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八〇


  聽見她問話,胖子睜開眼睛。眼睛周圍的皮膚紅得如此厲害,以至於艾莉亞聯想到漂浮在一碟鮮血之上白煮蛋。「水……喝水……」

  「誰的?」她又問。

  「別管他們,小子,」鎮民告訴她,「不關你的事。你走你的路。」

  「他們幹了些什麼?」她問他。

  「他們在翻斗瀑砍死八個人,」他解釋,「說是要找弑君者,找不到,就開始強暴和謀殺。」他用大拇指比比那具本該是命根子的地方卻爬滿蛆蟲的屍體。「那傢伙肆意下流,罪有應得。好啦,快走吧。」

  「一口,」胖子朝下面喊,「行行好,孩子,就一口。」老人抬起胳膊抓住欄杆,他的籠子劇烈搖晃起來。「水,」鬍子裡滿是蒼蠅的人喘著氣說。

  她看著他們肮髒的頭髮、淩亂的鬍鬚和通紅的眼睛,看著他們因乾渴而開裂出血的嘴唇。他們是狼,她心想,和我一樣。這就是她的族群嗎?他們怎可能是羅柏的手下?她想揍他們,狠狠地揍他們;她也想哭喊。所有的北方人——不論死活——似乎都期盼地瞧著她。老人從鐵柵杆間擠出三根指頭,「水,」他說,「水。」

  艾莉亞從馬上一躍而下。他們傷害不了我,他們都快死了。她取出鋪蓋卷裡的杯子,向噴泉走去。「想幹嗎,小子?」鎮民叫道,「不關你的事。」她渾不理會,將杯子舉到魚嘴邊。水濺到手指和衣袖上,但艾莉亞沒有動,直到杯子灌滿。當她返身走向籠子時,鎮民過來阻止,「離他們遠點,小子——」

  「她是個女孩,」哈爾溫說,「別碰她。」

  「沒錯,」檸檬說,「貝裡伯爵不會贊成把人關在籠子裡,活活渴死。你們幹嘛不學正派人的樣,送他們上吊呢?」

  「他們在翻斗瀑做的,可不是什麼正派人的事!」鎮民沖他吼。

  柵欄之間的空隙太窄,無法把杯子遞進去,好在哈爾溫和詹德利過來幫忙。她踩在哈爾溫併攏的雙手上,躍至詹德利肩頭,然後抓住籠頂柵欄。胖子仰臉貼緊鐵條,艾莉亞把水澆下去。他急切地吮吸,清水順著腦袋、面龐和雙手流下,他又去舔潮濕的柵欄。若不是艾莉亞趕忙抽手,他還要舔她的手指。接著她用同樣的方式給另外兩人喂水,一大群人聚過來看。「這事『瘋獵人』會知道的!」一個男人威脅,「他不會喜歡。是的,他不會喜歡!」

  「那他更不喜歡這個。」安蓋給長弓上弦,並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引弓而射。羽箭自下而上,正穿胖子下顎,他抖動一下,便死了,但籠子使他無法倒下。射手又放兩箭,了結另兩個北方人。一時間,集市廣場裡只剩水花濺落聲和蒼蠅的嗡嗡響。

  valarmorghulis。艾莉亞默念。

  集市廣場東面矗立著一座樸素的客棧,石灰粉刷的牆,碎裂的窗戶,半邊屋頂被燒,但洞給補上了。門上懸有一塊木招牌,畫一隻咬了一大口的蜜桃。他們在客棧角落的馬廄邊下馬,綠鬍子大聲呼喊馬夫。

  豐滿的紅發店家一看到他們便愉快地大聲吆喝,開起嘲弄的玩笑。「哈哈,你是綠鬍子?灰鬍子?聖母慈悲,你啥時候變得這般老了?檸檬,是你嗎?還穿著這件破斗篷,對吧?我知道你從來不洗,我知道,你怕上面的尿被清掉之後,我們發現你原來是個逃跑的禦林鐵衛!七弦湯姆,好色的老山羊!來看兒子啦?來晚了來晚了,他騎馬跟那該死的獵人走了。喏,別說他不是你兒子!」

  「他沒有我的嗓子,」湯姆虛弱地抗議。

  「但他有你的鼻子。沒錯,聽姑娘們說,其餘部分也和你差不多。」此時她發現了詹德利,便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瞧瞧,多棒的小公牛。這胳膊,等著艾麗斯來瞧吧。哎喲,他還像女孩子一樣臉紅。好咧,艾麗斯會幫你改改的,小子,她不會才怪。」

  艾莉亞從沒見過詹德利臉紅。「艾菊,別碰大牛,他是個好孩子,」七弦湯姆道,「我們只需要床,舒服地睡一晚。」

  「這話只能代表你自己的意見,我的好歌手。」安蓋伸手摟住一位健壯的年輕女僕,她臉上的雀斑跟他一樣多。

  「床當然有,」紅發的艾菊說,「蜜桃客棧從不缺床。但你們得先進澡盆,上次來老娘屋簷下過夜,把跳蚤全留下了。」她戳戳綠鬍子的胸膛。「你身上的還是綠色!要不要吃東西?」

  「你有的話,當然卻之不恭,」湯姆確認。

  「你啥時候說過不要呢,湯姆?」女人呵斥。「喏,我會給你的朋友們烤頭羊,給你一隻乾癟癟的老耗子。呸,連這你都不配,除非給老娘哼三兩支曲兒,或許我就心軟了。唉,沒辦法,誰叫我喜歡同情人呢。好啦,來吧,來吧。卡絲,拉娜,燒幾壺水。吉欣,幫我脫他們的衣服,它們也得煮一煮。」

  她的威脅一一兌現。艾莉亞拼命分辨:不到兩周前才在橡果廳洗了兩次,但紅發女人毫不理會。兩個女僕一邊將她硬生生架上樓梯,一邊爭論她到底是男是女。叫海麗的女僕贏了,因此另一個不得不提來熱水,用剛毛刷替她使勁搓背,幾乎搓掉一層皮。她們拿走斯莫伍德夫人給她的衣服,替她換上帶花邊的亞麻布衣,把她打扮得像珊莎的玩具娃娃。好在她餓了,無暇顧及這麼多,等她們弄完後連忙下樓吃東西。

  艾莉亞穿著笨乎乎的女孩衣服坐到大廳時,記起西利歐·佛瑞爾的教誨,要她「洞察真相」。她發現這裡的女侍比任何一家客棧都多,而且大多年輕標緻。從黃昏時分起,蜜桃客棧就有許多男人進進出出,但他們都不在廳內逗留,甚至當湯姆拿出木豎琴,唱起「六女同池」,也沒有吸引什麼關注。木制樓梯老舊高聳,男人帶女孩上樓,踩出劇烈的吱嘎聲。「我打賭,這是一間妓院,」她低聲對詹德利說。

  「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妓院。」

  「我知道,」她堅持,「就是有許多女孩的客棧。」

  他又漲紅了臉。「那你在這兒幹嗎?」他問,「該死,貴族小姐不該來妓院,大家都知道。」

  一個女孩坐到他對面的凳子上。「誰是貴族小姐?那個瘦瘦的?」她看看艾莉亞,咧嘴大笑。「我是國王的女兒呢。」

  艾莉亞知道自己受了嘲弄。「你才不是。」

  「啊,那可說不定哦。」女孩聳聳肩,一側外衣滑落下來。「他們說勞勃國王躲這兒的時候跟我媽上過床,然後才去打仗。雖然所有女人他都上過,但勒斯林說他最喜歡我媽。」

  這女孩確實有國王的頭髮,艾莉亞心想,濃厚稠密的炭黑頭發。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詹德利也有。許多人都有黑頭發。

  「我媽為我取名鐘兒,」女孩告訴詹德利,「以紀念那場戰役。好啦,我打賭我可以敲響你的鐘,你想不想要啊?」

  「不想,」他生硬地說。

  「才怪,我打賭你想。」她一隻手順著他的胳膊滑過。「索羅斯和閃電大王的朋友我不收費。」

  「不想,我說了不想。」詹德利猛然起身,離開桌子,走進外面的夜色之中。

  鐘兒轉向艾莉亞,「他不喜歡女孩子?」

  艾莉亞聳聳肩。「他不過是笨啦,就喜歡打磨頭盔,用錘子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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