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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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過去現在都很壞,」她贊同。「當時母狼也看到了,並指點給她的兄弟們。『我可以給你找匹馬,外加合適的盔甲,』幼狼提出。小個子澤地人向他道謝,但沒有答應。他的心都碎了。澤地人比別人矮,但有骨氣。那孩子不是騎士,他的族人沒一個是騎士,他們坐船而不是騎馬,他們劃槳而不會用槍。儘管他很想復仇,但他知道這樣做只會讓自己出醜,給族人丟臉。那天晚上,沉默的狼邀他同住,入睡之前,他跪在湖岸邊,面對湖水,望向千面嶼所在的方向,向著北境和澤地的舊神祈禱……」 「你從沒聽父親說過這個故事?」玖健問。 「講故事的是老奶媽。梅拉,繼續講啊,你不能就這樣停下。」 阿多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覺。「阿多,」他不停地說,「阿多,阿多,阿多,阿多。」 「好吧,」梅拉說,「如果你想聽剩下的……」 「我當然要聽。快講啊。」 「馬上長槍比武計劃進行五天,」她道,「同時進行的還有一場聲勢浩大的七方團體比武,以及弓箭比賽、擲斧比賽、賽馬和歌手的競技……」 「那些都不用管。」布蘭焦急地在阿多背上的籃子裡扭動,「就說長槍比武。」 「謹遵王子殿下命令。如前所述,大城堡主人的女兒是愛與美的皇后,由四個兄弟和一個叔叔守護,但在第一輪,她的兄弟就都被擊敗了。但勝利者也只是短暫地佔據他們的位置,很快也紛紛落馬。到第一天結束,恰巧豪豬騎士贏得了挑戰者的地位,第二天早晨,草叉騎士和雙塔騎士也獲得勝利。就在這天下午黃昏,太陽西斜之時,一位神秘騎士出現在賽場上。」 布蘭未卜先知地點點頭。神秘騎士經常出現在競技場上,用頭盔掩蓋面容,盾牌上要麼是空白,要麼就是大家都不認識的紋章。他們往往是由著名的勇士假扮的。龍騎士伊蒙曾以淚之騎士的身份贏得比武大會的勝利,以命名自己的妹妹為愛與美的皇后,取代國王的情婦。而無畏的巴利斯坦兩度穿上神秘騎士的盔甲,第一次時才十歲。「這就是那小個子澤地人,我敢打賭。」 「沒人知道,」梅拉說,「但那神秘騎士確實身材矮小,且穿著七拼八湊的盔甲,一點也不合體。他盾牌上畫了一棵屬舊神的心樹,那是一棵白色魚梁木,上面有一張紅色的笑臉。」 「也許他來自於千面嶼,」布蘭猜測,「他是綠色的嗎?」在老奶媽的故事中,這些守護者們個個有暗綠的皮膚,樹葉代替了頭髮,甚至會長角,但布蘭不知道那神秘騎士如果有角的話,還怎麼戴頭盔。「我敢打賭他是舊神派來的。」 「也許是的。神秘騎士向國王行過禮,然後騎向比武場盡頭,五名挑戰者的帳篷就在那裡。你知道他要向哪三個叫陣。」 「豪豬騎士,草叉騎士,還有雙塔騎士。」布蘭聽過很多類似的情節,知道故事會如何發展。「他就是那小個子澤地人,我告訴過你的。」 「不管他是誰,舊神賜予他力量。豪豬騎士首先落馬,接著是草叉騎士,最後是雙塔騎士。他們都不受歡迎,因此當新的挑戰者誕生時,圍觀的老百姓為這笑面樹騎士熱烈歡呼。他的手下敗將們試圖贖回馬匹和盔甲,笑面樹騎士透過頭盔用洪亮的聲音斥道:『教你們的侍從懂得榮譽,把這當贖金就夠了。』失敗的騎士嚴懲了他們的侍從,馬匹和盔甲便被交還。就這樣,小個子澤地人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回應他的或許是綠人,或許是舊神,又或許是森林之子,誰說得准呢?」 這是個好故事,布蘭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斷定。「後來呢?笑面樹騎士有沒贏得比武的勝利,並娶到一位公主?」 「沒有,」梅拉說,「當晚在大城堡裡,風暴領主和頭骨與親吻騎士都發誓要挑開他的面甲,國王本人也鼓勵人們向他挑戰,他宣稱藏在頭盔後面的臉不會是他的朋友。但第二天早上,當傳令官吹響號角,國王就座之後,只有兩位挑戰者出現。笑面樹騎士竟消失了。國王異常憤怒,派他兒子龍太子去追,結果只找到一面掛在樹上的彩繪盾牌。長槍比武繼續進行,最後的贏家是龍太子。」 「哦。」布蘭思考了一會兒,「這是個好故事。不過傷害他的應該是那三個壞騎士,而不是他們的侍從,這樣小個子澤地人就可以把他們都殺死了。關於贖金那部分很無聊。神秘騎士應該贏得比武大會的勝利,擊敗每一位挑戰者,最後命名母狼為愛與美的皇后。」 「她的確成為了愛與美的皇后,」梅拉說,「那是一個更加悲傷的故事。」 「你肯定以前沒聽過這個故事,布蘭?」玖健問,「你父親大人沒告訴過你嗎?」 布蘭搖搖頭。這時天色已晚,長長的影子爬下山坡,如黑色的手指一般穿過松林。既然小個子澤地人可以造訪千面嶼,或許我也行。看來所有的故事都有個共通點,那就是綠人確有神奇的魔力,他們也許能讓我再次行走,甚至成為騎士呢。他們把小個子澤地人變成了騎士,即使只有一天,他心想,對我來說,一天就夠了。 第二十五章 戴佛斯 這是一間暖和的黑牢。 沒錯,它很黑。雖然走廊牆壁上的壁台裡插著火炬,微弱而搖曳的橙光透過古老的鐵欄杆照射進來,但牢房的後半部分仍沉浸在黑暗之中。它也很潮濕,龍石島這樣的地方,這是預料之中的事,畢竟大海近在咫尺。它裡面還有老鼠,和任何黑牢一樣,甚至還更多。 但戴佛斯無法抱怨寒冷。龍石島下平整的岩石通道裡通常很溫暖,戴佛斯常聽說,越往下就越熱。他估計自己正在城堡底下,手掌按住黑牢牆壁,能感覺到點點溫熱。也許那些古老的傳說是真的,龍石島乃是由地獄的岩石所構成。 他們將他帶來這裡時,他正在生病。戰爭失敗之後,咳嗽外加發燒就困擾著他,唇上都是破裂的血泡,黑牢的暖意也不能阻止顫抖。我將不久于人世,他記得自己曾這樣想,我將很快死在黑暗之中。 不久,戴佛斯發現,跟其他許多事情一樣,這次他又想錯了。他依稀記得一手輕柔的手和一副堅定的嗓音,年輕的派洛斯學士俯視著他,喂他溫熱的大蒜湯和罌粟花奶,以消除疼痛與顫慄。罌粟讓他沉睡,這期間,他們用水蛭給他放血,吸掉毒素——或者說根據醒來時手臂上的咬痕,他這麼猜測。之後,咳嗽停止,血泡消失,他們提供魚肉湯,裡面還有胡蘿蔔和洋蔥。終有一天,他意識到自己比當初黑貝莎號在腳下爆炸,並將他拋進長河時更為強壯。 接著,他被交給兩名看守。一個又矮又壯,有寬闊的肩膀和強健的巨掌。他穿鑲釘皮甲,每天給戴佛斯帶來一碗燕麥粥,有時候會往裡面摻一些蜂蜜或牛奶。另一個看守年紀較大,彎腰駝背,臉色發黃,長著油膩肮髒的頭髮和粗糙的皮膚。他穿一件白天鵝絨上衣,胸前用金線鏽了一圈星星,但衣服很不合身,顯得又短又寬,而且肮髒破舊。他會給戴佛斯帶來一盤肉末或燉魚,有回甚至拿來半份鰻魚派。鰻魚太膩,難以下嚥,即便如此,這已是黑牢囚犯鮮有的待遇。 黑牢厚厚的石牆上沒有窗戶,自然毫無日月之光,只能根據看守換班來分辨晝夜更替。他倆都不跟他說話,但他知道他們不是啞巴,有時候,他聽見換班時看守會粗率地交談幾句。他們甚至連名字也不告訴他,他只好替他們取外號,又矮又壯就叫「麥片粥」,而那駝背黃臉的叫「鰻魚」——因為那半份鰻魚派的關係。根據一日送來的兩餐,根據牢房外壁臺上火炬的更換,他簡單地推斷著日期。 在黑暗中,人會變得寂寞,渴望聽見聲音。因此每當看守們來到戴佛斯的牢房,不管送食物還是換便桶,他都試圖跟他們講話。他知道,申辯或懇求都不會有人理睬,因此他問問題,期望某天某位看守會開口。「戰爭有何進展?」他問,「國王還好嗎?」除此之外,他還詢問自己的兒子戴文,詢問希琳公主,詢問薩拉多·桑恩。「天氣怎麼樣?」他問,「秋季風暴開始了嗎?狹海上仍有船隻航行嗎?」 不管問什麼,結果都一樣,他們從不回答,儘管有時候「麥片粥」會看他一眼,讓戴佛斯產生些許希望。「鰻魚」則連這點也沒有。在他眼中,我不是人,戴佛斯心想,只是一塊會吃飯會說話會拉屎的石頭。他覺得自己比較喜歡「麥片粥」,他至少還當他是個人,而且懷有一種古怪的仁慈。戴佛斯懷疑這滿黑牢的老鼠正是他喂的。有一次,他聽見那看守在跟老鼠講話,仿佛當它們是孩子,又或許這只是又一個夢罷。 他們不要我死,他意識到,為某種目的,他們要我活下去。他不願去想那是什麼目的。桑格拉斯伯爵曾被關在龍石島下的黑牢裡,連同赫柏·藍布頓的兩個兒子——但他們最終都被活活燒死。我早該將自己交付給大海,戴佛斯邊想,邊凝視著欄杆外面的火炬,我早該任憑那艘船過去,死於礁石之上。喂螃蟹也好過葬身火焰。 然後有一天夜裡,當戴佛斯快吃完晚飯時,突然感到一陣詭異的紅暈朝他襲來。他抬起頭,透過欄杆,看到她站在鮮紅的光暈裡,大紅寶石戴在喉頭,她紅色的眼睛在火炬的光輝之中閃爍。「梅麗珊卓,」戴佛斯說,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 「洋蔥騎士,」她也同樣平靜地答道,仿佛他倆正在宮殿或庭院裡互致問候,「你還好嗎?」 「比以前好了。」 「你還缺什麼?」 「缺了我的國王。缺了我的兒子。」他推開碗,站起身來。「你是來燒死我的?」 她奇異而血紅的眼睛透過欄杆打量他。「這是個糟糕的地方,對嗎?黑暗而肮髒,沒有豔陽普照,沒有浩月當空。」她抬手指向壁臺上的火炬。「在你和黑暗之間,洋蔥騎士,只有它,只有這小小的火焰,拉赫洛的禮物。假如我把它熄滅……」 「不。」他走向欄杆,「不要。」他知道自己無法忍受獨坐在純粹的黑暗之中,和老鼠為伴。 紅袍女的嘴唇向上一卷,露出微笑。「看來你開始喜歡火焰了。」 「我需要這火炬。」他的五指開開合合。我不會求她,決不會。 「我就好比這火炬,戴佛斯爵士。我倆都是拉赫洛的工具。我倆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阻擋黑暗。你明白嗎?」 「不明白。」也許該撒謊,也許該順著她說,但他戴佛斯不是那樣的人。「你就是黑暗的母親,我在風息堡下親眼見你製造黑暗。」 「英勇的洋蔥騎士竟然害怕一個過往的影子?抬起頭來吧,影子是光明的僕人、烈焰的子孫,然而國王的火焰燒得太過微弱,不敢再汲取半分,否則便會要了他的命。」梅麗珊卓靠近一步。「然而,如果有另一個人……一個火焰熾烈燃燒的人……如果你願意為你的國王效力,請在夜晚造訪我的房間。我會帶給你前所未有的歡悅,並用你的生命之火,製造出……」 「……一個恐怖的怪物。」戴佛斯退離開去。「我不想與你、與你的神有任何瓜葛,女人,願七神保護我。」 梅麗珊卓歎了口氣,「他們沒有保護岡瑟·桑格拉斯,儘管他每天祈禱三次,還拿七芒星當紋章,但在真主拉赫洛面前,他的祈禱變成慘叫,他的身軀化為灰燼。你為什麼要敬拜這些虛偽的神?」 「我一生都敬拜他們。」 「一生?戴佛斯·席渥斯?那只是你悲哀的昨天啊。」她搖搖頭,「你從不怕對國王實言相告,又為什麼要騙自己呢?睜開你的眼睛吧,爵士先生。」 「你要我看什麼?」 「明睹世間本質,真理環汝四周,諸物一目了然。長夜黑暗,處處險惡,白晝光明,勃勃興旺。一黑,一白。一冰,一火。恨與愛,苦與甜,女與男,痛苦與歡樂,凜冬與盛夏,邪惡與正義。」她再跨近一步。「死或者生。對立從古到今,戰爭無處不在。」 「戰爭?」戴佛斯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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