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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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三妓依舊統治著門內的市集廣場,但如今已然荒廢,石頭和瀝青桶散居四處。嬉戲的小孩們爬上長長的木制投擲臂,像群猴子似的在上面晃蕩,互相追逐。 「待會記得提醒我,要亞當爵士分配金袍子在此看守,」騎過投石機之間時,提利昂吩咐波隆,「傻小子們非得摔下來,折了脖子不可。」這時上方傳來一聲呐喊,一堆馬糞擲在財政大臣前方不遠處。提利昂的坐騎人立起來,幾乎把他掀翻。「仔細想想,」他一邊努力勒馬一邊說,「還是別管了,就讓這幫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像熟南瓜似的落下來砸個稀爛。」 他的心情本就不好,而今這群頑童竟然當眾羞辱他,更讓他怒火萬丈。日復一日,婚姻成了他最大的苦惱。珊莎·史塔克至今仍是處女,而大半個城堡的人似乎都知道!今早上馬時,他就聽見兩名馬童在背後嘰嘰咕咕,偷笑出聲。他覺得連馬兒都在嘲弄他。一直以來,提利昂每晚耐著性子假裝履行義務,寄希望於婚姻的實情不致洩露,可惜一切都歸無用。不知是珊莎蠢到向她的侍女傾訴呢?——毫無疑問,她們都是瑟曦的人——還是瓦裡斯的小小鳥在作怪? 有何區別?反正結果是他受人輕賤。整個紅堡,不拿這當笑柄的似乎只有他的「夫人」。 珊莎過得也很淒慘。提利昂每每想打破她用禮貌編織的盔甲,給予她男人的慰籍,但他知道沒用。不管嘴上說得多動聽,在她眼底,他其實是個醜陋不堪的怪物。況且還是個蘭尼斯特。這就是他們給他的妻子,這就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她恨他。 同床的夜晚是痛苦之源。提利昂習慣裸睡,而今卻無法忍受。他的夫人被訓練得很嫻淑,從不說半句頂撞的話,但每當她看到他的身體,那種目光簡直讓人無地自容。於是他囑咐她穿上睡袍。我想要她,他心想,是的,我也想要臨冬城,但最想要的還是她,管她孩子還是女人。我想給她安慰,我想聽她歡笑,我想她開開心心地和我在一起,我想她把歡樂、痛苦、悲傷和欲望與我分享。想到這裡,他苦澀地笑了。是啊,我好希望自己如詹姆一般高大,像魔山一樣強壯。諸神慈悲!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雪伊。結婚的消息,提利昂不願瞞她,在成婚的前一天,他吩咐瓦裡斯將她帶來相見。他們在太監的臥室同床,當雪伊為他寬衣解帶時,他扣住她手腕,將她推開。「等等,」他說,「我有件事必須跟你講。明天……我就要和……」 「……珊莎·史塔克結婚。我知道。」 他半晌說不出話來。這事連珊莎本人都不知道,她怎麼……?「你怎麼知道?瓦裡斯講的?」 「我送洛麗絲去聖堂禱告時,聽見某個侍酒跟塔拉德爵士閒話,而他又是從一位恰好聽見凱馮爵士和你父親談話的女僕那裡聽說的。」她掙脫抓握,將衣服流暢地拉過頭。和從前一樣,裡面沒穿內衣。「我不擔心,她不過是個小孩子,您會搞大她的肚子,然後回到我身邊來。」 他內心的一部分渴望相信她。相信她,他苦澀又嘲諷地想,唉,侏儒,雪伊果真是你渴望的一切啊。 爛泥道上人潮洶湧,但在金袍子的驅趕下,兵士和平民都為小惡魔的隊伍讓道。眼窩深陷的兒童群聚在旁,有的沉默呆望,有的放聲乞討。提利昂從錢包裡取出一大把銅板,拋擲出去,孩子們旋即展開爭奪,互相叫喊推擠。他們中的幸運兒大概今晚能吃上一塊黴麵包。市集廣場從未有過如此擁擠,提利爾家已運來無數補給,但食物的價格仍高得離譜。六個銅板買一個南瓜,一個銀鹿換一堆玉米,一枚金龍的價值則是一刀牛肉或六隻骨瘦如柴的豬崽。雖然如此,買家依舊絡繹不絕。形容憔悴枯槁的男女圍滿每一輛馬車、每一個貨攤,而那些淒慘無助的人則站在巷子口,陰鬱地觀看。 「這條路……」他們來到鉤巷口,波隆開口問,「你想去……?」 「沒錯。」視察河濱只是幌子,提利昂另有目的。這件事他不想去做,但別無選擇。於是他們離開伊耿高丘,朝維桑妮亞丘陵底部那堆由彎曲小巷組成的迷宮走去。波隆當先領路,提利昂不時回頭,查看是否有眼線跟蹤,但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只有一個驅策馬車的貨郎,一個在窗邊倒夜壺的老太婆,兩個用木棍打鬧的小孩,三名押送俘虜的金袍子……他們看起來都很無辜,但他卻不放心。八爪蜘蛛瓦裡斯可不是那麼好欺瞞的。 他倆轉過一個拐角,接著是另一個,然後緩緩騎過一群婦女。波隆帶他在彎曲的窄巷裡穿梭,走了很長一段,經過破碎的拱門。馬蹄「得得」地踏過石階梯,階梯上有一具戰鬥中燒焦的馬屍。這裡的建築又矮又擠,待波隆在一小巷口停下,前方的路已不容兩人並騎。「前面轉兩個彎到頭,那傢伙就在最後一棟房子的地窖裡。」 提利昂翻下馬。「在我返回之前,不准任何人出入。我不會待得太久。」他把手伸進斗篷,確保那些金龍還在隱藏的荷包裡。三十金龍!對這無賴而言,真是筆意外之財。他快步踱進小巷,一心只想早點完事。 這間酒肆十分狹小,黑暗而潮濕,牆上裝點著硝石,天花板極矮,若是波隆進來,非得低頭不可。提利昂·蘭尼斯特則沒這種煩惱。此時,前廳只有一個目光呆滯的女人坐在粗木吧台後面,她遞給他一杯酸葡萄酒,說:「他在後面。」 後面的房間更黑,只在矮桌上有根搖曳的蠟燭,旁邊是一壺酒。桌邊的男人十分猥褻,他很矮——所謂的「矮」並非針對提利昂而言——稀梳的棕發,粉紅的臉頰,扣上骨扣的鹿皮夾克也遮掩不住他的大肚子。他用柔軟的雙手死死握著一把十二弦木豎琴。 提利昂在他對面坐下,「銀舌西蒙?」 對方點點頭,他頭頂中央已經禿了。「首相大人,」他回話。 「錯了,當今首相是我父親。我只是他的聽差。」 「您會再發達的,我相信,我相信,像您這樣有本事的人可不多。親愛的雪伊小姐告訴我,您最近結婚了,怎不叫上我呢?讓我為您的婚宴表演一曲。」 「夠了,我老婆最受不了別人嘰嘰喳喳,」提利昂道,「至於雪伊,咱倆都清楚她不是什麼貴族小姐,假如你不提她的名字,我將非常感激。」 「遵命,首相大人,」西蒙說。 提利昂記得上次見到他時,只需稍加言辭,便能令他汗流浹背,而今這歌手卻不知從哪兒找到幾分勇氣。大概是那壺酒的功勞,或者是我自己的失誤——我威脅過他,卻不曾實現,想必他把我當成無牙的獅子。想到這裡,他歎口氣,「別人都說,你是個極有天賦的歌手。」 「您這麼講,真是太好心了,大人。」 提利昂逼自己微笑,「依我看,你應該將你迷人的音樂傳播到自由貿易城邦,布拉佛斯、潘托斯和裡斯都堪稱音樂之都,那裡的人們對你這樣的明星可謂禮敬有加。」他吮了一口酒。很劣,也很重。「你可以周遊九大城邦,好好享受音樂的快樂,就算一城待上一年,也決不會枯燥。」他伸手進斗篷,摸到隱藏的金幣。「眼下港口有待重建,只好麻煩你前去暮穀城坐船,記住,我的部下波隆會為你準備上好的馬匹,而我也將欣然提供旅行費用……」 「可是,大人,」對方抗議,「您還沒聽過我唱呢。至少聽一曲,好嗎?」他的指頭熟練地伸到琴弦上,輕柔的樂聲隨即充溢地窖。西蒙放聲歌唱: 他奔馳在城裡的街道,離開那高高的山崗 馬踏過鵝卵石階小巷,帶他到姑娘的身旁 她是他珍藏的寶貝呀,她是他含羞的期望 項鍊和城堡都是空呀,比不上姑娘的吻好 「沒完呢,」換氣的時候歌手聲稱,「噢,很長很長,尤其是疊句,自以為寫得特別好:金手觸摸冰冰涼呀,而姑娘小掌熱乎乎……」 「夠了,」提利昂將拳頭從斗篷裡抽出來,把錢放在桌上,「這首歌再也不要讓我聽到,否則……」 「否則?」銀舌西蒙放開豎琴,喝一口酒,「可惜,可惜。不過說實在話,正如我師傅的教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歌,這點您無法否認的。好吧,既然您不喜歡,我只好找識貨的人囉。或許,去找太后?您父親大人?」 提利昂揉揉鼻子上的傷疤,緩緩地說:「我父親對歌手毫不關心,而我老姐並沒有某些人想像的那麼慷慨。聰明的歌手應該明白,有時候沉默比歌唱掙得更多。」他認為自己說得夠明白了。 西蒙沒有忽略他的暗示,「我的價碼很公道,大人。」 「很好,」提利昂一開始就擔心三十金龍不足以平服事端,「說吧。」 「在喬佛裡國王的婚宴上,」對方道,「歌手們將舉行一次盛大的表演。」 「沒錯,上場的還有戲子、小丑和跳舞的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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