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六一


  「喏,這就是他荒唐的地方了。那姑娘只想和男人上床,他自己喝醉了辦不了事,也是我的錯嗎?」

  檸檬的破鼻子哼了一聲,「把這事編成歌的是你,還是另外哪個愛死自己嗓音的蠢貨?」

  「我只唱過一次嘛,」湯姆抗議,「而且誰說那首歌寫的是他?明明就是一條魚!」

  「一條軟塌塌的魚,」安蓋嘻嘻笑道。

  艾莉亞才不在乎湯姆的笨歌曲。她轉向哈爾溫,「他說贖金是什麼意思?」

  「我們急需馬,小姐,還有盔甲、寶劍、盾牌、長矛……所有這些都得用錢去買。對了,還要買種子,凜冬將至啊,記得嗎?」他摸摸她的下巴。「你不是我們頭一個用來討贖金的貴族俘虜,希望也不是最後一個。」

  這倒是,艾莉亞明白,古往今來,騎士被俘後就是用來交換贖金的,有些女士也可以。如果羅柏不願付錢呢?她不能打仗,而國王理應將國家置於親屬之上。還有母親大人,她會怎麼說?我闖了這麼多禍,母親還要我嗎?艾莉亞咬緊嘴唇尋思。

  第二天,他們騎到一個叫「高尚之心」的地方,那是一座高山,其頂蜂好似能看到半個世界。環繞頂峰的是一圈巨大蒼白的樹墩,原本都為高聳雄壯的魚梁木。艾莉亞和詹德利圍著山頭邊走邊數,一共三十一個,有些大得她可以當床睡。

  七弦湯姆告訴她,高尚之心曾是森林之子的聖地,他們的魔法仍在此存留。「睡這兒的人不會受傷害,」歌手道。艾莉亞認為這是真的:這座山好高哦,周圍土地又平坦,敵人決不可能悄悄接近。

  湯姆續道,附近百姓都回避此處,因為傳說有森林之子的鬼魂出沒。當年安達爾人的國王「弑親者」艾瑞格砍倒樹林,殺死了他們,他們一直沒得到安息。艾莉亞卻不怕,她從小就聽說森林之子和安達爾人的故事,自己還當過赫倫堡的鬼魂呢。就小時候吧,她也曾躲進臨冬城的墓窖,在王座上的國王石像間玩城堡遊戲,玩美女與怪獸。

  即便如此,入夜之後,她仍舊覺得毛骨悚然。好容易睡著,一陣突來的風雨又將她驚醒,被單被一下子掀掉,旋轉著飛入灌木叢中。她追趕過去時,聽到了說話聲。

  篝火餘燼邊,湯姆、檸檬和綠鬍子在跟一個矮小的女人交談。她比艾莉亞還矮一尺,比老奶媽更老,全身佝僂蜷縮,滿是皺褶,倚在一根疙疙瘩瘩的黑拐杖上。她的白髮如此之長,幾乎拖到地面,寒風吹起,頭髮在腦際飛舞,活似一片白雲。她皮膚的顏色更白,好象牛奶,眼睛卻是紅的,從灌木叢中看去很難明辨。「舊神蠢蠢欲動,不讓我安睡,」她聽見那女人說,「我夢見一個胸口戴著燃燒之心的影子殺了一頭金色的雄鹿,是的;我夢見一個沒有臉孔的男人,等在一座搖搖晃晃的索橋上,他的肩頭棲息著一隻淹死的烏鴉,烏鴉翅膀上還掛著海藻;我夢見一條咆哮的河流和一尾雌魚,她漂浮在水面,臉上有紅色的淚痕,但眼睛卻猛然睜開,啊,使我在恐懼中驚醒。我夢到了這些……還有更多。好啦,為報答我的夢,你的禮物呢?」

  「夢,」檸檬斗篷咕噥著,「夢頂什麼用?雌魚和淹死的烏鴉?昨晚我也做了夢,在夢中吻了從前認識的一位酒館女郎。你會為此付酬嗎,老太婆?」

  「那婆娘早死了,」老婦人嘶叫道,「只有蛆蟲可以吻她。」她轉向七弦湯姆,「我要聽歌,否則就把你們趕走。」

  於是歌手開始表演,唱得如此輕柔悲傷,以至於艾莉亞完全忘記了自我。曲調有幾分熟悉。我敢打賭,若珊莎在,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歌。姐姐不僅知道所有的歌謠,還會甜美悅耳地唱出來。我只會大聲嚷嚷。

  第二天早上,矮小的白髮女人不見了。準備出發時,艾莉亞問七弦湯姆,森林之子是否仍住在高尚之心。歌手咯咯直笑,「你看到她了,對吧?」

  「她是鬼魂嗎?」

  「鬼魂會抱怨關節痛?不,當然不是,她只是個上年紀的矮女人,性格古怪,眼睛邪門,知道一些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如果她喜歡你,就會把信息透漏出來。」

  「她喜歡你?」艾莉亞懷疑地問。

  歌手大笑,「至少喜歡我的聲音。她總讓我唱同一首歌,該死,那首歌好是好,但我也會彈別的咧。」他搖搖頭。「好啦,重要的是,我們終於有了線索,我敢打賭,這下你很快就會見到索羅斯和閃電大王了。」

  「你是他們的部下,他們幹嘛還躲著你呀?」

  對此,七弦湯姆翻翻白眼,回答的是哈爾溫,「這不叫『躲』,小姐……貝裡伯爵東奔西走,很少透露計劃,這樣無人能出賣他。迄今為止,已有數百人、甚至數千人向他宣誓效忠,但我們全跟著他並沒好處,只會耗光這片土地的資源,或被敵軍一網打盡。相反,分散開來,就能同時攻擊十幾個地方,並在敵人作出反應之前撤離。就算我們中的一員被抓住,接受詢問,無論對方怎樣動手,也無法瞭解到貝裡伯爵的動向。」他猶豫片刻。「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接受詢問』?」

  艾莉亞點點頭。「是的,我認得記事本,還有波利佛、拉夫他們。」她把神眼湖畔那間倉庫的事說了出來——她和詹德利就是在那兒被抓的——還講述了記事本提的問題。「村裡藏有金子嗎?」他總如此開頭,「銀子和珠寶呢?存糧呢?貝裡·唐德利恩伯爵在哪兒?有哪位村民幫助過他?他離開後去了哪兒?他身邊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騎士,多少弓手,多少步兵?他們裝備如何?有多少人騎馬?有多少人受傷?可曾見過其他敵人?他們又有多少?什麼時候見著的?他們舉著什麼樣的旗幟?他們去了哪兒?村裡藏有金子嗎?銀子和珠寶呢?貝裡·唐德利恩伯爵在哪兒?他身邊有多少人?他們去了哪兒,你說不說?」想到這裡,她仿佛再次聽到那些慘叫,再次聞到鮮血、糞便和焦肉的臭味。「他總是問同樣的問題,」她認真地告訴土匪們,「但每天問的方式都不一樣。」

  「小孩子不該有如此遭遇,」哈爾溫耐心等她說完,然後評論道,「我們聽說魔山在石磨坊損失了一半部下,沒准這個『記事本』此刻正沿著紅叉河漂浮,被魚兒咬掉臉龐咧;如果不是,那他們又多一項罪狀需要償還。大人說了,事情的起因是首相派他去懲罰格雷果·克裡岡,他也一定會完成這項任務。」他拍拍艾莉亞的肩膀,以示寬心。「快上馬吧,小姐,去橡果廳要騎一整天,好在到達之後我們就能住進房間,吃上熱騰騰的晚飯。」

  他們果然騎了整整一天,夜幕降臨時,才渡過一條小溪,抵達橡果廳。這座巨大的橡木堡壘有石圍牆環繞,城主隨封君凡斯伯爵外出打仗,因此大門緊閉,並上了閂。城主夫人是七弦湯姆的舊識,安蓋說他們曾是戀人。這名弓箭手通常和她騎在一起,隊裡除詹德利之外,就數他的年齡和她最接近,他也常給她講多恩領的風情,卻從不亂開玩笑。他不是我朋友,只是來監視我的,確保我不會再逃走。艾莉亞懂得如何洞察真相,多虧西利歐·佛瑞爾的教誨。

  斯莫伍德夫人待土匪們相當友善,但她譴責他們將小女孩拖進戰爭的行為。檸檬無意中透露艾莉亞是貴族之後,她顯得更為憤怒。「誰給這可憐的孩子穿上波頓家的破衣服?」她質問,「這紋章……看到胸口的剝皮人,許多人會立刻吊死她。」於是艾莉亞被不由分說推上樓梯,按進浴盆裡,用滾燙的熱水清洗。斯莫伍德夫人的女僕們搓得用勁,仿佛真要剝她皮似的,水裡面有東西很香,聞起來是花的味道。

  洗完後,她們堅持要她換上女裝:棕色羊毛長襪和輕薄的亞麻布襯衣,外罩淡綠裙服,裙服上身用棕色絲線繡滿了橡果,褶邊裡也有。「我姨祖母是舊鎮聖堂的修女,」斯莫伍德夫人監督女僕們替艾莉亞系上裙服背後的縛帶,「戰爭開始時,我把女兒送去那邊,等她回來肯定穿不下這些衣服了。你喜歡跳舞嗎,孩子?我的凱瑞琳跳得很可愛,她的歌聲也很美。你呢,你喜歡做什麼?」

  她在草席上蹭蹭腳趾頭,「……針線活。」

  「哦,看不出來,你是個好靜的孩子呀?」

  「呃,」艾莉亞道,「我做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

  「不一樣?我總覺得針線活兒特別需要寧靜細心。你瞧,諸神賜給我們每人不同的天賦和才能,我們就該把它用好。我姨母常說,無論做什麼,只要做到認真二字,發揮出自己的潛力,就等於是一次祈禱。這是個有趣的想法,對吧?希望你下次做針線活時記得這一點。你每天都做嗎?」

  「每天都做,直到弄丟了縫衣針。新的不如原來的好。」

  「唉,非常時局,大家都得將就將就。」斯莫伍德夫人仔細審視裙服,「你看上去是個像模像樣的小淑女啦。」

  才不是淑女,艾莉亞想告訴她,我是冰原狼。

  「我不知你是誰,孩子,」夫人續道,「也許這樣更好。恐怕你是個重要人物。」她替艾莉亞撫平領口。「非常時局,最好就是普普通通,誰也不招惹。我很想把你留在身邊,但這樣其實並不安全。我有城牆,卻沒守衛。」她長歎一聲。

  等艾莉亞梳洗著裝完畢,晚餐已在大廳裡擺開了。詹德利只消看一眼,就樂得酒都從鼻子裡流了出來,哈爾溫「啪」地給了他一耳刮。這頓飯菜色雖然單調但量很足:包括蘑菇墩羊肉、黑麵包、豌豆布丁和黃奶酪烤蘋果。吃完東西,僕人們收拾乾淨之後,綠鬍子低聲詢問夫人關於閃電大王的消息。

  「消息?」她微笑道,「他們十幾天前還在這裡。一共十來個,趕著羊呢——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索羅斯給了我三頭作為答謝,你們今晚吃的就是其中的一頭。」

  「趕羊的索羅斯?」安蓋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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