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冰與火之歌②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黃鼠狼,」那天下午,威斯對她說,「去軍械庫找盧坎,菜昂諾爵士練習時崩凹了劍,要換把新的。這是他的憑據。」他遞給她一張四方的單子。「搞快點!他馬上要跟凱馮·蘭尼斯特爵士一起出發。」

  艾莉亞接過單子,跑了出去。軍械庫跟鐵匠房毗鄰,那鐵匠房是一棟長條狀的建築,高高的屋頂,牆裡嵌了二十個火爐,還有長長的石水槽,用來給鋼鐵焯火。她進去時,一半火爐都在運作。牆壁間迴響著鐵錘的敲打聲,發出共鳴。魁梧結實的人們圍著皮裙,俯身站在風箱和鐵砧前,在滯悶的熱氣中揮汗如雨。她斜眼瞥見詹德利,他裸露的胸膛因汗水而顯得光亮平滑,濃密黑髮下的藍眼睛仍有記憶中的固執。都是因為他,他們才全部被抓,艾莉亞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想跟他說話。「哪位是盧坎?」她將紙遞出去。「我要為萊昂諾爵士取一把新劍。」

  「先別管萊昂諾爵士。」詹德利拽著她的手,拉到一旁。「昨晚熱派問我來著,他說當初咱們在莊園牆上並肩作戰時,你是不是喊了『臨冬城萬歲』?」

  「我沒有喊!」

  「可你的確喊過。我也聽見的。」

  「當時每個人都在叫喊,」艾莉亞防禦性地說,「熱派還拼命喊『熱派』呢!至少喊了一百次。」

  「重要的是你喊了什麼。反正我告訴熱派,要他把耳垢清乾淨,你明明喊的是『下地獄!』如果他問起你,記得不要說錯話。」

  「好吧,」她說,儘管她覺得『下地獄』喊起來實在很笨,但她不敢向熱派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許我該把熱派這名字告訴賈昆。

  「我把盧坎找來,」詹德利說。

  盧坎對著那些字跡咕噥了一聲(艾莉亞認為他其實不識字),隨後取下一把沉重的長劍。「那蠢貨不配這把好劍,你告訴他,這是我說的,」他邊說邊把劍遞給她。

  「好的,」她撒謊道。假如她真這麼說,威斯鐵定把她揍得皮開肉綻,盧坎也會親自來教訓她。

  長劍比縫衣針沉重許多,但艾莉亞喜歡它的手感。手中鋼鐵的分量讓她覺得自己再度變得強大。我也許算不上水舞者,但決不是老鼠。老鼠不會用劍,可我會。城門大開,士兵們進進出出,馬車空空地駛進,滿載著出去,吱吱嘎嘎直搖晃。她好想去馬廄,告訴他們萊昂諾爵士要一匹新馬。她手裡有單子,而馬夫和盧坎一樣都不識字。我可以騎馬提劍直接出城。衛兵若是攔我,我就給他們看單子,說我正把東西給萊昂諾爵士送去。可是,她既不知道萊昂諾爵士的長相,也不知道他駐在哪裡。如果他們問她,一定會露餡的,然後威斯……威斯……

  正當她咬緊嘴唇,努力不去想剁掉雙腳是什麼滋味時,一群穿皮甲戴鐵盔的弓箭手走過來,他們的弓斜挎在肩頭。艾莉亞聽見一些瑣碎的談話。

  「……巨人,我告訴你,他從長城外帶來二十尺高的巨人,像狗一樣跟著他……」

  「……真是可怕,大黑夜的,突然出來襲擊。他根本像狼不像人,史塔克家的人都這樣……」

  「……去你的狼和巨人吧,那小兔崽子假如知道我們要來,非嚇得尿褲子不可。他不是個男人,沒膽往赫倫堡來,對不?他往反方向去了,對不?他要是識時務,現在就該夾著尾巴逃跑嘍。」

  「隨你怎麼說,但我覺得那小子知道某些咱們不知道的東西,或許該跑的是我啊……」

  沒錯,艾莉亞心想,沒錯,該跑的是你們,還有泰溫公爵,還有魔山,還有亞當爵士,還有亞摩利爵士,還有那個不知是誰的笨蛋萊昂諾爵士,你們最好逃得遠遠的,否則我哥哥一定把你們全殺掉。他是史塔克家的人,像狼不像人,我也是。

  「黃鼠狼。」威斯的聲音像鞭子破空。她根本沒注意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但突然之間就到了跟前。「劍給我!去這麼久!」他從她指間奪過劍,還反手給了她火辣辣的一巴掌。「下次給我快點!」

  片刻之前,她重新變做了一匹狼,但威斯的巴掌又將一切都打消了,只留下嘴裡的血腥味。被打時,她咬到了舌頭。她恨他。

  「怎麼?欠打?」威斯問。「你少給我裝出這副傲慢無禮的樣子!不然少不了你的!去,去釀酒房告訴特佛貝利,我這兒有兩打木桶給他,但要他自己派小子們來拿,不然我就給別人了。」艾莉亞轉身離開,威斯嫌她不夠快。「今晚還想不想吃飯?給我跑!」他大聲喊,先前許諾的肥雞忘得一乾二淨。「這次不許遊蕩,否則瞧我怎麼揍你!」

  你不會,艾莉亞心想,你再也不會了。但她還是奔跑起來。北方的古老諸神指引著她的腳步。去釀酒房的半路上,當她從連接寡婦塔和焚王塔的石拱橋下經過時,聽見刺耳的嚎笑。羅爾傑跟另外三人從拐角轉出來,他們胸前都縫有亞摩利爵士的獅身蠍尾獸徽章。他一見她,便止了步,朝她咧嘴笑,用來掩蓋臉上空洞的護鼻底下,露出滿口彎曲棕黃的牙齒。「尤倫的小騷貨,」他叫她。「這下我們終於明白那黑衣雜種幹嘛帶你去長城了,對不對?」他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笑。「你那根棍子呢?」羅爾傑突然問,笑容刹時消失,「記得我說過要拿它活活幹死你。」他走近一步。艾莉亞慢慢後退。「我沒鏈子拴著,你這小王八蛋就嚇破了膽,對嗎?」

  「我救了你的命。」她努力跟他們保持距離,準備在他出手抓她之前逃走,迅如蛇。

  「哦,為表示感謝我該多幹你一次。說,尤倫是幹你下面,還是喜歡你緊繃繃的小屁眼?」

  「我在找賈昆,」她說,「有口信給他。」

  羅爾傑突然頓住。他眼中……該不會他害怕賈昆·赫加爾吧?「在澡堂!別擋道!」

  艾莉亞趕緊轉身跑開,疾如鹿,她的雙腳掠過鵝卵石面,一路朝澡堂飛奔。賈昆泡在浴盆裡,女僕從他頭上沖淋熱水,蒸汽在周圍升騰。他一邊紅一邊白的長髮披散在肩,濕漉而沉重。

  她躡手躡腳走上前,靜如影,但他還是睜開了眼睛。「女孩像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但某人還是聽見了,」他說。他怎麼能聽見呢?她疑惑地想,而他似乎連思想都聽得到。「對某人而言,皮革摩擦石頭就跟吹號一般響亮。聰明的女孩不穿鞋。」

  「我有個口信。」艾莉亞遲疑地看了看女僕,她似乎不打算回避。於是她俯身靠過去,嘴巴湊著他的耳朵。「威斯,」她輕聲說。

  賈昆·赫加爾的眼睛再度合上,他懶洋洋地泡在水裡,似乎快睡著了。「告訴大人,某人隨叫隨到。」他的手突然一抖,把熱水朝她潑來,艾莉亞趕緊跳開,才沒淋成落湯雞。

  接著她把威斯的話告訴特佛貝利,釀酒師氣得破口大駡:「你去告訴威斯,我的小子們都不是閒人,你告訴他,告訴這個滿臉癤子的混蛋,七層地獄結冰之前,他別想再喝我一杯麥酒。一個小時之內,他不把木桶送來,我就報告泰溫大人,等著瞧吧!」

  當然,艾莉亞回報時省略了「滿臉癤子」這部分,但威斯依舊氣得發瘋。他怒氣衝衝,罵罵咧咧,但最終還是找來六個人,嘟嘟囔囔地命他們把桶送去釀酒房。

  當天的晚飯是加了洋蔥和胡蘿蔔的稀麥粥,還有一塊不太新鮮的黑麵包。有個女人被叫去和威斯上床,所以多得了一塊成熟的藍奶酪和一隻雞翅——從威斯早上提到的那只雞上撕下來的。其餘部分他一人獨享,油脂閃著光亮,流淌過他嘴角化膿的癤子。雞快吃完時,他才從盤子裡抬頭,發現艾莉亞正盯著他看。「黃鼠狼,過來。」

  一條雞腿上還連著幾口焦黑的肉。原來他忘了,到現在才想起來,艾莉亞心想,也許她不該叫賈昆殺他。她難過地離開板凳,朝桌子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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