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一七五


  喬佛裡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我才是國王!殺了他!快殺了他!我命令他們殺了他。」他的手憤怒而狂亂往下一劈……掃過鐵王座無處不在的銳利尖刺,不由得尖聲慘叫。鮮血浸透了緋紅亮麗的錦衣袖口,將其染為暗紅。「媽媽!」他哀號。

  躺在地上的人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國王身上,冷不防奪過一名金袍衛士手中的長矛,拄著它站好。「看哪,鐵王座拒絕他!」他高喊,「他不是真正的國王!」

  瑟曦朝王座奔去,但泰溫公爵如岩石一般紋絲不動,只抬起一根手指,馬林·特蘭爵士便拔劍上前。死亡來得迅速而殘酷,金袍衛士們架住騎士的雙臂。馬林爵士將長劍尖端沒入他胸膛,「不是國王!」他臨死時再度高呼。

  小喬撲進母親懷中。三名學士急忙上前,簇擁著國王母子走出王座後方的國王門。大家議論紛紛。金袍衛士們拖走屍體,在石地板上留下一道明亮的血跡。貝裡席公爵捋著鬍鬚聽瓦裡斯在耳邊低語。是不是該散會了?珊莎疑惑地想。還有二十來個俘虜未曾表態,誰知道他們會宣誓效忠還是放聲咒駡?

  泰溫公爵終於起身。「我們繼續,」聲音清晰有力,立時壓制所有低語。「大人們,想清楚過後,上前來懺悔罪行,懇求原諒。我不許再有鬧劇發生。」他走向鐵王座,坐到離地三尺的臺階上。

  等儀式完全結束,天光已然黯淡。珊莎筋疲力盡地從旁聽席走出來,渾身綿軟無力。她很好奇喬佛裡傷得有多重。據說鐵王座對不配坐在上面的人而言是非常危險的,甚至能殺人呢。

  回到臥室安全的空間,她連忙用枕頭捂臉,以掩飾一聲歡喜的尖叫。噢,諸神保佑,他真的說出口了,他在眾人面前將我遺棄!一個女僕送來晚餐,她差點要親吻她。晚餐有熱麵包、新攪拌的黃油、一碗濃稠的牛肉湯、雞肉和胡蘿蔔,還有浸在蜂蜜裡的桃子。多麼美味!她心想。

  天黑之後,她披上斗篷前往神木林。守吊橋的是一身白甲的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珊莎向他問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痛苦而可憐。從他瞅她的模樣看來,她不確定他是否信服。

  月光穿過層層枝葉,唐托斯等在斑駁的葉影下。「幹嘛愁眉苦臉呀?」珊莎歡快地問候他,「你也在場聽見啦。小喬不要我了,他跟我結束了,他……」

  他握住她的手。「噢,瓊琪,我可憐的瓊琪,您不明白。結束?這才要開始呢。」她的心猛地一沉,「你什麼意思?」

  「太后決不會放你走,決不會。作為人質,你是無價之寶。而喬佛裡……親愛的,他是一國之君,只要想跟你上床,隨時都能佔有你,惟一的區別在於,如今他在你肚裡留下的將不是嫡子,而是野種。」

  「不!」珊莎震驚地說,「他放過我了,他……」

  唐托斯在她耳畔印下一個濕濕的吻。「勇敢起來。我發誓要送你回家,就一定會辦到。日子已經定好了。」

  「什麼時候?」珊莎問,「我們什麼時候離開?」

  「喬佛裡的新婚之夜,等婚宴結束我們就走,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時候紅堡裡全是陌生人,其中一半會喝得大醉,另一半人則會去鬧喬佛裡的新房。這時,您將暫時被遺忘,混亂就是我們的朋友。」

  「婚禮一月之內都不會舉行。瑪格麗·提利爾遠在高庭,這才剛派人去接呢!」

  「您已經等了這麼久,就請再耐心一時,好嗎?來,我有東西給您。」唐托斯爵士從口袋裡摸出一張類似銀色蛛網的東西,捏在粗壯的指頭間晃了晃。仔細一看,原來這是細銀絲編織的發網,珊莎伸手接過,絲線細緻精巧,幾乎沒有重量。銀絲交匯的每個節點都嵌有一小粒寶石,黑黝黝的仿佛能吸收月光。「這是什麼石頭?」

  「亞夏的黑紫晶,十分稀罕,其顏色在日光下會變成深紫。」

  「真可愛。」珊莎邊感歎邊想:可我要的是船,不是發網呀。

  「比您想像的更可愛,親愛的孩子,這上面有魔法。您瞧,正義之劍就在您手中,您會為父復仇。」唐托斯傾身靠近,又吻了她。「您會回家。」

  第六十七章 席恩

  頭一批斥候在城下出現時,魯溫學士來找他。「親王殿下,」他說,「您必須投降。」

  席恩盯著面前一盤燕麥餅、蜂蜜和血腸發呆,這是他的早餐。又一個無眠之夜讓他渾身酸痛,看見食物只想作嘔。「我叔叔還沒回話?」

  「沒有,」學士道,「派克島令尊那兒也沒有消息。」

  「再派幾隻鳥。」

  「沒有用的。這些鳥還沒到達您就——」

  「派出去!」他一拳砸在餐盤上,掀開毯子,裸著身體,怒氣衝天地從奈德·史塔克的床上爬起來。「你是不是想我死?是不是?魯溫,你給我說實話!」

  灰色的小個子面不改色。「我的職責是服務。」

  「沒錯。為誰服務?」

  「為國家,」魯溫學士道,「為臨冬城。席恩,過去我孜孜不倦地教你計算和書寫,歷史與戰略。若你更勤奮好學,我本想教會你更多。我不敢吹噓自己有多麼愛你,不,但我也無法恨你。再說,就算我恨你,只要你佔有臨冬城一天,我受誓言的約束就必須給你忠誠的諫言。現在,我建議您開城投降。」

  席恩彎腰拾起一件髒斗篷,抖掉上面的燈芯草,披在肩上。火,我要升火,還要乾淨衣服。威克斯上哪兒去了?我不能髒兮兮地進墳墓。

  「您不可能守住,」師傅續道,「倘若令尊大人打算施以援手,救兵早就到了,但他關心的只有頸澤。征服卡林灣之後,他才會揮師北上。」

  「你說的有理,」席恩說,「因此只要我佔據臨冬城,就能鉗制羅德利克爵士和史塔克的封臣諸侯們,使他們無力南下夾擊我叔叔。」我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對戰略一無所知,老頭。「必要的話,我手中的存糧足以支撐一年圍城。」

  「不會有什麼圍城。起初一兩天,他們或許會紮營下來加工雲梯,捆紮爪鉤。一旦準備完畢,您的城牆會在上百個地點被同時突破。您也許可以退到主堡固守一時,但其他地方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淪陷。與其那樣,您還不如打開城門,請求——」

  「——他們發發慈悲?他們會給什麼慈悲我清楚得很。」

  「這不失為一種選擇。」

  「我是天生的鐵種,」席恩提醒對方。「我有自己的選擇。他們給過我選擇嗎?不,不用回答,我已經聽夠了你的『諫言』。照我的命令去辦,放出渡鴉,叫羅倫來見我。還有威克斯,讓他把我的盔甲擦拭乾淨。通知守衛在廣場上全體集合。」

  片刻之間他以為學士就要抗命,但魯溫最終只僵硬的一鞠躬,「遵命。」

  他的隊伍小得可憐:寥寥無幾的鐵民,空曠寂寞的廣場。「入夜之前,北方人就要到了,」他告訴他們。「羅德利克爵士帶著所有應召的諸侯一起殺來,但我決不臨陣脫逃。我奪下了這裡,我要守住這裡,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是臨冬城的親王。然而,我不勉強任何人為我而死,趁羅德利克爵士的主力部隊尚未到達,想走的人趕緊撤退,應該有逃命的機會。」他拔出長劍,在地上劃了道橫線。「想留下來作戰的人,請上前。」

  無人回話。穿著鎖甲、皮衣和鑲釘皮甲的眾人,紋絲不動,好似石雕。少數幾個人交換著眼神。烏茲的腳挪了挪重心。迪克·哈爾洛清清喉嚨,吐出一口痰。清風的手指弄亂了安德哈整潔的長髮。

  席恩覺得自己正是下沉溺斃中的人。幹嘛吃驚?他淒涼地想。父親遺棄了我,姐姐、叔叔、連那個狡猾的怪物臭佬,他們統統都拋棄了我。既然如此,我的手下又何必對我忠誠?沒什麼可說的了,沒什麼可做的了。我只好站在這雄偉高大的灰城牆下,在這嚴酷蒼白的晴空底下,手握長劍,等著,等著……

  頭一個越線的是威克斯,他快走三步,垂頭站在席恩身旁。或許是因男孩的行為而羞愧,黑羅倫愁容滿面地跟了上來。「還有誰?」席恩詢問。紅拉夫走上前,接著是科蒙,魏拉格,泰莫和他兩個兄弟,「病人」烏夫,「偷羊賊」哈拉格,四個哈爾洛和兩個波特裡,最後是「鯨魚」肯德。一共十七人。

  沒動的人包括烏茲,斯提吉,阿莎從深林堡帶來的十個人不出意料地無動於衷。「好,你們走吧,」席恩對他們說,「逃到我姐姐那邊去。我向你們保證,她一定會熱烈歡迎。」

  斯提吉至少還知道臉紅,其他人則是一言不發地掉頭離開。席恩望向留下來的十七個人。「上城牆。假如神靈開眼,得以生還,我將永不忘記諸位。」

  其他人走後黑羅倫多待了一會兒,「戰事一開,城裡的人就會反叛。」

  「我知道。你要我怎麼做?」

  「宰掉,」羅倫說,「統統宰掉。」

  席恩搖搖頭,「吊繩準備好了嗎?」

  「好了。您真打算用這個?」

  「你有更好的法子?」

  「有。請讓我拿起斧子上吊橋,放他們來打我。一次來一個、兩個、三個都無所謂。只要我一息尚存,誰也別想過去。」

  他這是找死,席恩想,並非尋求勝利,他要的只是死後受人歌頌。「我們還是用吊繩。」

  「遵命,」羅倫回答,眼裡卻含著輕蔑。

  威克斯為他著裝準備戰鬥。在黑色的外衣和金色的披風下,席恩穿著一件上好油的鎖甲衫,其內還套了一層硬皮甲。他全副披掛之後,拿起武器,登上東牆與南牆交匯處的瞭望塔,好親眼見證自己的毀滅。北方人正散開隊形,包圍城堡。從這裡很難判斷他們的總人數,不過至少有一千——或許是這個數字的兩倍。兩千對十七。他們帶來投石機和弩炮。雖然他還沒看見攻城塔自國王大道隆隆而來,但狼林裡的木材取之不盡,需要多少就有多少。

  席恩用魯溫學士的密爾透鏡察著對方旗幟。不論轉到哪個方向,都能看到賽文家的戰斧旗迎風飛揚,還有陶哈家的三樹旗,白港的美人魚旗,間或還有菲林特家和卡史塔克家的徽記,他甚至還看見一兩面霍伍德家的駝鹿旗。但沒有葛洛佛家的蹤影——阿莎消滅了他們,沒有恐怖堡的波頓家族,也沒有長城邊安柏家的部眾。不過眼前的部隊已經完全足夠。不一會兒,克雷·賽文那小子用長竿打著和平的旗幟來到城門前,宣稱羅德利克·凱索爵士希望和「變色龍」席恩當面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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