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九二


  「信才有鬼!等我們離開,他便會打開一桶蜜酒,坐下來享受火腿和蜂蜜,嘲笑在雪地裡挨餓的我們。他是個該死的野人土匪,僅此而已,根本不是守夜人的朋友。」他踢踢巴棱的屍體。「你不相信,就問他去。」

  日落時分,他們就著早些時候葛蘭生的火坑,將遊騎兵的屍體火化。提姆·石東和舊鎮的加爾斯抬出裸屍,一人抓住一頭,晃了兩下,甩進火焰中。弟兄們分了巴棱的衣服、武器、盔甲及其他物品。在黑城堡,守夜人埋葬死者有全套禮儀,然而事急從權,況且骨灰不會變成屍鬼復活。

  「他名叫巴棱,」火焰吞沒人體,莫爾蒙總司令說,「勇敢而堅強,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遊騎兵。他從……他從哪兒來?」

  「白港,」有人接口。

  莫爾蒙點點頭。「他從白港來到我們中間,一如既往,恪盡職守。無論路途遙遠,戰鬥艱辛,始終全力謹遵誓言。我們將難得再見如此之人。」

  「他的守望至死方休,於斯結束,」黑衣弟兄們莊嚴地齊聲頌和。

  「他的守望至死方休,於斯結束,」莫爾蒙重複。

  「結束,」他的烏鴉喊,「結束。」

  煙霧熏痛了山姆的眼睛,讓他感到噁心。他望向火堆,仿佛看到巴棱坐了起來,雙手成拳,在跟吞噬他的火焰搏鬥,但那只有一瞬間,很快盤旋的煙霧就遮掩了一切。然而最糟的是那氣味。若是令人不快的惡臭,或許還能忍受,偏偏被焚燒的弟兄身上散發的氣味太像烤豬肉,惹得山姆唾液橫流,而那只鳥又在「結束,結束」地喊個不停。這實在太可怕,於是他跑到廳堂後面,嘔吐在陰溝裡。

  憂鬱的艾迪走來時,他正跪在爛泥之中。「挖蟲子嗎,山姆?還是不舒服?」

  「不舒服,」山姆一邊虛弱地解釋,一邊用手背擦嘴。「那味道……」

  「沒想到巴棱會這麼香,」艾迪的聲音跟往常一樣乖戾,「我差點切他一塊肉。如果我們有蘋果醬,我也許真的這麼幹。豬肉加蘋果醬是美味啊。」艾迪解開褲帶,拉出命根子。「你最好別死,山姆,否則我恐怕受不了。你的油會滋滋響,比巴棱響得多,我從來無法抗拒滋滋響的油。」他歎口氣,黃黃的尿灑出一道弧線,冒著熱氣。「天亮時我們騎馬出發,你聽到了嗎?熊老說,不管出太陽還是下雪都得走。」

  不管出太陽還是下雪都得走,山姆憂慮地望向天空。「下雪?」他尖聲道,「我們……騎馬出發?所有人?」

  「好吧,不是所有人,有些倒黴鬼得靠腳板子走路。」他抖抖身子。「戴文說我們得學會騎死馬才行,就像異鬼那樣,這樣能節省補給,我問你,一匹死馬究竟能吃多少?」艾迪重新系上褲帶。「我不喜歡這個主意,一旦他們找出駕馭死馬的方法,接下來就輪到人了。很可能我是頭一個。『艾迪,』他們會說,『死亡再也不是躺下不動的藉口,快起來吧,拿著這支矛,今晚你站崗。』嗯,我不該這麼悲觀,也許在他們找到法門之前我就死了。」

  也許我們全都會死,死得比想像的更快,山姆一邊想,一邊狼狽地起身。

  卡斯特得知討厭的客人們將在次日離開,幾乎立刻變得和氣起來,起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和氣。「是時候了,」他說,「我說過,你們不屬￿這兒。然而我會體面地送別你們,一場宴會,哦,一頓飯。我讓老婆們燒烤你們宰殺的馬,再找些啤酒和麵包。」他微笑時露出棕色的爛牙。「沒有比啤酒和馬肉更好的東西。沒法騎的,就吃掉,這才像話。」

  他的妻子女兒拖出板凳和長木桌,忙於烹飪與服侍。除了吉莉,山姆幾乎分不清這幫女人。有的年老,有的年輕,有的只不過是孩子,但她們多半既是卡斯特的女兒,也是他的妻子,個個看上去都有點相像。她們一邊來回走動幹活,一邊互相低聲交談,但從不跟黑衣人說話。

  卡斯特只有一把椅子。他坐在那上面,穿著無袖羊皮背心,粗壯的胳膊覆蓋白毛,一隻手腕戴了個扭曲的金手鐲。莫爾蒙總司令坐在他右邊,長凳的最前端,而弟兄們膝蓋挨膝蓋擠在一起;十幾個人留在外面,看守小門,照料火坑。

  山姆在葛蘭和孤兒奧斯之間找到一個位置,肚子咕咕直叫。卡斯特的老婆們在火上轉動馬肉,烤肉滴下油脂,香味令他流出口水,卻也讓他想起巴棱。儘管自己餓得厲害,但山姆知道,哪怕咬上一口,都會嘔吐出來。這些可憐的馬載他們走了這麼遠,逃離苦海,怎能吃掉如此忠心耿耿的坐騎呢?女人們送來洋蔥,他急切地抓起一個。它的一半腐爛發黑,被他用匕首切掉,將好的那半生吃下去。端上來的還有麵包,但一共只有兩條。當烏爾馬繼續討要時,女人只搖搖頭。麻煩就此開始。

  「兩條?」長凳上的畸足卡爾抱怨,「你們這幫女人瘋了嗎?我們需要更多麵包!」

  莫爾蒙總司令嚴厲地掃了他一眼。「主人給什麼你就拿什麼,然後表示感謝。你莫非想去外面吹風啃雪嗎?」

  「我們很快就會去了。」畸足卡爾沒因熊老的怒氣而退縮。「我想吃卡斯特藏起來的東西,大人。」

  卡斯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我給你們烏鴉的夠多了。我還有這幫女人需要供養。」

  短刃戳起一塊馬肉。「沒錯,這麼說你承認秘密地窖的事了。也難怪,否則怎麼過冬呢?」

  「我是個敬神的人……」卡斯特解釋。

  「你是個吝嗇鬼,」卡爾道,「騙子。」

  「火腿,」舊鎮的加爾斯用虔誠的語調說,「上次我們來是有豬的。我敢打賭他把火腿藏起來了。熏火腿,醃火腿,還有培根肉。」

  「香腸,」短刃說,「長長的黑香腸,石頭一樣硬,可以儲藏好幾年。我敢打賭他在地窖裡掛了上百根。」

  「燕麥,」獨臂奧羅道,「玉米,大麥。」

  「玉米,」莫爾蒙的烏鴉拍翅附和,「玉米,玉米,玉米,玉米,玉米。」

  「夠了,」莫爾蒙總司令的聲音蓋過鳥兒沙啞的喊叫,「安靜,統統給我安靜,我不想再聽到這種話。」

  「蘋果,」格林納威的加爾斯道,「一桶又一桶的秋蘋果,酥脆可口。外面有蘋果樹,我看見了。」

  「幹漿果。捲心菜。松仁子。」

  「玉米。玉米。玉米。」

  「醃羊肉。這兒有個羊圈。他儲藏著許多桶羊肉,大家都知道。」

  此刻,卡斯特的神情像要朝所有人啐口水。莫爾蒙總司令站了起來。「安靜,我不想再聽到這種話。」

  「那就把麵包塞進耳朵裡,老傢伙。」畸足卡爾推開桌子站起來,「還是你他媽的已經把該死的麵包屑咽下去了?」

  山姆看到熊老漲紅了臉。「你忘了我是誰?坐下!吃東西,安靜。這是命令。」

  沒人說話。沒人動。所有眼睛都看著總司令和大個子畸足遊騎兵,他們倆也隔著桌子互相瞪視對方。山姆覺得似乎卡爾先屈服,正準備不情不願地坐下……

  ……卡斯特卻手執斧子站了起來,黑鐵的大鋼斧是莫爾蒙作為客人送他的禮物。「不行,」他低吼,「你不能坐,說我是吝嗇鬼的人不配睡我的屋簷,吃我的東西。滾出去,跛子。還有你,你,你。」他將斧子依次指向短刃和兩個加爾斯。「空著肚子睡外面冰冷的雪地去,你們這些混蛋,否則……」

  「該死的雜種!」山姆聽見其中一個加爾斯咒道,但沒看清是哪一個。

  「誰叫我雜種?」卡斯特怒吼,他左手一掃,將盤子、馬肉和酒杯推下桌子,右手操起斧頭。

  「大家都知道,」卡爾回答。

  卡斯特的動作快得讓山姆無法相信,他手持斧頭躍過桌子。一個女人尖叫起來,奧斯和格林納威的加爾斯拔出匕首,卡爾則跌跌撞撞向後退去,絆到躺在地上的傷員拜延爵士。卡斯特一邊惡狠狠地咒駡,一邊朝他撲來,不料遭殃的卻是自己。短刃鬼魅般出擊,抓住野人的頭髮,將他腦袋往後一提,匕首在咽喉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從左耳直到右耳。然後他粗暴地一推,野人向前撲倒,臉朝下砸在拜延爵士身上。拜延痛苦地嘶叫,而卡斯特浸泡在自己的鮮血中,斧子從指間滑落。卡斯特的兩個老婆開始哀嚎,第三個在咒駡,第四個沖向美女唐納,試圖摳出他的眼睛。他將她擊倒在地。總司令陰沉地站在卡斯特的屍體前,怒火沸騰。「諸神會詛咒我們,」他大喊,「客人在主人的廳堂裡將主人謀殺,這是滔天惡行。根據賓客權利,根據世間的法則——」

  「長城之外沒有律法,老傢伙,記得嗎?」短刃抓住卡斯特一位老婆的胳膊,用帶血的匕首尖抵住她下巴。「把秘密地窖的所在告訴我們,否則你的下場就跟他一樣,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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