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
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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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瓊恩 當斷掌科林吩咐他去尋柴生火時,瓊恩明白他們死期已近。 能重享溫暖是不幸中的大幸,哪怕為時不長,他一邊從枯木上砍伐枝條一邊想。白靈蹲坐著看他,沉靜一如往昔。我死以後,他會為我哀嚎嗎?就像布蘭墜樓時的夏天?瓊恩不禁思量。臨冬城的毛毛狗會叫麼?身在他鄉的灰風與娜梅莉亞,他們是否會齊聲加入? 月亮從山的這邊升起,太陽從山的那頭落下,瓊恩用打火石和小刀摩擦生火,好容易弄出一縷青煙。火苗搖曳,在刮下的樹皮和枯死乾燥的松針上蔓延,科林走到他身邊。「含羞的新娘,」高大的遊騎兵輕聲道,「如花的美貌。火的美,真讓人擊節讚歎。」 他不像是那種會談論美女和新娘的男人。據瓊恩所知,科林把一生都獻給守夜人。他愛過女人?結過婚嗎?問題難以出口,於是他只默默煽動火苗。當篝火熊熊,他摘下硬邦邦的手套,溫暖掌心,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輕歎,哪有比這更甜美的親吻呢?暖意如熔化的黃油,在指尖擴散。 斷掌在火邊席地盤腿而坐,搖曳的光亮照著他臉上堅毅的線條。從風聲峽撤退的五個遊騎兵只剩他們兩人,終日在霜雪之牙無垠的藍灰荒野中亡命躲藏。 最初瓊恩心存僥倖,希望侍從戴裡吉在峽口攔住野人,但獵號沉寂片刻後又二度響起,人人心照不宣:侍從已然喪命。接著,那只老鷹再次出現,它張開雄偉的灰藍翅膀翱翔在暮靄的天空。石蛇彎弓瞄準,鳥兒卻在他放箭前飛出射程。伊班啐口唾沫,低聲咒駡狼靈和易形者。 之後這一天,他們至少兩次看見那鷹,獵號也一直在身後的群山中回蕩。一響高過一響,一聲近似一聲。等夜幕降臨,斷掌吩咐伊班帶上自己和侍從的馬,沿來路向東朝莫爾蒙的營地全速前進。其他人將為他引開追兵。「派瓊恩去,」伊班勸阻,「他身手敏捷,不遜於我。」 「瓊恩另有任務。」 「他還是個孩子。」 「不,」科林道,「他是守夜人的漢子。」 明月高升,伊班脫離團隊,石蛇和他同行一段,再回頭掩蓋蹤跡。三人奔西南而行。 他們日夜兼程,加急趕路,睡臥馬鞍,只是飲馬時方才稍作休息,之後又繼續前進。他們踏過光禿的岩石,穿行陰鬱的松林和陳年的積雪,翻越冰脊,跨過無名的淺河。科林和石蛇不時折返去清掃蹤跡,但只是白費功夫。他們一直被監視。每個清晨,每個黃昏,老鷹盤旋在山峰之巔,猶如長天中的一個點。 一次,當他們走過雪峰之間的低矮山脊時,影子山貓從巢穴裡出來咆哮,離人們不足十碼。儘管野獸憔悴而饑餓,但石蛇的母馬還是驚慌失措,掀人落馬,飛跑逃跑,等找到它,它已絆在陡坡上,摔斷了腿。 那天,白靈飽餐一頓,科林則堅持要大家將馬血混進燕麥,以增強體力。味道刺鼻的麥粥嗆得瓊恩難受,但他勉力為之。上路之前,他們各自從馬屍上割下十幾條生肉,剩下的都留給了影子山貓。 兩人同騎不可想像。石蛇自願留下,奇襲追兵,他說或能在下地獄前拼掉幾個。科林拒絕了。「如果說守夜人中還有誰能獨步穿越霜雪之牙,那就是你,兄弟。馬兒上不了的山你能上。回拳峰去。把瓊恩的見聞、以及他見聞的方式告訴莫爾蒙。告訴他,古老的力量已經蘇醒,他必須面對巨人、狼靈和更可怕的事物。告訴他,樹眼再現。」 他回不去的。瓊恩一邊看著石蛇消失在大雪覆蓋的山脊上,一邊想。他如一只渺小的黑甲蟲,爬附在起著漣漪的無垠白原中。 自那天起,每個夜晚都更趨淒冷,更趨孤單。白靈不總在身邊,但從未離得太遠。就算分開,瓊恩也能感覺他的存在,對此深感欣慰。斷掌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平日只見他默默騎馬,長長的灰辮子緩緩甩動,幾個鐘頭也沒一句交流,惟一的聲音是馬蹄在石上的輕踏和冷風的慟哭。高山之上,風從未寧息。而今他常能無夢入眠:夢不到狼,夢不到兄弟,惟有空虛。諸神的詛咒之地,連造夢也沒有空間,他告訴自己。 「你的劍可還鋒利,瓊恩·雪諾?」透過閃爍的篝火,斷掌科林問。 「我的劍乃是瓦雷利亞鋼製成,熊老所賜之物。」 「你可還記得發下的誓言?」 「不敢或忘。」那是男子漢永生難泯的誓約。一旦出口,決無反悔。今世的命運由它主宰。 「那麼,請和我一起複誦,瓊恩·雪諾。」 「是。」高懸的明月之下,兩人的聲音和為一體,白靈和群山是他們的見證。「長夜將至,我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我將盡忠職守,生死於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禦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誦畢,天地間惟有火苗的劈啪和晚風的微歎。瓊恩熱切地舒展灼傷的手掌,誓詞在腦海中不斷迴響,他向父親的無名諸神禱告,請讓自己勇敢赴死。快了,馬兒到了體力透支的極限。瓊恩知道,科林的馬甚至連明天也熬不過。 篝火漸衰,暖意褪去。「火焰將滅,」科林說,「倘若長城淪陷,天下的火將全部熄滅。」 瓊恩無話可說。他點點頭。 「我們要麼脫逃,」遊騎兵說,「要麼被捕。」 「我不怕死。」這只算半句謊話。 「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這麼簡單,瓊恩。」 他不明白,「您什麼意思?」 「等他們追上,你得投降。」 「投降?」他難以置信地眨眨眼。野人不拿這些被他們稱為烏鴉的人當俘虜,落到他們手中只有死路一條,除非……「他們只留背誓者,只留曼斯·雷德那樣的逃兵。」 「這就是你將扮演的角色。」 「不,」他拼命搖頭,「決不!我做不到。」 「你會的。這是命令。」 「命令?可是……」 「記住,我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只為維護王國安泰。你是不是守夜人的漢子?」 「是。可是——」 「沒有『可是』,瓊恩·雪諾。只有是,或者否。」 瓊恩挺直身子。「是。」 「那麼,聽著,一旦被擒,你得主動去討饒,就像當初那個女野人求你那樣。他們會要你當面把黑斗篷砍成碎片,要你以父親的墳墓之名發誓,永遠唾棄和詛咒弟兄們和總司令。不管要你做什麼,都不准違抗,統統照辦……但在心裡,你要記得你是誰,記得你的誓言。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直到時機來臨。你的任務是:觀察。」 「觀察什麼?」瓊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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