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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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們一起渡過,因為大雨片刻未停,直到深夜。只有夏天想離開山洞,等火堆燃至餘燼,布蘭便讓他走了。冰原狼不像人那樣害怕潮濕,而夜晚在呼喚著他。月光給濕轆的樹木灑上一片深淺不一的銀色,將灰朦朦的山峰染成潔白。貓頭鷹在黑夜中嘯叫,于松樹之間靜默飛翔,而蒼白的山羊沿著山坡走動。布蘭閉上眼睛,任憑自己墜入狼夢中,陷進午夜的氣息與音響。 第二天早晨醒來,火已熄滅,裡德爾家的人不見了,但他留下一根香腸和一打燕麥餅,整整齊齊地包裹在一塊綠白相間的布料裡。有的烤餅摻入了松子,有的摻入了黑莓。布蘭各吃一個,卻不能決定自己喜歡哪一種。有朝一日史塔克會回到臨冬城,他告訴自己,到時候要百倍地報答裡德爾家。 那天,他們走的小徑比較平坦,到得中午,太陽鑽出雲層,布蘭坐在阿多背上的籃子裡,感到相當滿足,還差點睡著了呢。籃子隨著大個子馬童的步伐輕輕搖晃,而他邊走邊哼,這些都讓布蘭昏昏欲睡。後來梅拉輕觸他的手臂,將他喚醒。「看,」她用蛙矛指向天空,「一隻鷹。」 布蘭抬頭看去,只見那鷹展開灰色的翅膀,一動不動地乘風滑翔。他盯著它盤旋升高,一邊疑惑地想:不知如此翱翔是怎樣的滋味。會比攀爬的感覺更棒嗎?他試圖進入那只鷹,離開這愚蠢的殘廢身體,升到空中與它結合,就像跟夏天結合那樣。綠先知能辦到。我也能辦到。他試了又試,直到那只鷹消失在下午金色的薄霧之中。「它不見了,」他失望地說。 「我們還會見到其他的鷹,」梅拉安慰他,「這裡是它們的地盤。」 「我想是的。」 「阿多,」阿多說。 「阿多,」布蘭贊同。 玖健踢開一顆松果,「我覺得阿多喜歡你叫他的名字。」 「阿多不是他的本名,」布蘭解釋,「而是他惟一會說的詞。老奶媽告訴我——她好像是他祖母的祖母——他本名瓦德。」提起老奶媽令他傷心。「你認為鐵民有沒有殺她?」他們在臨冬城沒見到她的屍體,回想起來,他不記得看到過任何女人的屍體。「她沒傷害過任何人,對席恩也很好。她只是講故事。席恩不會傷害她,對嗎?」 「有的人傷害別人只為了炫耀權力,」玖健道。 「臨冬城大屠殺的元兇不是席恩,」梅拉說,「因為許多死者正是他手下的鐵民。」她將蛙矛換到另一隻手。「記住老奶媽的故事,布蘭,記住她講故事的方式,記住她的嗓音。只要你記得,她的一部分就一直活在你心裡。」 「我會的,」他承諾。然後他們繼續攀爬,沿著彎彎曲曲的狩獵小徑穿越兩座石峰之間高高的鞍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話。細瘦的士卒松攀附在周圍山坡上,前方遠處,一條結了薄冰的河流順著山腰流淌而下。布蘭只聽見玖健的呼吸聲和松針在阿多腳下的吱嘎響。「你們知道什麼故事嗎?」他突然問黎德姐弟。 梅拉笑道,「哈,知道一些。」 「知道一些,」她弟弟確認。 「阿多,」阿多哼哼著。 「講個故事嘛,」布蘭道,「邊走邊講。阿多喜歡聽騎士的故事。我也喜歡。」 「頸澤沒有騎士,」玖健說。 「沒有浮在水面上的騎士,」她姐姐糾正,「只有沼澤裡的死人。」 「沒錯,」玖健說。「安達爾人、鐵民、佛雷家族和其他傻瓜,所有妄圖征服灰水望的狂徒,沒一個找得到它。他們騎入頸澤,卻再也出不來,遲早會撞入沼澤,被沉重的鋼鐵拖著沉下去,淹死在盔甲之中。」 一想到水下淹死的騎士,布蘭不禁打了個冷戰。但他並不害怕,他喜歡冷戰的感覺。 「曾有一位騎士,」梅拉說,「他的故事發生在『錯誤的春天』。人們稱他為『笑面樹騎士』,他也許是個澤地人。」 「也許不是。」玖健臉上點綴著斑斑駁駁的綠影。「這故事布蘭王子肯定聽過一百遍了。」 「沒有。」布蘭說。「我沒聽過。就算聽過也沒關係。有時候老奶媽會反復講以前說過的故事,如果那是個好故事,我們就不介意。她常說,老故事就像老朋友,得時不時拜訪。」 「沒錯。」梅拉背著盾牌行走,偶爾用蛙矛撥開擋路的樹枝。正當布蘭以為她終究不會講故事時,她開了口,「從前有個好奇的男孩,住在頸澤裡,他像所有的澤地人一樣矮小,也一樣勇敢聰明而強壯。他自小打獵、捕魚、爬樹,學習族人所有的魔法。 布蘭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沒聽過這個故事。「他做不做玖健那樣的綠色之夢呢?」 「不做,」梅拉說。「但他能在泥沼下呼吸,在樹葉上奔跑,只需低聲輕語,就可以把土地變成水,把水變成土地。他能跟樹木交談,能隔空傳話,能讓城堡出現或者消失。」 「希望我也會,」布蘭憂鬱地說,「他什麼時候遇到樹騎士的?」 梅拉朝他扮個鬼臉。「如果某位王子肯安靜的話,很快就遇到了。」 「我只問問而已。」 「這個男孩學會了澤地所有的魔法,」她續道,「但他還想學會更多。你知道,我們這個民族鮮少背井離鄉,因為身材的關係,有些人會覺得我們古怪,對我們不大友善。但這男孩比多數人都膽大,有一天,當他長大成人的時候,他決定離開澤地,去造訪千面嶼。」 「沒人去過千面嶼,」布蘭反駁,「那裡有綠人守護。」 「他正是要找綠人。於是他和我一樣,穿上縫青銅片的襯衫,帶上皮革盾牌和一支三叉捕蛙矛,劃一條小皮艇,順綠叉河而下。」 布蘭閉上眼睛,試圖想像那個人如何乘小皮艇前進。在他腦海中,那澤地人看上去就像玖健,不過年紀更大,更強壯,而且穿著梅拉的衣服。 「他趁夜穿過孿河城,以避開佛雷家,等到達三叉戟河,便爬上岸來,把小艇頂在頭上,開始步行。他走了好多天,才終於到達神眼湖,這時又把小艇放進湖裡,朝千面嶼駛去。」 「他遇到綠人了嗎?」 「遇到了,」梅拉說,「但那是另一個故事,而且不該由我來講。王子要聽的是騎士嘛。」 「綠人也不錯啊。」 「是的,」她承認,但沒有再說他們的事。「整個冬天,那澤地人都留在島上,但當春天到來,他聽見廣闊的世界在呼喚,知道是該離開的時候了。皮艇仍在老地方,於是他跟島上的人們道別上路。他劃了又劃,直到看見遠處湖岸邊矗立的塔樓。越劃越近,塔樓也越來越高大,最後他意識到這一定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堡。」 「赫倫堡!」布蘭立刻反應過來,「那是赫倫堡!」 梅拉微微一笑,「是嗎?在它的城牆下面,他看到五彩繽紛的帳篷,鮮豔的旗幟在風中飛舞,全副武裝的騎士們騎在披掛鎧甲的馬上。他聞到烤肉的香味,聽到笑聲和傳令官嘹亮的喇叭。一場比武大會即將展開,全國各地的勇士們都來參與。國王帶著兒子龍太子親自蒞臨。白袍劍客們也都來了,以歡迎他們新加入的弟兄。風暴領主和玫瑰領主統統到場,統治岩山的大獅子跟國王起了爭執,沒有前往,但他的許多臣屬還是來了。澤地人沒見過如此華麗壯觀的場景,他知道自己或許永遠也不會再有這個機會。當時他一心只想成為這幅宏偉畫面中的一分子。」 布蘭很清楚這種感覺。他從小就夢想當騎士,直到墜樓失去了雙腿。 「比武開始時,由大城堡主人的女兒擔任愛與美的皇后。五位勇士發誓守護她的後冠,其中包括她的四個兄弟,還有她聲名在外的叔叔,他是一名白袍劍客。」 「她是位美少女嗎?」 「是的,」梅拉邊說,邊跳上一塊岩石,「但還有比她更美的人。其中一位乃龍太子的夫人,身邊有十幾位貴婦作陪。騎士們紛紛乞求她們賜予信物,系於長槍之上。」 「這不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吧?」布蘭懷疑地問,「阿多不太喜歡那種故事。」 「阿多,」阿多贊同。 「他喜歡騎士鬥怪獸的故事。」 「有時候騎士就是怪獸,布蘭。小個子澤地人在場地中穿行,享受著溫暖的春光,沒傷害任何人,不料卻來了三個侍從,都不超過十五歲,但都比他高大。他們三個認為,這是他們的世界,而他無權呆在這裡,所以奪走他的矛,還把他推倒在地,咒駡他是吃青蛙的。」 「他們是瓦德嗎?」聽上去像是小瓦德·佛雷會幹的事。 「他們沒報上名字,但他牢牢記住了他們的臉,以後才能報仇。他每次想起立,都被他們推倒,在地上蜷起身,他們就來踢他。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怒吼,『你們敢踢我父親的人!?』一頭母狼喝道。」 「四條腿的狼還是兩條腿的?」 「兩條腿的,」梅拉說。「母狼用比武的鈍劍攻擊侍從們,把他們趕跑了。澤地人渾身都是瘀青與血痕,因此她將他帶回巢穴清洗傷口,並用麻布包紮。在那裡,他遇到了她族群中的兄弟們:狂野的頭狼,沉默的二狼,以及最年輕的幼狼。」 「當晚,大城堡裡有一場宴會,以為比武大會揭幕。母狼堅持要那男孩出席,她說他是貴族出生,有權跟其他人一樣在長凳上佔有一席之地。要拒絕這頭母狼並不容易,因此他穿上幼狼給找的衣服,走進了那巨大的城堡。」 「在赫倫堡的屋簷下,他與狼群一起用餐,同席還有許多向狼群宣誓效忠的部屬,包括駝鹿、黑熊和人魚,還有的來自荒塚地。龍太子唱了一首悲歌,令母狼抽泣,她的幼狼弟弟嘲笑她哭鼻子,被她反手將酒潑在腦袋上。一名黑衣人起立發言,要求騎士們加入黑夜的軍團。風暴領主鬥酒擊敗了頭骨與親吻騎士。澤地人看到一位少女,她有一雙會微笑的、紫羅蘭色的眼眸,她跟白袍劍客跳舞,跟紅色毒蛇跳舞,跟獅鷲大人跳舞,最後跟那沉默的狼……不過是在野狼替弟弟邀請之後,他弟弟太害羞,不曾離開座位。」 「在這一片歡愉中,小個子澤地人發現了那三個攻擊他的侍從。一個侍奉草叉騎士,一個侍奉豪豬騎士,還有一個侍奉雙塔騎士,這是所有澤地人最清楚的徽紋。」 「佛雷,」布蘭說,「河渡口佛雷家族的壞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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