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
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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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誠實,恐怖的是這個世界。好了,快飛吧,小小鳥,你不敢面對我,我則受不了你的偷看。」 她一聲不吭地跑開。她害怕桑鐸·克裡岡……然而,她心中又忍不住希望唐托斯爵士有一點點獵狗的桀驁。諸神是存在的,她告訴自己,真正的騎士也存在。所有的故事都不是謊言。 當晚,珊莎又夢到了暴動。暴民們朝她蜂擁而來,大聲尖叫,像一頭瘋狂的千面野獸。不管她轉向何方,眼前都是一張張扭曲的臉孔,仿佛戴著兇殘的怪獸面具。她哭著告訴他們,告訴他們自己是個乖女孩,但他們還是照樣將她從馬上拉下來。「不,」她高喊,「不,求求你們,請不要,不要啊!」沒人理會。她大聲呼喚唐托斯爵士,呼喚她的兄弟,呼喚死去的父親和冰原狼,呼喚那曾獻給她一朵紅玫瑰的英勇的洛拉斯爵士,但無人前來救她。她呼喚歌謠中的英雄,呼喚傻子佛羅理安、萊安·雷德溫爵士以及龍騎士伊蒙王子,但他們都聽不見。女人們像黃鼠狼一樣湧上前,把她圍住,掐她的腿,踢她肚子,還有人打她的臉,牙齒碎裂開來。然後是鋼鐵閃耀的光芒,匕首刺進肚腹,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她整個人支離破碎,只剩絲絲潮濕閃亮的肉片。 她醒了。蒼白的晨光斜射進窗,但她只感到噁心疼痛,好像一夜沒睡似的。雙股之間有些黏黏的東西,掀開毯子一看,原來是血。一時之間,她只想到噩夢成真。她還記得刀子在體內扭轉撕割的滋味。於是她恐懼地挪動,想踢床單卻滾到了地上,赤裸身子,喘著粗氣,下體流血,滿心恐懼。 但當她趴著蜷在地上,忽然明白了過來。「不要,千萬不要,」珊莎嗚咽著,「求求你,千萬不要啊。」她不要自己發生這種變化,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裡,不是現在,不是現在,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瘋狂攫住了她,她撐著床柱站起身,走到水盆邊清洗大腿,擦掉那些黏黏的東西。腿是清乾淨了,水卻成了粉紅。女侍一進門就會發現。然後她想到床單,於是沖回床邊,驚恐地瞪著那灘暗紅污漬,她所有的秘密就清楚明白地擺在那裡。怎麼辦?怎麼辦?必須搶在別人看見之前處理掉,否則就晚了。她不要被逼著跟喬佛裡結婚,她不要跟他睡在一起啊! 珊莎抓起匕首,切割床單,把污漬挖下來。她們問起這個洞,我要怎麼說呢?熱淚從臉上滾落。她將撕破的床單扯下,發現毯子上也有血。我把它們全燒光。她將證物聚成一團,塞進壁爐,用床邊油燈裡的油潤濕後,點火焚燒。然後她意識到血早就一路透過床單滲進羽毛床墊,因此她把床墊也抱來。它又大又重,很難移動,珊莎費盡全力,才塞了一半進火裡。正當她雙膝跪地,拼命將床墊往火焰裡推,濃密的灰煙在四周旋轉,充溢房間的時候,門猛然打開,她聽見女侍倒抽一口氣。 最後,三人合力才將她拖開。之前的一切都白費工夫。床單雖已焚毀,但當她被架開時,兩條大腿又是血跡斑斑。她仿佛用身軀向全世界展開一面蘭尼斯特家族的緋紅旗幟,明目昭彰地將自己出賣給了喬佛裡。 火被撲滅以後,她們抬走焦黑的羽毛床墊,驅散屋內煙塵,然後拿來浴盆。女人們進進出出,低聲細語,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她們將浴盆注滿滾燙的熱水,替她沐浴沖頭,還給她一塊布裹在兩腿中間。此時珊莎已經冷靜下來,不禁為自己的愚行感到羞傀。濃煙把大部分衣服都毀了。有個女人出去帶回一件綠色羊毛連衣裙,大小基本合身。「這不如您自己的東西漂亮,但只好湊合著用,」她一邊說一邊將它從珊莎頭上套下。「您的鞋還完好,您至少不用光腳去見太后。」 珊莎被帶進瑟曦·蘭尼斯特的書房時,她正在吃早餐。「坐下,」太后和藹地說,「餓不餓?」她指指桌上,有粥,蜂蜜,牛奶,白煮蛋和脆皮炸魚。 她一見食物就想吐,好似腸胃打了結。「我不餓,謝謝您,陛下。」 「哼,咱們的提利昂和史坦尼斯公爵鬧得每樣食物都有灰燼的味道。不過你也放起火來了,想做什麼呀?」 珊莎低頭,「血把我嚇壞了。」 「血是你成為女人的標誌。凱特琳夫人應該早告訴過你作好心理準備。你的初潮到來,僅此而已。」 珊莎從沒感覺如此語窮詞短。「母親大人是告誡過我,可我……我以為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我不知道。應該不會這麼……髒亂,應該比較神奇。」 瑟曦太后忍俊不禁。「等生個孩子,珊莎,你就明白了。女人的生命九分髒亂,一分神奇,你很快就會知道……而表面上神奇的部分往往最為髒亂。」她啜一口牛奶。「那麼,你現在是女人了,有沒有一點概念,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我已適合同房共枕,」珊莎說,「並為國王懷孩子。」 太后苦笑,「你已不像從前那樣期盼這個了,我看得出來,也不會怪你。喬佛裡向來不太聽話,甚至連他出生……我整整辛苦了一天半才把他生出來。你無法想像那種疼痛,珊莎,我的尖叫聲如此之大,想必勞勃在禦林裡都能聽見。」 「國王陛下沒陪在您身邊?」 「勞勃?勞勃在打獵。這是慣例,每當我產期一近,我的王夫便帶著獵人和狗逃進森林。回來的時候,他送我一堆毛皮或一隻鹿頭,我則給他一個孩子。」 「我提醒你,我可不想他留下。我有派席爾大學士和足以組成一支軍團的助產婦,以及我弟弟。他們不讓詹姆進產房,他笑問:誰敢攔他?」 「喬佛裡恐怕就不會這麼愛你了。這你該去感謝你妹妹——如果她還沒死的話。他永不會忘記在三叉戟河畔她是如何當你的面羞辱他,他會羞辱你作為報復。不過,你比外表看上去要堅強,估計能挺住一點點的羞恥。瞧,我不就挺過來了嗎?你也許永遠不會愛上國王,但你會愛著他的孩子。」 「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國王陛下,」珊莎說。 太后歎口氣。「你最好多學點謊話,而且要快。史坦尼斯大人不會喜歡這一句,我向你保證。」 「新任總主教說,諸神反對史坦尼斯公爵,因為喬佛裡才是真正的國王。」 一絲奇特的微笑閃過太后臉龐,「他是勞勃的嫡子和繼承人,但勞勃每次抱起他,他都會大哭,令國王陛下很不喜歡。他那群雜種不但總開心地對他咯咯傻笑,當他把手指放進那些低賤的小嘴時,他們還會高興地吮吸。勞勃向來渴望歡樂和笑顏,他總是如此,哪裡能找到這些他就去哪裡,所以去找了他的朋友和他的婊子。勞勃想要被愛。我弟弟提利昂也有同樣的毛病。你想被愛嗎,珊莎?」 「每個人都想被愛啊。」 「看來初潮也沒讓你變聰明,」瑟曦道。「珊莎,容我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跟你分享一點做女人的智慧。愛是毒藥,雖然甜蜜,但依舊能殺人。」 第五十四章 瓊恩 風聲峽中一片黑暗。一天中的大半時間,兩旁的巨石山巒遮蔽陽光,人馬行在陰影下,吐息在冷氣裡結霜。覆冰的水流自頭頂的積雪堆中涓涓滴落,掉在地上,形成凍結的小池,隨即被馬蹄踩踏而碎。幾根雜草從亂石縫隙中掙脫出來,間或還有幾點蒼白的地衣,但此地沒有青草,而他們正在森林之上前進。 小路既陡且窄,盤旋上升,到了山上,狹隘得只能單列前進。侍從戴裡吉走在最前,長弓在手,遠眺偵察。據說他的視力守夜人軍團上下無人能及。 白靈焦躁不安地跑在瓊恩身旁,不時駐足回頭,豎起耳朵,仿如聽見什麼事物在尾隨。瓊恩知道影子山貓不會攻擊活人——除非實在餓得難受,但仍舊拔出長爪,仔細戒備。 峽道最頂點是塊風蝕的灰拱石。從這往下,道路變寬,逐漸下落,直達乳河河谷。科林宣佈團隊在陰影增長前將於此休息。「影子是黑衣人的朋友,」他說。 對此瓊恩深以為然。在陽光下騎行——任山區的豔陽撒落斗篷,驅散浸骨的寒意——固然令人陶醉,卻充滿危險。峽口既有三個守望者,越是深入一定更多,隨時可能遭遇。 石蛇蜷進破爛的毛斗篷,幾乎立刻睡著了。瓊恩和白靈分享醃牛肉,而伊班和侍從戴裡吉則餵養馬匹。斷掌科林背靠岩石坐下,緩慢而無休止地磨著長劍。瓊恩盯著高大的遊騎兵看了一會兒,才提起勇氣走上前。「大人,」他說,「關於那女孩,您還沒過問我後來的經過呢。」 「我不是大人,瓊恩·雪諾。」科林用只剩兩根指頭的手掌平穩地握石磨刀。 「她要我跟他走,她說曼斯會收留我。」 「她說的沒錯。」 「她甚至宣稱我跟她是親戚。她給我講了個故事,關於……」 「……吟游詩人貝爾和臨冬城的玫瑰。石蛇已對我說了。恰好我也聽過這首歌。從前,曼斯每次巡邏歸來都會唱它。他很喜歡野人的音樂,唉,還有他們的女人。」 「您認識他?」 「我們都認識他。」他語調悲哀。 他們曾並肩作戰,親如兄弟,瓊恩明白了,如今卻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他為什麼背誓離開?」 「有人說他為個婊子,有人說他為頂王冠。」科林用拇指試試劍鋒。「曼斯很愛女人,而且也屬那種不愛向別人屈膝的人,這些都沒錯,但他離去的理由更深刻。比起長城來,他更愛荒野。那是他的血液、他的天性。他生來便是野種,是我們從截殺的掠襲者懷中留下的孩子——這種孩子守夜人為之取姓『雷德』①,離開影子塔對他而言不過是回家。」 「當年他是個好遊騎兵嗎?」 「他是咱們這批人中最棒的一個,」斷掌說,「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得上最糟糕的一人。瓊恩,只有索倫·斯莫伍德那樣的傻瓜才鄙視野人,他們其實和我們一樣勇敢,一樣強健,一樣迅捷,一樣聰明,只是缺乏紀律。他們自稱為自由民,每個人都以為自己似國王一般偉大,如學士一樣睿智。曼斯正是如此,他從未學會服從的含義。」 「和我一樣,」瓊恩靜靜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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