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七五


  「等我贏得戰爭的勝利,奪回父親的王座,我的騎士們將收起武器,回到城堡裡,回到妻兒和母親身邊……回到生活中去。但這些太監沒有生活,到了無仗可打的時候,我該拿這八千個太監怎麼辦呢?」

  「無垢者是優秀的衛兵和看守,陛下,」彌桑黛道,「再說,如此精良又經驗豐富的部隊,不難找買家。」

  「他們說,在維斯特洛不能買賣人口。」

  「不管以哪方面而論,陛下,無垢者都不是人。」

  「若我真把他們賣掉,怎麼知道他們不會被用來反對我呢?」丹妮尖銳地問,「他們會那麼做嗎?跟我作對,甚至傷害我?」

  「只要主人下令,他們就不會問問題,陛下。任何懷疑都早已從他們身上剔除,他們只知道順從。」她有點不安。「當您……您用不著他們的時候……陛下可以命令他們自刎。」

  「即使如此,他們也會照辦?」

  「是的。」彌桑黛的聲音輕下去。「陛下。」

  丹妮捏捏她的手。「但你不希望我讓他們這麼做,對嗎?這是為什麼?你為什麼如此在意?」

  「小人不……我……陛下……」

  「告訴我。」

  女孩垂下眼睛。「他們中有三個是我的兄弟,陛下。」

  希望你的兄弟像你一樣聰明而堅強。丹妮往後靠回枕墊上,讓轎子載她繼續前進,最後一次回到拜勒裡昂號,把一切安排妥當。也許是最後一次回到卓耿身邊了,她陰鬱地抿緊嘴唇。

  當晚是個狂風呼嘯的黑暗長夜。丹妮一如往常地喂她的龍,卻發現自己沒有胃口。她獨坐在船長室裡哭了一會兒,花了很長時間才擦乾眼淚,準備好跟格羅萊再爭論一番。「伊利裡歐總督不在這裡,」最後她不得不告訴他,「即使他在,也無法動搖我的決心。比起船隻,我更需要無垢者,退下,不要再說了。」

  如果我回頭,一切就都完了。怒火焚毀了恐懼與悲哀,帶給她片刻的堅強。她連忙召來血盟衛和喬拉爵士。他們是她唯一真正信任的人。

  完事之後,她本打算睡覺,好好休息,為明天作準備,但在狹小窒悶的艙室內翻來覆去一個小時,卻始終不能如願。她走出門,發現阿戈正就著一盞搖晃的油燈為弓安上新弦,拉卡洛盤腿坐在他身邊,用油石打磨亞拉克彎刀。丹妮讓他倆繼續,自己走到上層甲板去體味夜晚清涼的空氣。船員們各自來回奔忙,沒有理會她,但喬拉爵士須臾便出現在欄杆邊。他從來都離得不遠,丹妮心想,他太瞭解我的心情。

  「卡麗熙,您該睡會兒。明天會很炎熱,很辛苦,我向您保證,您需要體力。」

  「記得埃蘿葉嗎?」她問他。

  「那拉劄林女孩?」

  「他們要強暴她,是我阻止了他們,並把她置於我的保護之下。可當我的日和星死後,馬戈又把他奪了回去,將她大騎特騎,最後割了喉嚨。阿戈說那是她的命。」

  「我記得,」喬拉說。

  「我曾經十分孤獨,無比寂寞,喬拉,除了哥哥就只有自己。我是如此一個擔驚受怕的小東西,本該保護我的韋賽裡斯,反而變本加厲地傷害我、恐嚇我、甚至售賣我。他不該那麼做。他不僅是我哥哥,還是我的國王。若非為保護弱者,諸神又怎麼會指派國王和女王呢?」

  「有些國王自己指派自己,比如勞勃。」

  「他並非真正的君王,只是個篡奪者,」丹妮輕蔑地說,「毫無正義可言。正義……才是君王的追求。」

  喬拉爵士沒有回答。他只是微笑著撫摸她的頭髮,如此輕柔。這已足夠。

  那天晚上,她夢見自己就是雷加,正統帥大軍前往三叉戟河。但她騎的是龍,不是馬。她看到長河對面篡奪者的叛軍穿著玄冰的盔甲,而她用龍焰沐浴他們,讓他們像露水一樣融化,使得三叉戟河如洪流般迸發。她內心的一小部分知道自己在做夢,其餘的部分則歡欣雀躍。事情正該如此。現實乃是場惡夢,而我這才剛剛醒來。

  她果然在黑暗的艙室中醒來,仍然帶著勝利的激情。拜勒裡昂號似乎跟她一起蘇醒,她聽見木頭微弱的吱嘎聲,流水擊打船殼,頭頂的甲板有腳步聲,以及別的……

  艙室內還有一個人。

  「伊麗?姬琪?你們在哪兒?」女僕們沒有應答。太黑了看不見,但她能聽見她們的呼吸。「喬拉,是你嗎?」

  「他們睡了,」一個女人說,「都睡了。」這聲音非常接近,「真龍也需要睡眠。」

  她就站在我面前。「誰在那兒?」丹妮朝黑暗中望去,有一個影子,一個極其模糊的輪廓,「你要幹什麼?」

  「記住:要去北方,你必須南行。要達西境,你必須往東。若要前進,你必須後退。若要光明,你必須通過陰影。」

  「魁晰?」丹妮從床上一躍而起,猛地打開門。昏黃的燈光瀉進船艙,伊麗和姬琪睡意朦朧地坐起來。「卡麗熙?」姬琪揉著眼睛喃喃地說。韋賽利昂也醒過來,張嘴噴出一團火焰,照亮了黑暗的角落。沒有戴紅漆面具女人的蹤影。「卡麗熙,您不舒服?」姬琪問。

  「一個夢。」丹妮搖搖頭,「我做了一個夢,僅此而已。繼續睡吧。我們都繼續睡。」然而她試了又試,卻再也沒睡著。

  如果我回頭,一切就都完了。第二天早晨,丹妮經由港口城門進入阿斯塔波時,反復提醒自己。她不敢思考自己的隨從是多麼地少,多麼地無足輕重,否則就會失去所有勇氣。今天她騎在銀馬上,穿著馬毛短褲和彩繪皮背心,一條青銅獎章帶系於腰間,另兩條交叉在胸前。伊麗和姬琪為她編好辮子,並掛上一個叮噹作響的小銀鈴,代表在塵埃之殿中被她焚燒的魁爾斯不朽者。

  今天早上,阿斯塔波的紅磚街市幾乎可算擁擠。奴隸和僕人排列在道路兩邊,奴隸商人和他們的女人則穿上托卡長袍,自階梯形金字塔上俯視。說到底,他們跟魁爾斯人也沒什麼不同,她心想,不過是急切地想看看真龍,好告訴自己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她不由得略帶悲哀地思及,不知其中多少人會有孩子。

  阿戈握著巨大的雙弧龍骨長弓走在前面,壯汗貝沃斯在母馬右邊步行,女孩彌桑黛在左側,殿后的是身穿鎖甲和外套的喬拉·莫爾蒙爵士,他朝任何敢靠近的人怒目而視。拉卡洛和喬戈護著轎子,丹妮已下令移除頂蓋,把她的三頭龍綁在平臺上。伊麗和姬琪在轎旁騎行,努力讓他們保持平靜。此刻韋賽利昂的尾巴甩來甩去,煙霧從鼻孔裡憤怒地升起;雷哥也覺得不大對勁,三次試圖起飛,卻被姬琪手裡沉重的鎖鏈牽制。卓耿則蜷成一團,翅膀和尾巴緊緊縮攏,惟眼睛沒有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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