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提利昂緊跟國王的馬,闖入這一縫隙,波隆提劍相隨。策馬飛奔之際,一塊凹凸的石頭擦著頭皮飛過,一顆腐爛的白菜砸到曼登爵士的盾牌上,四散飛濺。在他們左側,三名金袍衛士被洶湧的人潮擠倒,接著人群踩著軀體,湧向前來。獵狗的馬仍在跟隨,但主人已不見蹤影。提利昂看見艾倫·桑塔加從馬鞍上被拽了下來,手中拜拉席恩家的黑金旗幟也被扯掉。巴隆·史文爵士則扔下蘭尼斯特的獅子旗,拔出長劍。他左劈右斬的當口,落下的旗幟被人群撕開,千百塊襤褸的碎片如暴風中的紅葉一般旋轉飛舞,頃刻間便歸於無形。有個人跌跌撞撞地出現在喬佛裡馬前,國王驅馬踏過。只聽蹄下一聲慘叫,提利昂辨不清這是男人、女人還是小孩。喬佛裡臉色蒼白,只管向前狂奔,曼登·穆爾爵士伴隨在左,猶如一道白影。

  突然之間,那個瘋狂的世界已被拋在身後,他們「嗒嗒」地穿越城堡前的鵝卵石廣場。一列長槍兵守衛著大門。傑斯林爵士正重整槍騎兵,準備再次衝鋒,長槍兵隊列則向兩邊分開,放國王一行人通過鐵閘門。淡紅色的城牆高矗於頭頂,其上擠滿十字弓手,令人安心。

  提利昂不記得自己如何下的馬。只見曼登爵士正把顫抖的國王扶下來,瑟曦、托曼和蘭賽爾也騎過大門,馬林爵士和柏洛斯爵士緊隨其後。柏洛斯劍上血跡斑斑,而馬林後背的白袍已被撕掉。巴隆·史文爵士的頭盔不見了,他的坐騎大汗淋漓,口吐鮮血。霍拉斯·雷德溫護著坦妲伯爵夫人回來,可她女兒洛麗絲被撞下馬去,沒能逃脫,她急得快要發瘋。蓋爾斯伯爵的臉色比平日更灰白,他結結巴巴地講述總主教如何從轎子裡跌出來,人群一擁而上,而他尖聲祈禱。賈拉巴·梭爾似乎看到禦林鐵衛的普列斯頓·格林菲爾爵士沖回總主教傾覆的轎子邊,但他不能肯定。

  提利昂隱約意識到有個學士正在詢問他是否受傷。他二話不說,推開庭院的人叢,來到外甥面前。他的王冠歪在一邊,上面凝結著糞便。「叛徒!」喬佛裡正激動地嚷嚷,「把他們的頭通通砍掉!我要——」

  侏儒朝喬佛裡泛紅的臉上重重一巴掌,打飛了王冠。接著他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揚腿便踢,「你這瞎了眼的大蠢貨!」

  「他們是叛徒!」喬佛裡在地上嘶喊。「他們辱駡我,攻擊我!」

  「那是因為你放你的狗去對付他們!你以為他們會怎樣?乖乖跪下來任獵狗宰割?你這個被寵壞的小屁孩,一點頭腦都沒有,除了克裡岡,天知道還有多少人給你害死,而你居然逃掉了,毫髮無傷!你這該死的!」他用力踢他。這感覺真過癮,他想多踢兩下,但喬佛裡大聲哀嚎,曼登·穆爾爵士便將提利昂拉開,隨後波隆將他一把抱住。瑟曦將藍賽爾丟給巴隆·史文爵士,自己跪倒在兒子身旁。提利昂甩開波隆的手,「還有多少人在外面?」他大吼,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我女兒!」坦妲伯爵夫人哭訴。「求求你們!得有誰去救洛麗絲……」

  「普列斯頓爵士沒有回來,」柏洛斯·布勞恩爵士彙報,「艾倫·桑塔加也沒有。」

  「『保姆』也沒回來,」霍拉斯·雷德溫爵士說。那是眾侍從給小提瑞克·蘭尼斯特取的綽號。

  提利昂環顧庭院。「史塔克家的女孩呢?」

  一時全場靜默。最後喬佛裡開口:「她一開始騎在我旁邊,之後我就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提利昂用麻木的手指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若是珊莎·史塔克有個三長兩短,詹姆難逃一死。「曼登爵士,你是她的護衛。」

  曼登·穆爾爵士不為所動,「當他們開始圍攻獵狗,我首先想到的是國王。」

  「正該如此,」瑟曦插嘴。「柏洛斯,馬林,回去找那女孩。」

  「還有我女兒,」坦妲夫人啜泣道,「求求你們了,爵士們……」

  柏洛斯爵士看來並不想離開城堡這安全之地。「陛下,」他告訴太后,「只恐我們身上的白袍會激怒暴民。」

  提利昂受夠了,「異鬼把你那操他媽的袍子拿去吧!不敢穿就給我脫掉!你這該死的笨蛋……但你得把珊莎找回來,否則我發誓,我要讓夏嘎把你的醜腦袋劈成兩半,看看裡面除了黑呼呼的糨糊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柏洛斯爵士氣得臉色紫紅,「你說我醜,就你?」他舉起那把血淋淋的劍,帶著護甲的手緊緊握住。波隆一把將提利昂推到身後。

  「住手!」瑟曦厲聲喝道。「柏洛斯,你給我遵命行事,否則這身袍子我們就給別人。記住你的誓言——」

  「她在那兒!」喬佛裡指著大喊。

  桑鐸·克裡岡騎著珊莎的栗色坐騎精神抖擻地一路跑進城門。女孩坐在他身後,雙臂緊緊環抱在獵狗前胸。

  提利昂朝她大喊:「你有沒有受傷,珊莎小姐?」

  她頭皮中有道深深的傷口,鮮血順著額頭滴下來。「他們……他們扔東西……石頭,垃圾,雞蛋……我一直跟他們說,我沒有麵包。可有個男人還是想把我拉下來。獵狗殺了他,似乎……他的胳膊……」她瞪大雙眼,捂住嘴巴。「他把他胳膊砍了!」

  克裡岡將她托到地上。他的白袍破破爛爛,沾染污漬,血從左手袖子上一道參差不齊的裂縫中滲出。「小小鳥在流血。來人!誰把她帶回籠子治傷啊。」法蘭肯學士趕緊上前。「桑塔加死了,」獵狗續道。「四個人將他拖倒,輪流用鵝卵石砸他腦袋。我宰了一個,卻救不了艾倫爵士。」

  坦妲伯爵夫人走近來,「我女兒——」

  「壓根兒沒見著。」獵狗皺著眉頭環顧庭院。「我的馬呢?要是那馬有個三長兩短,我非找人算帳不可!」

  「它跟著我們跑了一段,」提利昂說,「但不知後來怎樣。」

  「火!」城牆上一聲尖叫。「大人們,城裡失火了!跳蚤窩燃起來了!」

  提利昂已經極度疲倦,然而現在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波隆,帶足人手,務必確保水車的安全,」諸神保佑,野火!如果有一丁點火星濺上那些……「情非得已的話,可以放棄跳蚤窩,但決不能讓火勢蔓延到煉金術士公會大廳,明白嗎?克裡岡,你跟他一起去。」

  片刻之間,提利昂在獵狗陰鬱的眼睛裡似乎瞥到了恐懼。火,他想起來,異鬼抓走我吧,他痛恨火,他嘗夠了那滋味。但克裡岡恐懼的眼神轉瞬即逝,被熟悉的陰沉表情所代替。「去就去,」他說,「但不是奉你的命。我要去找馬。」

  提利昂轉向剩下的三名禦林鐵衛。「你們每人護送一個傳令官到城裡去宣令,叫民眾都回家。待最後一響暮鐘敲完,誰還留在街上,格殺勿論。」

  「我們職責所在,理當守護國王,」馬林爵士乖巧地說。

  瑟曦暴跳如雷,「執行我弟弟的命令才是你的職責!」她惡狠狠地叫道,「首相是國王的代言人,膽敢抗命即是反叛!」

  柏洛斯和馬林互換一個眼色。「我們要穿著白袍去嗎,太后陛下?」柏洛斯爵士問。

  「光著身子也無所謂!那樣倒好,可以提醒暴民你們還是男人。看到你們在街上的表現,只怕大家都忘了!」

  提利昂任由姐姐大發雷霆。頭陣陣刺痛。他覺得自己聞到了煙味,但大概是神經過於緊張。

  兩名石鴉部民守著首相塔的門。「去把提魅之子提魅找來。」

  「石鴉部的人才不會追著灼人部的人呱呱叫,」一個原住民傲慢地告訴他說。

  提利昂竟忘了自己在跟什麼人打交道,「那就叫夏嘎。」

  「夏嘎在睡覺。」

  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大聲吼叫的衝動。「把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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