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三九


  他們一齊看著她;射手安蓋,大個子檸檬,還有那面如菜色、眼神遊移的丈夫。甚至站在廚房門口的沙瑪也斜睨著。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會搶走我們的馬,她意識到,只好走著去奔流城,除非……「我們不要紙,」艾莉亞拍掉熱派手中那張羊皮紙,「我們要外面那條船,還要你們教怎麼用。」

  七弦湯姆瞪了她一會兒,然後他那張大嘴仿佛突然憋不住,大笑失聲。安蓋也笑,大家都在笑,檸檬斗篷,沙瑪,那個丈夫,甚至伺候的男孩……他從木桶後走出來,胳膊夾著一把十字弓。艾莉亞想朝他們尖叫,她強迫自己微笑……

  「有騎兵!」詹德利的尖叫中充滿警惕,他踢門闖進來。「有騎兵!」他喘著氣道,「沿著河邊小路過來,有十幾個。」

  熱派一躍而起,打翻酒杯,但湯姆等人泰然自若。「把頂好的麥酒灑在老娘地板上可不對,」沙瑪說,「乖乖坐下,小子,兔子肉來了。還有你,女孩兒,不管有過什麼遭遇,都已經結束,已經過去了。你現在跟國王的人在一起,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艾莉亞惟一的反應就是伸手過肩去拔劍,剛拔出一半,手腕就被檸檬扣住。「夠了!你想幹嘛!」他扭她的胳膊,直到她鬆手。他的指頭堅硬而佈滿老繭,十分有力。來了!艾莉亞心想,又來了!我又要回到湖邊的倉庫,又要見到奇斯威克、甜嘴拉夫和魔山。他們要偷走我的劍,讓我變回老鼠!她左手握住酒杯,朝檸檬的臉砸去。麥酒湧出來,濺入他的眼睛,接著是鼻子斷裂聲和噴射的鮮血。他吼叫著雙手去捂,她則獲得了自由。「大家快跑!」她一邊尖叫,一邊飛箭般跑開。

  檸檬立即趕上,他的長腿一步當她三步。雖然她又扭又踢,卻依舊被他輕鬆提離地面,在空中掙扎搖晃。血從他臉上流下來。

  「停下,你這小笨蛋,」他邊喊邊晃她,「快停下!」詹德利要過來幫她,但七弦湯姆掏出匕首擋在前面。

  要逃來不及了。外面傳來馬嘶和人聲,片刻之後,一個泰洛西人昂首闊步地走進門來。他比檸檬更高大,濃密的大鬍子末端是亮綠色,新長出來的卻是灰色。後面跟著兩名十字弓兵,扶一個傷員,然後是其他人……

  艾莉亞沒見過如此衣杉襤褸的隊伍,但他們手中的長劍、戰斧和弓箭很精良。有兩人進門時好奇地瞥了她幾眼,但沒有說話。一個戴生銹半盔的獨眼人嗅嗅空氣,咧嘴微笑,一個滿頭僵硬黃髮的弓箭手大叫著要麥酒。隊伍末尾是一個戴獅冠盔的長矛兵,一個跛腿老人,一個布拉佛斯雇傭兵和……

  「哈爾溫?」艾莉亞輕聲道。是他!真的是他!透過鬍子和糾結的頭髮,她看見胡倫兒子的臉,他從前常牽她的小馬在院裡走動,常跟瓊恩和羅柏一起練習長槍衝刺,在宴會上他酒量驚人。而今他雖瘦了,卻變得強壯,還留起了以前從未留過的鬍子。真的是他——她父親的人!「哈爾溫!」她掙扎著向前去,試圖掙脫檸檬鐵一般的抓握。「是我啊,」她喊,「哈爾溫,是我,你不認識我了嗎,不認識了嗎?」淚水湧出來,她發現自己像嬰兒一樣哭泣,又變回從前那個苯女孩。「哈爾溫,是我啊!」

  哈爾溫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她衣服上的剝皮人。「你認識我?」他懷疑地皺起眉頭,「剝皮人紋章……伺候水蛭大人的小廝怎會認識我?」

  一時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有過那麼多名字,她真的還是艾莉亞·史塔克嗎?「我是女生,」她抽泣著,「我是波頓大人的侍酒,但他要把我交給山羊,所以我跟詹德利和熱派一起逃了。你一定認識我的!我小時候,你牽過我的小馬。」

  他瞪大眼睛。「諸神在上,」他的聲音噎住了,「搗蛋鬼艾莉亞?檸檬,快把她放開。」

  「這傢伙打斷了我的鼻子。」檸檬隨手把她扔在地上。「七層地獄,她究竟是什麼人?」

  「她是首相之女。」哈爾溫單膝跪下。「臨冬城的艾莉亞·史塔克。」

  第十四章 凱特琳

  是羅柏,獸舍沸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的長子已帶著灰風回到奔流城,只有那碩大的灰色冰原狼的氣味會惹得獵狗們如此瘋狂吠叫。他會來見我,她心想,艾德慕見了她一次以後,便再沒來過,成天跟馬柯·派柏和派崔克·梅利斯特在一起,聽打油詩人雷蒙德歌頌石磨坊之役。羅柏不是艾德慕,羅柏會來見我。

  雨連著下了好幾天,冰冷灰暗,正與凱特琳的心境相符。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變得越發虛弱,越發神志不清,每當醒來,只會喃喃低語:「艾菊,」然後懇求原諒。艾德慕躲著她,戴斯蒙·格瑞爾爵士雖不情願,仍禁止她在城堡內自由行動,惟有羅賓·萊格爵士的空手而歸給了她不少安慰。兵士們回城時步伐疲倦,渾身濕透,看來是走回來的。韋曼學士說,他們的船被弑君者設計弄沉了。凱特琳請求和羅賓爵士談話,以詳細瞭解情況,卻遭到拒絕。

  有什麼事不對勁。弟弟回來當天,他們爭執之後不久,下面院子裡傳來憤怒的叫囂,她爬上堡頂察看。只見一群人聚集在城堡正門處,牽著上好鞍配的戰馬,高聲喝罵,凱特琳離得太遠,聽不清在說什麼。一面白色冰原狼旗幟擱在地上,一名騎士飛弛而前,踐踏旗幟,沖出城門,另有幾人也依樣而行。這些人在渡口之役裡跟艾德慕並肩作戰,她明白,而今為何如此憤怒?難道弟弟怠慢了他們,侮辱了他們?在人群中,她認出派溫·佛雷爵士——他曾保護她往返苦橋和風息堡——以及他同父異母的兄弟馬丁·河文。離得這麼遠,其他人都看不清楚,反正將近四十人離開奔流城,去往哪裡不得而知。

  他們沒有回來。韋曼爵士不肯透露他們是誰,去了哪兒,以及他們憤怒的原因。「我是來照顧您父親的,僅此而已,夫人,」他道,「您弟弟很快就會成為奔流城公爵,一切消息,可以由他親口告訴您。」

  現在羅柏已從西境凱旋而歸。他會原諒我,凱特琳告訴自己,他必須原諒我,我是他的母親,而艾莉亞和珊莎不僅是我的女兒,也是他的妹妹。他會放我出去,然後我就知道外面發生的事了。

  戴斯蒙爵士來找她時,她已洗浴完畢,穿戴整齊,棗紅的頭髮也梳理安好。「國王陛下西征歸來,夫人,」騎士說,「命您去大廳見他。」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時刻,也是她所懼怕的時刻。我失去了兩個兒子,還是三個?答案很快就要揭曉。

  他們進去時,廳內已站滿了人,每雙眼睛都看著高臺,但凱特琳認得出那些背影:穿著打補丁鎖甲的莫爾蒙伯爵夫人,比在場所有人都高的大瓊恩父子,一頭白髮、掖下夾著飛鷹盔的傑森·梅利斯特,穿著華麗的鴉羽披風的泰陀斯·布萊伍德……他們中有的人想吊死我,有的人假裝不認識我。除此之外,她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似乎缺了什麼。

  羅柏站在高臺上。他不再是孩子了,她心痛地意識到,他已經十六歲,邁入成人階段,而戰爭將他臉上柔和的線條通通融掉,將他變得精瘦而堅強。他把鬍子剃光,但棗紅的頭髮沒有剪,一直披到肩頭。近來的雨水銹掉他的鎖甲,在白披風和外套上留下棕色的污點。或許那是血吧。羅柏戴著青銅和黑鐵的劍冠,戴得自在多了,戴得像個國王。

  艾德慕站在擁擠的高臺下,謙恭地低下頭,羅柏正在表彰他的勝利。「……永不會忘記在石磨坊英勇獻身的戰士。正因為他們所顯示出的北境和奔流城的力量,才使泰溫公爵倍感挫折,不得不回頭對付史坦尼斯。」這番話引起一陣笑鬧和贊同,羅柏舉手示意安靜。「但我們不能放鬆警惕,蘭尼斯特必將再度進犯,為了王國安泰,還得繼續戰鬥。」

  大瓊恩吼道:「北境之王萬歲!」並將一隻鋼甲拳頭沖天舉起。三河流域的領主們也大喊:「三河之王萬歲!」。大廳裡擊拳跺腳的聲音如雷鳴般響亮。

  一片喧囂中,起初少有人關注凱特琳和戴斯蒙爵士,但人們用胳膊互相捅擠,漸漸安靜下來。她高昂著頭,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隨他們怎麼看,我只在乎羅柏。

  高臺上布林登·徒利粗獷的臉,使她感到安心。一個她不認識的男孩正擔任羅柏的侍從,孩子後面站一個年輕騎士,穿著畫了六隻海貝的沙色外套,另一個年長騎士的徽章則是三個黑色胡椒罐,底色為綠銀相間的斑紋。他們間有一位端莊的老婦人和一位美貌少女,看來是她女兒。此外,還有一個跟珊莎年紀相仿的女孩。海貝是西境某家小諸侯的紋章,凱特琳知道,但那個老騎士的紋章她不認識。他們是囚犯嗎?羅柏為何讓俘虜站到高臺上?

  戴斯蒙爵士護她上前,烏瑟萊斯·韋恩將權杖往地上重重一擊,表示肅靜。若羅柏象艾德慕一樣待我,怎麼辦?但從兒子眼中,她看到的不是憤怒,而是別的什麼……憂懼?不,這不可能,他有什麼好怕的?他是少狼主,三叉戟河與北境之王啊。

  叔叔首先向她致意。這條黑魚從不管別人的看法,他徑直跳下高臺,將凱特琳攬進懷中,「回家見到你真好,凱特。」她不得不掙扎著保持鎮靜。「你也一樣,」她低聲說。

  「母親。」

  凱特琳抬頭望向她那威嚴高大的兒子。「陛下,我曾為您的安全回歸而祈禱,聽說您受了傷。」

  「攻打峭岩城時,一支箭射穿手臂,」他道,「但傷口癒合得很好,因為我受到世上最好的照料。」

  「諸神保佑。」凱特琳長出一口氣。說吧,無法逃避的。「他們一定把我的作為稟報了您,是否也解釋過我的理由呢?」

  「為了兩個女孩。」

  「我有過五個孩子,現在只剩下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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