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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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沒有窗戶,晝夜毫無分別,反正對於我,所有時刻都和午夜無異。」說罷凱特琳步出大廳,腳步聲空洞地迴響。她朝主堡頂霍斯特公爵的病房登去,一路隻聽外面眾人呼喊:「徒利萬歲!」「乾杯!為少年英雄的公爵大人乾杯!」我父親還沒死,她只想朝他們吼。我兒子雖死了,但我父親還活著,你們真該死,他還是你們的公爵大人。 霍斯特公爵睡得很沉。「他剛喝下一杯安眠酒,夫人,」韋曼學士道:「用來制止疼痛。現在他並不知道您來了。」 「沒關係,」凱特琳說。看著父親的樣子,與其說是活著,不如說他已死,然而相比我那兩個苦命的愛子,他又是實實在在地活著。 「夫人,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嗎?或許,您也要一帖安眠藥?」 「謝謝你,師傅,我什麼都不要。我不會以睡眠來逃避悲傷,那樣對布蘭和瑞肯不公平。你離開吧,去參加慶祝吧,我想和父親獨處一會兒。」 「如您所願,夫人。」韋曼一鞠躬,然後離開了她。 霍斯特公爵躺在床上,嘴巴張開,呼吸微如口哨,仿佛歎息。他的一隻手垂在床邊,枯瘦蒼白,血肉無存,然而當凱特琳觸碰上去,仍能感覺溫暖。她把自己的手指穿過父親的手指,緊緊握攏。不管我握得多緊,都不能留住他,她悲傷地想,就讓他去吧。但她不願鬆手。 「爸爸,我沒有人可以傾訴,」她告訴他。「我祈禱,但諸神不願回應。」她輕柔地吻著他的手。肌膚還很溫暖,蒼白透明的皮膚下,藍色的脈絡盤根錯節,一如遠方的江河。門外大江滾滾東流,紅叉河和騰石河交匯在一起,奔騰不息,但父親手掌裡的河流卻做不到這樣,不久便將乾涸殆盡。「昨晚,我夢見咱們從海疆城回家的情景,就我和萊莎在半途迷路那次,您可還記得?一陣奇特的濃霧包圍過來,咱倆落到隊伍後面。舉目四望,一片灰濛,打馬鼻子往前,一尺都看不清。我們找不到大道。樹木的枝幹像長長瘦瘦的手臂,圍住我們,搔抓我們。萊莎哭了,我喊了半天,聲音卻被濃霧吸收。只有培提爾知道我們在哪兒,他一個人回來,找到了我們……」 「這一次,沒有人會來找我,對不對?這一次,我必須自己尋找自己的路,這好難啊,真的好難。」 「我一直牢記史塔克家的族語。凜冬將至,爸爸,對您來說是如此,對我來說也是如此。如今羅柏不但要對抗蘭尼斯特,還得用同樣的勁頭對陣葛雷喬伊,可這又為了什麼?為一頂金冠和一張鐵椅子?毋庸置疑,這片土地已經血流成河了啊。我想要女兒們回家;我想要羅柏放下刀劍,去瓦德·佛雷那邊挑選一位樸實無華的姑娘,生兒育女,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想要布蘭和瑞肯回來;我想要……」凱特琳耷拉下頭。「我想要,」她重複著這個詞,這個詞須臾便隨風而去。 良久之後,蠟燭閃爍,終歸熄滅。月光從窄窗間的縫隙流瀉而進,在父親臉上留下斑駁的銀色花斑。她聽著他吃力地呼吸所發出的輕弱低語,聽著永無休止的湍激波濤,聽著院裡飄來豎琴彈奏的微弱的情愛歌謠,傷感而又甜蜜。「我愛上一位豔如秋陽的佳人,」雷蒙德唱道,「落霞灑在她的發梢……」 歌聲已止,凱特琳卻沒有察覺。一個又一個時辰轉眼即過,但布蕾妮敲門之前仿佛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夫人,」她輕聲宣告,「午夜已至。」 午夜已至,爸爸,她心想,我必須去履行我的責任。她放開他的手。 獄卒是個鬼鬼祟崇的矮子,鼻上滿是破損的脈絡。進門時,此人正趴在一大杯麥酒和吃剩的鴿子派旁邊,看樣子醉得不輕。他眯起眼睛,懷疑地打量她們。「請您原諒,夫人,艾德慕老爺有令在先,除非持有他的印信授權狀,任何人均不得探望弑君者。」 「艾德慕老爺?莫非我父親死了,而我還不知情?」 獄卒舔舔嘴唇。「沒有,夫人,當然沒有。」 「那好,你要麼打開牢門,要麼和我一起去霍斯特老爺的書房,當面解釋你憑什麼拒絕我。」 他垂下眼睛。「一切照夫人吩咐。」他的鑲釘皮腰帶上掛了一大串鑰匙,他咕咕嚕嚕找了半天,才拿出開啟弑君者牢門的那把。 「回去喝你的酒吧,」她命令。一盞油燈掛在低矮天花板的鉤上,凱特琳把它取下,點燃火焰。「布蕾妮,別讓任何人打擾我。」 布蕾妮點點頭,手按劍柄圓頭,在牢門外站定。「夫人需要我時,出聲便行。」 凱特琳用肩膀頂開厚重的鐵木門扉,踱進一片污穢的黑暗中。這裡可算是奔流城的「肚腸」,也和肚腸的味道一樣難聞。許久未換的稻草散落一地,踩上去沙沙作響。牆上有一塊塊硝石補丁,看不出顏色。透過石壁,傳來騰石河水微弱的脈動,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邊牆腳有一隻裝溢糞便的提桶,另一邊則有個縮成一團的形體。酒壺放在門邊,根本沒動。看來這次要開動腦筋。慶倖的是那個獄卒沒有多嘴貪杯。 詹姆抬起一隻胳膊遮臉,手腕上的鐵銬叮噹作響。「史塔克夫人,」他太久沒說話,嗓子有些嘶啞。「我這樣子,恐怕不能招待您呢。」 「看著我,爵士。」 「光線刺痛了眼睛。您樂意的話,請稍等一會兒,」自那晚在囈語森林被俘以來,詹姆·蘭尼斯特便連刮面也不被允許,那張和太后如此神似的面容而今被蓬鬆的鬍鬚所覆蓋。燈光下,長須閃著金光,他看上去就像碩大的金黃猛獅,雖然被銬住,依然很雄偉。未梳洗的頭髮糾結垂肩,身上衣物業已破爛,面孔則蒼白枯槁……但這位男子依然充滿了力與美。 「你似乎不領我的情。」 「突來的慷慨讓人懷疑。」 「想砍你腦袋輕而易舉,我何必下毒?」 「服毒喪命可被認作自然死亡,腦袋卻不會自動搬家。」他躺在地板,眯眼往上瞧,靈貓一般的碧眼逐漸適應了光線。「我該請您坐下,可惜您老弟忘了安排椅子。」 「我站著就好。」 「行嗎?我得說,您的臉色糟透了。或許是燈光的緣故。」他帶著手銬腳鐐,並互相連接,使得他無論是坐是站都很不舒適。腳鐐還釘在了牆上。「我的手鐲夠沉吧?您還想再加點料嗎?要不要我用它們來演奏呢?」 「全是你自作自受,」她提醒他。「我們讓你以符合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方式舒舒服服待在塔樓囚室,你卻以逃跑來回報。」 「囚室就是囚室,雖然這裡和凱岩城底下某些地方相比,還真算得上陽光明媚的花園。或許有一天,我讓您去見識見識。」 如果他也會恐懼,至少隱藏得很好,凱特琳心想。「一個手腳被銬住的人應該客氣一點,管好嘴巴,爵士。我到這兒不是來聽你恐嚇的。」 「不是?那您八成想和我出軌嘍?難怪他們說寡婦難守空閨。雖然咱們禦林鐵衛發誓永不婚配,但只要您玉口一開,我還是會勉為其難。來,倒兩杯酒,把裙服脫掉,看我有沒有反應吧。」 凱特琳滿心厭惡地俯瞰他。世上還能找到別的人像他這般美麗卻又如此可鄙嗎?」這番話若給我兒子聽見,他非把你宰了不可。」 「除非他還讓我帶著這些玩意兒。」詹姆·蘭尼斯特把鐵鍊弄得叮噹響。「咱們都心知肚明,那小孩根本不敢和我戰鬥。」 「我兒雖年輕,但你若把他當作莽夫,那就大錯特錯……在我看來,當你統帥大軍時,為何來不及向他挑戰呢?」 「算啦,古代的冬境之王也只會在媽咪裙子後面躲躲藏藏嗎?」 「我懶得跟你廢話,爵士,此次來有事相詢。」 「我幹嘛回答?」 「為保住小命。」 「您以為我怕死?」他似乎頗覺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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