呼吸。

  「布蘭,你幹了什麼?」梅拉低聲說。

  「沒什麼,」布蘭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撒了謊。我鑽進他體內,就像鑽進夏天那樣。有一瞬間,他成為了阿多。這嚇著他了。

  「湖對面有情況,」玖健說。「我看到有人指著塔樓。」

  我不能驚慌失措。我是臨冬城的王子,艾德·史塔克的兒子,幾乎快要長大成人了,而且還是個狼靈,不是瑞肯那樣的小男孩。夏天就不會恐懼。「也許那不過是安柏家的人,」他說,「或是諾特家、諾瑞家或菲林特家,從山上下來的。甚至有可能是守夜人的弟兄呢。他有沒穿黑斗篷呀,玖健?」

  「夜裡所有衣服都是黑色,王子殿下。閃電來去太快,我無法分辨穿的什麼。」

  梅拉警惕地說,「黑衣弟兄就該騎馬,不是嗎?」

  布蘭不以為然。「沒關係,」他自信滿滿地道,「就算他們想過來也沒辦法。除非有船,或者知道那條堤道。」

  「堤道!」梅拉揉亂布蘭的頭髮,親吻他的前額,「親愛的王子!他說得對,玖健,他們不知道堤道的事,即便知道,也無法摸黑過來。」

  「但夜晚終會結束,若他們逗留到清晨……」玖健沒把話說完。過了片刻,他道,「他們在往先前那人點的火堆裡添柴。」閃電劃過天空,光亮充滿塔樓,將人們統統鏤刻成陰影。阿多一邊前後搖晃,一邊哼哼。

  那明亮的一刹那,布蘭感覺到夏天的恐懼。於是他閉上雙目,睜開第三隻眼,男孩的外皮像斗篷一樣滑落,他將塔樓拋在身後……

  ……發現自己身在雨中,低伏在灌木叢內,肚裡填滿鹿肉。頭頂的天空被閃電撕破,雷聲轟轟隆隆。爛蘋果和濕樹葉的味道幾乎掩蓋了人類的氣息,但那氣息仍舊存在。他聽見硬皮革摩擦碰撞的聲音,看到人們在樹下走動。一個拿棍子的人踉踉蹌蹌地走過,頭上蒙著一張皮,使他看不見也聽不到。冰原狼遠遠繞開,來到一片滴水的荊棘叢後,上面是蘋果樹光禿禿的枝權。他聽到人類說話,雨水、樹葉和馬匹的味道之下,傳來尖銳而強烈的恐懼……

  第四十一章 瓊恩

  地上到處是松針和被風吹落的樹葉,仿佛一層棕綠色地毯,卻為雨水所浸透。

  落葉在腳下咯吱作響。光禿禿的大橡樹、高聳的哨兵樹和成片的士卒松矗立在旁。又一座古老圓塔位於山崗,裡面空空的,牆壁爬滿厚厚一層綠苔蘚,幾乎直達塔頂。「這些石東西是誰修的?」耶哥蕊特問他,「國王嗎?」

  「不,是曾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修築的。」

  「他們後來怎麼了?」

  「死了,或是離開。『布蘭登的饋贈』數千年來都有人耕種,但隨著守夜人軍團的縮減,沒有多餘人手用於犁地、養蜂或種植果園,因此許多田地和廳堂被荒野重新佔據。『新贈地』本有村落和莊園,其中稅收供養著黑衣弟兄,或以貨物,或以勞動,提供食物衣衫。但這些大多也不存在了。」

  「他們是傻瓜,離開這樣一座好城堡。」耶哥蕊特評論。

  「這只是一座塔樓。某個小領主曾帶著家族和效忠他的武士住在這兒,掠襲者到來時,便會燃起烽火報警。真正的城堡,比如臨冬城的塔有這個的三倍高。」

  她似乎認為他在編故事。「沒有巨人托起石頭,怎能造得那麼高呢?」

  傳說「築城者」布蘭登正是憑藉巨人的幫助才建起臨冬城,但瓊恩不想把話題弄複雜。「人們可以建比這高出許多的城堡。舊鎮有座塔是全世界最高的建築,比長城還高呢。」他看出她不相信。如果我可以向她展示臨冬城……為她摘一朵玻璃花園的花,與她在大廳裡歡宴,給她看坐在王座上的國王石像。我們可以在溫泉裡洗澡,在心樹下愛撫,讓舊神看護我們。

  甜美的夢……但臨冬城永遠不是讓他給人展示的。它屬￿他哥哥,北境之王。他姓雪諾,不姓史塔克。私生子,背誓者,變色龍……

  「也許以後我們可以回到這兒,住在那座塔裡,」她說,「你想不想這樣,瓊恩·雪諾?以後?」

  以後。這個詞像長矛般刺入他心房。戰爭以後。征服以後。野人突破長城以後……

  父親大人談論過提拔新領主,安置在廢棄的莊園,作為抵擋野人的屏障。這一計劃需要守夜人讓出贈地裡的一大片區域,但叔叔班揚相信可以說服莫爾蒙總司令,只要新領主們向黑城堡納稅,而非向臨冬城。「但那是春天的夢想,」艾德公爵說,「而凜冬將至,縱然許以土地,也無法吸引人們前往北方。」

  若冬天來去得快,而春天緊接著降臨,我也許會被選中,以父親的名義佔據這些塔樓之一。然而艾德公爵死去,班揚叔叔也失了蹤,他們設想的屏障再也不會實現。「這兒屬￿守夜人。」瓊恩說。

  她嗤之以鼻,「沒人住在這兒。」

  「他們是被掠襲者趕走的。」

  「那他們就是膽小鬼。想保住土地,就該留下來戰鬥才對。」

  「也許他們厭倦了戰鬥。厭倦了每晚上閂,琢磨叮噹衫之流會不會破門而入,擄走妻子。厭倦了收穫或任何可能擁有的家什都被你們盜走。搬到掠襲者所能達到的範圍之外會比較安逸。」倘若長城淪陷,整個北境都將遭受掠襲者的侵擾。

  「你什麼都不懂,瓊恩·雪諾。我們只搶女兒,不搶妻子。再說,你們才是真正的強盜。你們霸佔整個世界,然後築起長城,將自由民擋在外面。」

  「是嗎?」瓊恩有時會忘記她是個十足的野人,每到這時候,她的言行就會主動提醒他,「什麼意思?」

  「諸神創造世界給人類共享。然而所謂的國王們帶著王冠和鋼劍到來,宣稱那全是他們的。『這是我的樹』,他們說,『你不能吃上面的蘋果。』這是我的河,你不能在這兒捕魚。這是我的森林,你不能過來打獵。這些是我的土地,我的流水,我的城堡,我的女人,把你們的手拿開,否則休怪我剁了它。當然啦,朝我下跪的話,我也許會讓你們嗅一嗅。你們稱我們是賊,但賊至少得敏捷、機智和勇敢。下跪的人只會下跪。」

  「哈瑪和骨頭袋子可不是為魚或蘋果而掠襲。他們掠奪長劍和斧子,香料、絲綢與毛皮,攫取能找到的每枚硬幣、每枚戒指和每只珠寶杯子,夏天搶酒,冬季搶肉,任何季節都搶女人,並將她們擄過長城。」

  「那又怎樣?我寧願被強壯的男人偷走,也不要被父親嫁給懦夫。」

  「說是這麼說,但你怎知道對方是好是壞?若被討厭的人偷走怎麼辦?」

  「要偷走我,他必須敏捷、機智和勇敢。這樣他的兒子也會又強壯又聰明。我為什麼要討厭這樣的人呢。」

  「也許他從不洗澡,臭得像頭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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