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③ | 上頁 下頁
一七


  「是的,我想起來了,孩子。據說你的徒利外公也快死了,霍斯特公爵,他們告訴你了吧?他是個老頭,雖然沒我歲數大,但黑夜終究會降臨到每個人頭上,只是對某些人而言快一點。你比大多數人更能體會這點,可憐的孩子。我明白,你很悲傷,我們都為你逝去的親人們感到遺憾。」

  珊莎瞟瞟瑪格麗,「當我聽說藍禮大人的死訊時,的確十分悲傷。陛下,他是多麼堂皇的人兒啊。」

  「你真好心。」瑪格麗道。

  她祖母則嗤之以鼻,「沒錯,他堂皇,有魅力,澡也洗得乾淨。他知道如何打扮、如何微笑、如何沐浴,從而得出結論自己該當國王!毫無疑問,拜拉席恩家的人總有些荒唐念頭,我覺得,這都是從他們的坦格利安血統中繼承的。」她擤擤鼻子。「他們曾想讓我嫁給坦格利安家的人,我可不依。」

  「藍禮既勇敢又溫柔,祖母大人,」瑪格麗說,「父親很喜歡他,洛拉斯更是尤有過之。」

  「洛拉斯還小,」奧蓮娜夫人直截了當地說,「善於用木棒把別人敲下馬來,但這種運動不能讓他變聰明。至於你父親,我有時候覺得自己要是個鄉下農婦就好了,才好拿大木勺敲他,把各種思量灌進那顆肥腦袋裡。」

  「母親!」艾勒莉夫人申訴。

  「閉嘴,艾勒莉,少來這種語氣。還有,別叫我母親,如果生過你,我會記得的。總而言之,我又沒說你,只是責備我兒子,癡呆的高庭公爵。」

  「祖母,」瑪格麗說,「注意一下言辭嘛,不然珊莎小姐會以為我們是一群怪人呢。」

  「她會以為我們是一群風趣的人,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們中有一員是這樣。」老婦人轉回珊莎的方向,「那是叛逆,我警告過他,勞勃有兩個兒子,藍禮還有位兄長,他怎麼能要求那張醜陋的鐵椅子呢?嘖-嘖,我兒子告訴我,您就不想讓您的甜心當上王后嗎?你們史塔克家族曾經世代為王,艾林家族和蘭尼斯特家族也是,即便拜拉席恩家,從母系計算也是古代的王族,只有提利爾家在龍王伊耿于『怒火燎原』一役中燒掉正統的河灣王以前不過是總管地位。如果照實說,正如討厭的佛羅倫家經常哀號的那樣,我們家對高庭的權利確實有點站不住腳。『這有什麼關係?』你問,無疑這沒關係,除非是碰上我兒子這樣的呆瓜。將來可能看見孫子坐上鐵王座的前景讓他自我膨脹,就像個……得,你們怎麼稱呼那個?瑪格麗,你最聰明,行行好,告訴你可憐、半聾的老祖母,那種產自盛夏群島、一戳就膨脹十倍的怪魚叫什麼名字?」

  「他們叫它充氣魚,祖母。」

  「它就是那樣,盛夏群島人可沒誇大其詞。如果照實說,我兒子該拿充氣魚當紋章,最好還弄頂王冠戴在魚頭上,就像拜拉席恩家在他們的雄鹿上弄的一樣,這樣該心滿意足了。如果你問我,我得說我們本應和這狀該死的愚行保持距離,擠下的乳汁可不能注回乳房去。充氣魚大人給藍禮公爵戴上王冠以後,我們家就只好沒完沒了地下跪,還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你對此怎麼看,珊莎?」

  珊莎的嘴張了又合,她覺得自己就象條充氣魚。「提利爾家的血統可以追溯到青手加爾斯,」這是倉促間她能找出的最佳答案。

  荊棘女王不以為然,「有什麼用?佛羅倫家、羅宛家、奧克赫特家……一半的南方貴族都一樣。都說加爾斯善於播種,使萬物欣欣向榮,依我看,他用來播種的可不只手而已。」

  「珊莎,」艾勒莉夫人打斷談話,「你一定餓壞了,就讓我們一起享用烤野豬和檸檬蛋糕吧?」

  「我最喜歡檸檬蛋糕,」珊莎承認。

  「行了,我們都知道,」奧蓮娜夫人宣佈,她顯然不打算住嘴。「瓦裡斯那傢伙似乎以為我們該為這點情報感謝他,如果照實說,我不太瞭解太監的思維模式,在我看來,他作為男人最有用的部位都給切掉了。艾勒莉,你叫上菜了嗎,還是想活活餓死我啊?這兒,珊莎,坐我旁邊,我可不像她們那麼討厭。你喜歡看小丑表演,對吧?」

  珊莎扶平裙子,然後坐下,「呃……小丑,夫人?您的意思是……穿雜色衣服的那種?」

  「今天他穿的是羽毛衣。你以為我在說誰?我兒子?這些可愛的女士?不,別臉紅,配上頭髮你看起來活像個大石榴。如果照實說,所有人都是小丑,而穿雜色衣服的比戴王冠的更有趣。瑪格麗,好孩子,召『黃油餅』進來,讓我們看看珊莎小姐的笑容。你們其他人都坐下,我先前沒交代嗎?瞧你們的樣子,珊莎一定以為我孫女身邊是群綿羊呢。」

  黃油餅先於飯菜到來,此人穿著綠黃羽毛做的小丑套裝,頭插一根綿軟的雞冠花。他非常肥胖,圓滾身材,有三個月童那麼大。他翻滾著進入大廳,跳上桌子,把一顆碩大的雞蛋恰好放在珊莎面前。「請敲碎它,小姐,」他指示。於是她敲碎蛋殼,十來個黃色的小雞從裡面冒出來,四下亂跑。「抓住它們!」黃油餅呼喊。年幼的布爾威伯爵夫人攔住一隻,並把它交給黃油餅,只見他昂頭將小雞塞進自己肥腫的大嘴裡,似乎一口便吞了下去。當他打嗝時,細小的黃羽毛從鼻子裡飛出。布爾威伯爵夫人傷心得號啕大哭,可當她看見小雞從自己的裙服袖子裡蠕動而出、爬到手臂上時,眼淚又立刻化為喜悅的尖叫。

  僕人們送上韭蔥和蘑菇燉的肉湯,黃油餅玩起雜耍,奧蓮娜夫人把身子向前噌了噌,手肘靠在桌子上。「你瞭解我兒子嗎,珊莎?你瞭解高庭的充氣魚大人嗎?」

  「他是一個偉大的領主,」珊莎很有禮貌地回答。

  「他是一個偉大的白癡。」荊棘女王糾正,「他父親同樣是個白癡。我指的是我丈夫,前任公爵羅斯。啊,千萬別誤會,我很愛他,他心地善良,在床上也不無能,可腦筋就是轉不過彎來!你知道嗎?獵鷹時,他竟從懸崖上掉了下去。他們說,他一直盯著天空,根本沒注意馬。」

  「而現在呢,我的白癡兒子也在幹同樣的蠢事,只是他騎的換成了獅子而不是馬。騎獅容易下獅難啊,我警告過他,可他只會傻笑。如果你有了孩子,珊莎,記得常常責打,他才會聽你的話。我只有這一個兒子而我捨不得,所以他現在對黃油餅的興趣都比對我的大。我告訴他,獅子可不是隨便能打發走的貓咪,而他把我當做『嘮叨的母親。』如果你問我,我得說在這個國家裡嘮叨的人的確很多,而所有這些國王若肯先放下劍,聽聽他們母親的話無疑會幹得出色許多。」

  珊莎意識到自己又張大了嘴巴。一旁,艾勒莉夫人和其他貴婦正被黃油餅的表演——用頭、肘和寬大的臀部顛橘子——逗得大笑,她趕緊往嘴裡塞了一勺肉湯。

  「關於那個小鬼國王,我希望你說實話,」奧蓮娜夫人突然道,「我指的是喬佛裡。」

  珊莎握緊湯勺。實話?我不能。別問這個,求求你,我不能說出來。「我……我……我……」

  「是的,我在問你,有誰比你更瞭解呢?我承認,那小子看起來確有王者風範。嗯,顯得有些傲慢自大,這也應當歸結于他的蘭尼斯特血統。然而,我們聽說了許多令人困擾的謠言。這些謠言有沒有真實的成分?那小子虐待過你嗎?」

  珊莎神經質地四處張望。黃油餅把一整個橘子放進口中,咀嚼、吞咽,邊用手掌拍打臉頰,邊用鼻子將種子一顆顆吹出來。女人們咯咯發笑,僕人則進進出出,處女居中回蕩著盤子和湯勺的碰撞聲。一隻小雞跳上桌子,走進格雷佛德夫人的肉湯裡面。看樣子,無人關注她,即便如此,她仍舊害怕。

  奧蓮娜夫人不耐煩起來,「你傻盯著黃油餅作甚?我在問你問題,等待你的回答。你的舌頭教蘭尼斯特家拔了嗎,孩子?」

  唐托斯爵士警告過她,只有在神木林裡,才能放心說話。「小喬……喬佛裡國王,他……陛下他英俊又瀟灑,而且……而且像雄獅一樣勇敢。」

  「是啊,蘭尼斯特家的人都是獅子,而提利爾放屁都有玫瑰的香味,」老婦人厲聲喝道,「我問的是他究竟怎麼樣!聰明嗎?有沒有顆好心腸?能不能關心人?具備國王必須的騎士風度嗎?他會鍾愛瑪格麗、深情地待她,並像保護自己的榮譽一樣保護她的榮譽嗎?」

  「他會的,」珊莎撒謊,「他非常……非常帥氣。」

  「見鬼,孩子,你可知道,別人都說你是個像黃油餅一樣的大傻瓜,從前我還不肯相信呢。帥氣?起碼我教導過瑪格麗『帥氣』的價值,那東西全是狗屁!『明焰』伊利昂夠帥氣,你瞧他是個什麼樣的怪物。我把問題再清楚地說一遍:喬佛裡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伸手抓住一名路過的僕人。「我不喜歡韭蔥,把肉湯端開,上乾酪。」

  「蛋糕之後才上乾酪,夫人。」

  「我想什麼時候上就什麼時候上,立刻把乾酪給我端來。」老婦人轉向珊莎。「你在害怕,孩子?別怕,在場的都是女人,只管說實話,沒人會傷害你。」

  「我父親總是說實話。」珊莎靜靜地說,她發覺自己無法拋開疑慮。

  「艾德公爵,是的,是的,他有那樣的好名聲,卻被他們當作叛徒,砍了腦袋。」老婦人直勾勾地瞪著她,目光鋒利而明亮,猶如利劍的尖頭。

  「喬佛裡,」珊莎說,「是喬佛裡幹的。他答應過我會手下留情,可依然砍了父親的頭。他說這就是手下留情,然後帶我到城牆上,強迫我看,看那頭顱。他想讓我哭,可是……」她忽然停下來,遮住嘴巴。我怎麼回事?諸神在上啊,竟然在他們面前說這些,如今覆水難收,早晚會有人告訴小喬……

  「繼續,」催促的人變成了瑪格麗。她是喬佛裡的未婚妻,珊莎不知她剛才聽到多少。

  「我不能說,」如果她把我的話告訴他,如果她說出去?他一定會殺了我,或把我送給伊林爵士。「我……我父親是叛徒,我哥哥也是,我只是個叛徒之女,求求您們,別再讓我說了。」

  「鎮靜,鎮靜!孩子。」荊棘女王命令。

  「她嚇壞了,祖母,你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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